第6章
黄妙云不太想跟储归煜说话,实际上自从前世飘在空中看到了储归煜、储崇煜还有尤贞儿三人之间的事,她巴不得离这三个人远远的。
以她的脑子,可千万不能牵扯进他们之间,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黄妙云不想储归煜看出异状,躲在马车里,轻声回话道:“我不是出来买书的。”
就这一句话,多的再没解释了。
储归煜和往常一样淡笑着,眼底却藏了一丝特别的温柔,他扫了一眼药铺的招牌,转头问胡妈妈道:“是来看病的?”
黄妙云在马车里,误以为储归煜是问她,蹙着眉头,不太想说话。
她刚想敷衍地答话,就听胡妈妈道:“回郎君的话,奴婢出来给夫人抓药,顺带领姑娘出来把一把脉。”
黄妙云:“……”
原来不是跟她说话。
黄敬文和黄敬言两个听说黄妙云出来把脉,紧张兮兮地同时出声,问马车里的黄妙云:“妹妹(姐姐),可是前儿生了病还没好全?”
储归煜的眉头也拧了一下,紧紧地盯着车帘子,他攥着拳头掩下情绪,内心里却恨不能一眼看透帘子。
尤贞儿见黄妙云不说话,就替她解释说:“自前儿妙云妹妹病后,就有些头晕、易困乏。”
天知道黄妙云只是在马车里不想跟尤贞儿说话,才装困乏而已。
储归煜信以为真,肃然叮嘱道:“头晕犯困都是要紧事,是要看一看大夫防微杜渐才好。”
他一贯温和有礼,又懂得体贴人,旁人倒没有因为他的一两句话而多心,只当他对亲戚家的小娘子恪尽礼节。
黄妙云没病也变有病,就在马车里实在坐不住了,挑了帘子,扶着胡妈妈的手下车,圆润的脸颊透着红润,面不改色地道:“胡妈妈,我们赶紧去看大夫。”
黄敬文和黄敬言兄弟俩素来就很关心黄妙云,便说要陪同她一起去看大夫。
黄敬文心里还惦记着尤贞儿要去买书,临进药铺前,便同她道:“贞儿表妹,要不你先在车里坐一坐,我一会子再陪同你去挑书。”
尤贞儿心里想着张素华嘱咐过的话,在储归煜跟前自然要避讳跟黄敬文的关系,又记挂着同储归煜提一提玉兰花的事,便道:“表哥不用管我,表妹身子要紧,我让周妈妈陪我挑书便是。”
黄敬文瞧着有周妈妈在,放心地点点头,和储归煜拱手说:“归煜,你们先去买书,我陪我家妹子去看病。”
储归煜却淡笑说:“一道去吧,正好我也要找大夫开一张消食的方子。”
黄妙云低头牵着胡妈妈的手,加快步子往药铺里去……储归煜哪里像不消食的样子?
尤贞儿脸色微僵,攥着帕子不好说什么,又不好再改主意,只好同周妈妈一起去了书斋里速速挑书。
药铺里人来人往,黄妙云当然不可能在大堂里看病,坐馆的大夫将人领去了有竹帘的小间儿,由胡妈妈陪同在旁。
黄敬文他们几个放心不下,也跟了进去,就在小间里的帘子外等着。
看诊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大夫,老态龙钟,男女大防也就不太讲究了。
黄妙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她一低头,就瞧见帘子外面两双男人的大脚丫子,还有黄敬言的一双小脚夹在中间,齐齐整整。仨人比肩站着,将帘子外的日光全挡住了,这阵仗哪里像是来等她的,倒像是来听审的!
黄妙云简直头疼,她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条白嫩的手臂,容大夫把脉。
大夫简单的“望闻”后,轻颤的手按上黄妙云的脉搏,捋着胡子问:“姑娘有什么不舒服的?”
黄妙云瞥了一眼帘子外的三堵人墙,半真半假地胡扯道:“之前发过一次急病,人糊涂了一夜,然后就……头晕,犯困。”
大夫点了点头,半天没说话,外边的三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帘子内,屏息凝神,储仿佛黄妙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没病的黄妙云坐在帘子里,几乎都能听到他们不大平稳的呼吸声,头皮都是紧绷的。
大夫频频捋胡,收回了手,却没个说辞。
黄敬言年岁小,大夫还没开口,他就急切地问:“大夫,家姐生了什么病?”
黄妙云睁着水杏眼睛,朝着大夫眨呀眨……大夫呀大夫,随便给她安个病吧!
黄敬文低声斥道:“大夫把脉,勿要插言。”
大夫起身一笑,道:“不碍事,小娘子应该只有些晕车而已。”
“……”
“……”
“……”
黄敬言松了口气,在帘子外嘟哝道:“我姐以前不晕车的呀,大夫您再仔细看看。”
大夫呵呵笑道:“诸位放心,小娘子的确无碍,就是晕车。”
虚惊一场。
胡妈妈都笑了。
大夫刚把完脉,尤贞儿就来了,她打了帘子进来,轻声问道:“妙云表妹怎么样了?”
黄敬文略诧异道:“表妹,你挑好书了?”
尤贞儿点头说:“不知道妙云表妹怎么样,心里放心不下,随便捡了几本打发时间的书就来了。”
储归煜扫了一眼尤贞儿手里的书,还真是打发时间的书,但《笑林广记》这种书,她从前可从来不会看的,只怕是随手拿的,瞧都没多瞧一眼。
黄敬言转身亲热地告诉尤贞儿:“表姐,我姐没事儿,就是晕车。”
尤贞儿秀眉轻皱了一下,问道:“怎么会晕车?”
黄妙云从前不晕车的。
大夫从里面出来,解释说:“晕不晕车对每个人来说也不是一定的,有的人起初晕,后来习惯就好了,有的人起初不晕,突然开始晕车也是有的,不是大事儿,回去休息休息,吃两餐清淡的人就舒服了。”
黄妙云这种情况,药都不用吃的,她从里间里出来,脸颊烧红。
黄敬言抚掌笑说:“姐,你晕车你自己不知道吗?”
黄妙云瞪了黄敬言一眼,懒得搭理他。
尤贞儿拉着黄妙云的手,笑道:“幸好没事儿,只是一会子又要坐车……”她望着大夫说:“劳您开些解晕提神的药。”
储归煜就站在黄妙云的身后,接着尤贞儿的话同大夫说道:“开好涂抹的药膏子,不要贴的,贴的难受。”
大夫一笑,赞道:“小娘子和郎君当真仔细,我这就去开叫药童拿涂抹的药膏子去。”
黄敬文则道:“妹妹,既然无事,你们快快回去吧,我们一会子还要回族学,倒不好送你回家。”
黄妙云点点头,她也想赶紧看了胡妈妈替姜心慈抓的药方,快快回家去。
大夫看完诊,又开了药,储归煜他们几个就出小间儿去了,胡妈妈还要替姜心慈抓药,尤贞儿和周妈妈也都先一步上马车去等。
黄妙云当然是牢牢地跟在胡妈妈身后,她走到药柜前面,巴巴儿地望。胡妈妈有意藏着药方,没叫黄妙云瞧见,黄妙云只好挨个挨个地看去瞧,药童分别从哪个药屉子里抓药,有的药屉子老高,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得清楚上面贴的字,她抻脖子探脑袋,像没长翅膀的幼鸟,在鸟窝里探头探脑,嗷嗷待哺。
储归煜临出药铺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翘起,又极力压下,他顺着黄妙云的视线往药柜子上看去,随后就跟黄敬文一起出去了。
黄敬言没出药铺,他也瞧见了黄妙云的举动,觉得好笑,走过去扯了一下黄妙云的一绺头发,问她:“姐,你这是想偷师学艺做女大夫吗?”
正好胡妈妈去付银子,黄妙云一扭头,低头问弟弟黄敬言:“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黄敬言道:“看母亲吃的药?”
黄妙云问黄敬言:“那你知道母亲吃的什么药,得的什么病吗?”
黄敬言愣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姜心慈病的时候,他才三岁大,打他能记事就知道母亲病了,早就习以为常。
黄妙云没再问黄敬言了,只摸着脑袋默默数了一下几味药,又噘嘴嘟哝了一句:“都怪你扯我头发,害我忘了是不是横三竖五那儿的药……”
黄敬言没说话,他抿着小嘴站在黄妙云身边。
胡妈妈付了钱,和黄妙云一道出去,谁料储归煜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跟她们告别,尤贞儿则坐在车里。
黄妙云走到马车旁边,跟黄敬文和储归煜行礼辞别,黄敬文没说什么,储归煜淡笑道:“怎么有柴胡味儿?”
黄妙云好看的秀眉抬了一下,乍然想起来,横三竖五那里的一味药,就是柴胡!储归煜怎么知道!
她捏着袖口,连忙低头行了礼,道别,上车。
尤贞儿从马车里探身出去,笑着同储归煜道:“从药铺里出来,难免沾了些药味儿。二位表哥,我们回去了。”她笑容柔婉,又歪头冲黄敬言说:“言哥儿,我们回家了,今儿天色还早,我还有时间做糕点,你下午要是回得早,到我那儿去吃些红豆糕。”
黄敬言胡乱地点了几下头,和尤贞儿道别,目送黄家的马车离开。
黄妙云在车上悄悄嗅了嗅自己身上,不确定柴胡味儿是不是她身上的……其实她都不知道柴胡是什么味儿的。
马车在街道行驶,黄妙云还是“晕车”,她依偎在胡妈妈怀里,闭上了眼,睫毛轻颤着,不禁暗暗问自己:她身上有柴胡味儿吗?
尤贞儿也闭上了眼睛休息,她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几下……今日她都没能跟储归煜提一句玉兰花的事。
书斋里,储归煜他们几个买书去了,加上族学其他的学生一起,书斋里很热闹,偶有人谈笑,黄敬言年岁小,但不是完全不懂事,被黄妙云那么一问,倒惦记上了姜心慈的病,有些魂不守舍的。
黄敬文买好了书,出书斋的时候,问黄敬言:“言哥儿,你怎么了?”
黄敬言仰头看着黄敬文,悄声问他:“哥,你知道母亲得的什么病吗?”
储归煜也出了书斋,他并没听到黄敬言的话,只是想着姜心慈若是去世了,黄妙云怕是要守孝三年,还会伤心欲绝,便趁着黄敬文身边没有什么人,才跟过来问:“敬文,你母亲病了许久,倒一直没听说得的什么病,怎么治了许多年都不见好?”
黄敬文双腿灌铅一样,站在街上不知道行走,姜心慈病得太久,起初他知道一些母亲的病症是肝火郁积所致,拖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母亲具体得了什么病。
他像是挨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储归煜瞧出黄敬文似乎不便回答,就没再问了,只道:“咱们先回族学里吧。”
黄敬文点了点头,黄敬言迈着小短腿跟上。
族学里的学生都买完了书从书斋里出去,穿绛红色衣裳的储崇煜这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进了书斋,他却没进去多久,便空手出来了,他的背后,书斋店小二骂骂咧咧,十分不欢迎长期只看不买的顾客!
储崇煜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自顾拖着脚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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