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柏言上辈子有许多狐朋狗友,但大多数都是他的跟班,只有一人,家世跟他差不多,也是家里的小儿子,恶劣程度与缪柏言也有的一拼。这人叫作杨谨,乍一听上去名字还可以,也足以看出家人对他的期望。
实际上此人……这么说吧,这个人比缪柏言还要混账。
缪柏言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后来被家里找回去的,做事好歹还知道有个底线。杨谨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还有亲哥哥,一家人都不管他,他毫无底线。但因同样家世的子弟中,只有他愿意跟缪柏言玩,缪柏言还真当他是朋友。
成天勾肩搭背一起干坏事,安歌可以很负责地说,缪柏言很多干过的坏事,都是这个杨谨挑唆的。
没有想到,竟然还又再见面了。
见清楚是这个人渣,安歌的呼吸频率立即恢复,他不再贴着墙,不屑地瞟人一眼,掠过杨谨就要走。
“慢着。”杨谨却叫住他。
安歌没搭理他,他又叫:“爷叫你站住呢!”
安歌心中骂:你是从明朝穿过来的吗!“爷”你个大头鬼!
“我叫你呢——”杨谨伸手过来拉安歌,还没碰到,安歌便猛地将他甩开,骂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杨谨喝得有点多,头一回被人骂,显然懵了。
安歌快要走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被人骂了!奇耻大辱,不能忍!他上前就要再拉安歌,并也发狠:“你给我站住!看我今晚就睡了你!”
不说这个还罢,一说起,安歌就想到上辈子,杨谨这个垃圾也垂涎自己,还妄图拿人跟缪柏言换他。缪柏言十分相信这个兄弟,喝了他的酒,睡得不省人事,最后是安歌自己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下来才躲过一劫。
那次他的腿骨折,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缪柏言和杨谨打了一架,正式绝交,也是这件事,令安歌觉得,缪柏言兴许还有救,以及缪柏言兴许是喜欢他的。
如今这个废物还敢说这种话?满脑袋也就只剩下“睡”了是吧。
安歌本来不想惹事的,现在他还真的就想揍一顿。他回头看了杨谨一眼,忽然趁其不备侧身又往小道里折返回去。杨谨一愣,立即跟上。安歌清楚记得暗门背后是停车场,专门给少部分人用的,里头连监控都没有。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上辈子拍他出道剧时,缪柏言缠着他在这里做过某件混账事!
安歌推开暗门,冲进去。杨谨本就喝得有些多,眼前很花,也忘了在意其他的,跟着也进去了。安歌早躲了起来,瞄见他进来,抽出口袋中的刀,待杨谨四处晃着找他时,想狠狠来一刀。
可当安歌看清楚是那把刀,他又摇头了。
不行,这把刀是专门用来剁那只傻狗的,人渣不配用,他将刀小心收好。
安歌四处看看,看到清洁员留下来的拖把,他拿到手里。待杨谨走近,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就是狠狠一棍敲下来。“啊!”杨谨高声痛叫,打严言时,安歌还会心疼,揍这人渣,安歌可不会。安歌从他背后出现,往他后背又是重重一脚,杨谨趴到地上。他挣扎着翻过身,安歌上前,直接用拖把最脏的那端摁住杨谨的脸,一股恶臭熏得杨谨干呕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安歌一脚又一脚地踢杨谨的腰侧与大腿。
这是杨谨喝多了,步伐本就虚浮,毫无反抗能力。安歌上辈子演戏时,或多或少学过几招,才能打得如此顺畅。安歌朝着他连踹多脚,打得无比爽快,上辈子躺在床上养伤时就想这样打了!安歌抽了好一阵,喘了口气,刚想歇歇。
杨谨回过神,想反击。安歌又是一脚直接踩在拖把头盖着的他的脸上,杨谨痛得哭了起来,骂着说要报仇之类的话。
安歌冷笑,报仇去吧!看你怎么报!反正没证据,刚刚小道里乌漆嘛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这会儿盖着脸一顿踹,他怕什么呢?
这叫什么?吃顿饭都能遇上,是老天爷把人送到他跟前来受这顿踹的。
安歌打得正肆意,停车场内只有杨谨的哭嚎声与干呕声,忽地又响起一阵悦耳铃声。安歌一顿,是他的手机。这么晚了,什么事?安歌急急掏出手机,是家里的电话!他莫名不安。
“喂?”他用拖把死死摁住杨谨的脸,站远一些,急急问道,“什么事?!”
“安,安歌……是我……”
“怎么了?你这么晚还在我家?我妈出事了?我妈出什么事了?你说啊!”
“你,你回来看看吧……”
严言对他是最诚实的,可严言却不愿说,还这样吞吞吐吐,妈妈出什么事了?安歌想到上辈子妈妈的死因,心中再一突,难道?可是,妈妈上辈子是十一月才出事的啊!这才八月份!
安歌扔了拖把,回头就跑。
他并不知道,他跑走后,被助理劝服的夏芸也回头来找他,想要感谢他。安歌走时,甩门用力过大,暗门关得不严实,夏芸听到里头的哭嚎声,怔了怔好奇走进去。见到地上扭曲躺着的人,她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她壮了壮胆,远远地问了声:“先生,先生?你还好吧?”
杨谨痛苦呻|吟出声,夏芸赶紧给助理打电话,叫人来。助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大着胆子,走到杨谨身前,弯腰小心看他。
安歌连东西都没收拾,跑出酒楼大门,便直接拦出租车回家。
车子穿梭在街灯与车流中,安歌正襟危坐在车后座,满脑子都是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样子。妈妈被车撞得浑身是血,就在他们家那个巷口。那里是个死角,连监控也没有,妈妈身上有被车撞过的痕迹,警察们粗略看过,判定为车祸身亡。
他上辈子是真的傻,也不知道,或者说是根本想不到这件事背后还可能有其他原因。他妈妈教会他知道的,从来都只有真善美,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人能坏成那样。警察既然说是车祸,他被妈妈过世刺激得根本不懂要求警察查明,警察见他没有过多要求,也懒得复查,便默认了这件事,一个案子就算结了。
妈妈什么也没留下,流下的那么多血反而遮盖住了真相。留给安歌的,也只有一抔骨灰与破旧的家。
安歌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每每想到那一幕,真正的是痛彻心扉。
真相是许多年后才浮上来的,当时南安市有一起轰动全国的杀人案,是一个流浪汉因为想要抢一家杂货铺的钱,杀了一家人,包括两岁的孩子,手段残忍。这家人死得极其惨烈,这个案件也是那几年里,南安市最令人震撼的社会新闻。流浪汉并没有逃脱太久,便被警察抓住了。
安歌当时在国外拍戏,还不太知道。直到有天缪柏言给他打电话,说派私人飞机去接他回家。他以为是缪柏言想他了,回到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流浪汉入狱后,招了许多供,提到很多往事,他做过的大小恶事还真不算少。他还提起六年前曾在和平路一代讨饭,就住在和平路的巷子里,也干过不少坏事。
缪柏言唯一的优点是孝顺,很爱自己的妈妈,从来也很心疼他妈妈早早过世这一点。从新闻上看到这件事,难得聪明一回,立刻找关系去见了这位流浪汉。一问,真相大白。
妈妈当年上完夜班回来时,被流浪汉欺负,妈妈用力逃走,逃得太慌张,被路过的一辆速度极快的三轮电动车给撞死了,那个地方本是不能开机动车的,那是违规。缪柏言还帮他把当年开电动三轮车的人也给揪了出来,安歌也还记得,他亲自去见流浪汉时,那已经半疯的老头麻木地说:“我亲眼见着的,那个漂亮女人被车撞得滚到巷口,她穿了件白衣服,衣上、地上全是血。开车的人跑了,我想我也不能再待下去啊,我又没杀人,我立即也跑了,往后就没敢再去和平路。”
从监狱回家,安歌哭了一路。
后来,那两个人都判的死刑。
安歌捂住双眼的手掌,再被泪水给盛满。
难道这辈子,他也同样赶不上吗?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巷口处,安歌付了钱,急急便往坡上跑。冲到家门前,他有些恐慌,到底还是用力推开院门,家里特别安静。他的脚步又顿了顿,严言从屋里走出来,本就是深夜,他们家的灯偏黄。严言站在门边,身子高大,几乎完全挡住屋里的光,天上没有星星与月亮,安歌连他的脸都看不真切。
安歌瞪着被眼泪泡肿的双眼,隔着并不宽阔的天井,遥遥望他,甚至不敢多问一句。
严言可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发愣,却还是立即语带宽慰地说:“阿姨现在没事了。”
安歌紧绷的肩膀重重往下一落,还没来得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哇”地一大声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没事了啊,阿姨没事了,医生在屋里呢,我请门诊医生上门来的,真没事了!都怪我!刚刚太急,忘记打电话再和你说一声!”严言慌张上前,站在安歌面前,满身都是无措。
安歌抬手用手背擦眼泪,怎么也擦不尽,他紧绷的双腿此时也开始发软。
“你别哭了,没事的!”严言找不到可以擦眼泪的东西,他想伸手擦,可不敢,他也觉得自己的手掌太粗了,怕擦破安歌的皮肤。他索性低头,“撕拉”一声撕了T恤的下摆,伸手递给安歌,小心道,“擦一擦眼泪吧,眼睛都肿了。”
安歌闭眼,忽然一头撞进他怀中,伸手揽住他的腰,哭了个干干脆脆。
就好像上辈子时,回家的路上,他在缪柏言给他的怀抱里哭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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