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满腔的谢意活生生地憋住,又憋又气,皮肤过白的脸都泛起了红。
他用力甩手,气道:“松开!”
“对不起,对不起!”卖鸡蛋饼的也吓得不轻,立即松手,双手并着贴在裤腿上。可他手一松,安歌往后退一步,差点踩进水泥桶里,脚又是一歪,眼看又要再倒。卖鸡蛋饼的赶紧再伸手紧紧扶住安歌。
安歌深吸一口气,再气:“别用你做鸡蛋饼的手碰我!”
安歌根本不会瞧不起这些小生意人,人家比他有钱也能干多了,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令人敬佩才是。但他莫名讨厌这人!谁让这人像谁不好,偏像缪柏言!
他这么一吼,卖鸡蛋饼的很受伤,满脸难过,但却没松手,并勇敢小声道:“你站稳了,我再松吧……”
“我哪里站不稳了?!”安歌气不打一处来,撑起脸,朝他吼。吼到一半,好吧,他的确又是一歪,这次踩到的是洒在桶边和了水的水泥。安歌噤言,不再吼了,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低头小心翼翼将脚给移出来。
移出后,他抬头,却见卖鸡蛋饼的正发愣地盯着他的脸看。
安歌气得又有些发抖,他特别讨厌这种眼神,当年缪柏言第一次在酒店看到他,就是这种眼神!缪柏言一直很迷恋他的脸,两人最甜蜜的一两年,缪柏言更是常常这样看他。
安歌再甩他的手,低吼:“转过身去!”
“……”他缓缓松了手,竟然真的转了过去。
“滚!快滚!”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转过身,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安歌说:“我,我是来谢谢你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安歌更气:“你跟踪我?!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外?!”难怪昨天他关门前觉着不对劲。
他老老实实道:“我的摊车被人砸了,破了几个洞,轮子也坏了,轮子坏了好几个,一个在前面——”
安歌打断他的话:“关我什么事!闭嘴!”
“就是,就是我后来去装修市场想买些东西修我的车,然后我就看到你了,我很高兴,我想表达我的谢意,我——”
“叫你闭嘴呢!”安歌再伸手朝右指,“快滚快滚!!”
“……”他闭嘴了,垂下眼眸,肩膀也跟着耷落。
摆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谁欺负他了吗?!跟踪别人还有理了?!
安歌深吸一口气,房顶也不修了,东西也没拿,抬起下巴,绕过他就走,走进院子,甩手就要关门。他的手却又横过来,插在门缝间。死大个子,力气大得很!安歌合不上门,只好再抬头生气道:“我知道你的谢意了,你能滚了吗!”
见他一次,就要想起一次缪柏言。安歌是心灰意冷而死没错,但缪柏言曾是他人生的全部,实在看不得这样的脸。
安歌对他也实在是没法有好的语气。
他脸上还是很受伤,听到安歌这句话,透过门缝只能瞧见一只的眼睛眨了眨,失落而又小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安歌倒吸一口凉气。
缪柏言每次惹他生气,再跟他道歉时,都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次次都是这句“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每次说时,态度端正,表情可怜。他次次心软,可缪柏言还是会再犯,就这般周而复始。
安歌不明白缪柏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不喜欢他的话,为何与他道歉,为何不肯放他走。喜欢他的话,为何还要跟别的男男女女一起鬼混?后来他才明白,缪柏言舍不得的是他的脸,是他在外的风光与在内对他的听话。缪柏言玩了那么多男孩子,也捧了那么多,他是长得最好看的,是站得最高的,也是唯一令大部分圈内人服气的。
缪柏言除了一个可笑的“正宫”身份,什么也无法再给他。
缪柏言从未喜欢过他。他从来也只是缪柏言的玩物罢了。
安歌看门缝中的脸,心中某处一动,对着那只实在相像的眼睛,安歌忽然极为冷静。
安歌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歌肯搭理他,冷静的声音,在他耳中已是态度极好。他倒高兴,立即热忱道:“严言,我叫严言。”生怕晚说一会儿,安歌就不听了似的。
安歌屏住呼吸,再问:“怎么写。”
“我姓严,严肃的严,名字的言,是语言的言。”他解释得很清楚,边说,眼睛边老实地眨。
眨眼的瞬间,像极了缪柏言的眼神早已没了。
安歌却看着他沉默不语,眼中全是冰冷。
严言看得不解,趁安歌手上松了,他掰开门,慢慢将整个脑袋伸进来。安歌看清楚他整张脸,没法再骗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啊?”偏偏严言还在说话,讨好着竟还想问他的名字。
安歌回过神,再看他一眼,全部力气放到右脚。他抬起右腿狠狠朝严言身下那处踹了一脚,严言痛得连连吸气,立即松手连连往后退。
“滚!!!”
安歌用力甩上门,回身沿着院门滑坐到地上。他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中。他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已知道,这个人就是缪柏言,是还没被缪家认回去的缪柏言。缪柏言的妈妈姓严,这件事只有他知道。曾经他还因缪柏言将这件事告诉他而欣喜,毕竟缪柏言算是私生子,妈妈的身份并不光彩。
可是上辈子,缪柏言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带回缪家了。
到底哪里错了?
他努力回想,他上辈子曾与缪柏舟打过一阵子的交道,纯属为了气缪柏言。缪柏舟很瞧不上这个弟弟,也难怪瞧不上。缪家,他们的父亲并不管事,家业全在缪柏舟手上。据闻,缪柏舟还有个叔父成天蹦跶着想跟他抢家业,偏偏缪柏言这个没脑子的不跟着亲大哥混,非要去亲近那个叔父。
豪门秘辛,家族中事,缪柏舟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太多。他只是从隐隐话语中有了些许猜测,似乎缪柏言小时候就是被这个叔父找到带回去的。
那么这辈子,这个叔父为什么不来找他并带他回去?
他怎么就摆摊卖鸡蛋饼了呢?
安歌头好疼,才回来几天,正经人一个没见着。搞到天亮,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还真的是缪柏言!那个卖鸡蛋饼的,真的是缪柏言!!
他的手握成拳头,敲了敲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敲完脑袋,院门被敲响。
“干什么!”安歌头也不回,立即吼。
“是我……”
“又要干什么!!”
“对不起……”
“闭嘴!快给我滚!”安歌再也不想看到他,烦!
他吼过后,门外没了声音。脚步声渐远,应当是走了吧?
走了好,安歌松口气,可也有些淡淡难言的失落。他上辈子遇到缪柏言时,缪柏言已经二十一岁,除了一张脸和吃喝玩乐,什么也没有,样样拿不出手。他有时也觉得自己眼瞎,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安歌伸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忽又听到零碎声响,他纳闷抬头看,差点没气晕。
缪柏言,哦不对,人家现在叫严言,爬上他家房顶了!
这他妈到底要做什么?!
安歌想骂脏话了,刚刚那一脚踹得特用劲,他也疼得连连吸气,还能爬墙?!不愧上辈子跟只泰迪似的!
安歌坐在地上,仰头瞪他。
他在房顶站稳了,弯腰拿来一边放着的铲子与塑料板等工具,往安歌看来,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能弄这个吗,我常弄的,熟练得很。”
安歌不说话。
他再道:“你让我弄吧,我真的会弄得很好的。”
安歌气,爱弄弄去!他乐得闲呢!就跟上辈子缪柏言没法拦住他犯贱似的,他又能拦住什么?!他连“不遇见缪柏言”这件事都无法拦住!
安歌一句话不想说,看也不看,撑手起来,直接走进家里,再没出来。
房顶那层不厚,严言在房上糊水泥,安歌坐在屋子里,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躺,到底克制住自己,静静坐在床边,听那动静。快要中午时,房顶的声音停了,应当是修好了。接着又是一些踩着瓦片走的脚步声,当是从房顶下来了吧?安歌还听到些微的爬墙声,后来就真的什么声音也没了。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安歌才走回院子,他听了听,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看到门外立着一个人,果然没走!
安歌快气得烧起来了,上辈子的时候,怎不见他对自己这么有恒心有毅力?哪怕百分之一,他也不会去死!
而同样透过门缝紧紧盯着里面的严言也瞧见了他的身影,立即报告道:“我修好了!”
安歌“嗯”了声,有些冷淡。
他安静片刻,才又接着道:“对不起,我不是想跟踪你。我刚刚没说完,我在装修市场看到你,想对你道谢,你那天帮助了我。可是你走了,我只好跟着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我不是坏人。”
安歌又是一声“嗯”,更冷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哦。”他闷声应下。
安歌皱了皱眉,到底又道:“我很讨厌你,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
“快走吧。”安歌转身要再进屋。
他又追问道:“我,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还惦记着他的名字?!
不问还好,此时知道他是谁后,再一问,安歌就想到上辈子被缪柏言强行睡过后,贴着他问名字。他当时跟个破布娃娃一般,连话也不会说。是缪柏言自己翻出他的工作牌,看到他的名字,笑着赞道:“安歌,安歌,你的名字是首歌,人却比任何一首歌都要美妙。”
他应该很好睡吧,缪柏言也的确很喜欢他的脸,好起来的时候说过太多腻死人不偿命的话。缪柏言还说过,只要有他在,他安歌的人生将会是世上最平安喜乐的一首歌呢。
结果呢?
英年早逝。
安歌冷笑,偏偏严言还又小声道:“可以吗?”
可以你个大头鬼!!
安歌回头朝着门缝里的王八蛋吼:“你一个卖鸡蛋饼的配知道我的名字吗?!滚!”
他又踹了一脚门,回身彻底走进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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