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10.

    “小枫，去倒茶！”封老爷子一敲江枫的脑门，将她赶到后面去倒茶。

    江枫扒着门框不肯走，好奇地盯着坐在屋里的人看。

    “师父，这个姐姐是谁啊？以前好像没有见过诶。”

    “也算是你师姐。”封老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道，“还不赶快去给你顾师姐倒茶。”

    “诶？也是师姐啊。”江枫眨了眨眼，得了答案就乖乖出去，“那我去了。”

    “那就是师父收养的孩子？”顾维桢问道，“叫江枫吗？”

    “没错，不过不也算是我收养的，她有干爹干妈，这小丫头迷糊得很，我年纪也大了，还是交给其他人护着放心一些。”

    “哪里的话，师父的身体还硬朗着呢，跟十几年前看着也没什么差别。”顾维桢说道，“不过看起来前几回来得都不赶巧，没见着她，下次一定补上见面礼。”

    “那倒没必要，枫丫头就是爱玩，下次来没准又不在了。你也忙，没必要浪费这点时间老往这儿跑。”封老爷子摇了摇头，又咂咂嘴道，“不过你这回来得确实不大赶巧，要是再迟个一个月，说不准还能见到归荑。”

    “归荑你还记得吗，就是你牧阿姨家的孩子——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吧，一转眼长好大了，跟她妈妈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封老爷子满脸惋惜地叹了口气，看向顾维桢的时候也带着些遗憾与心疼。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要不是湘君走得早，归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唉，你跟她倒是挺像，这些年苦了你们这两个孩子了。”

    顾维桢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听着封老爷子回顾往昔，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叹了一口气。

    她与牧归荑的缘分往前追溯能追溯到久远之前。

    顾家与牧家是世交，与封老爷子也都有交情。

    牧归荑的母亲牧湘君还在时，顾维桢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小妹妹，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她的大名。

    后来顾维桢被父母送到封老爷子门下，学习一些防身的手段，年纪大些又去了国外上学，等到父母过世的时候才回了国接手顾家的事务。

    就在顾维桢出国的时候，牧归荑的母亲因病过世，封老爷子退休开了武馆，便将无人管的小牧归荑接到了武馆照顾。

    牧归荑原本的家也在那个小区，小时候怄气还非要住在家里，只是平时都留在武馆里，长大了些之后才彻底搬到了武馆，监护人也从她的父亲变成了封老爷子。

    顾维桢回国之后，也回来看望过封老爷子，只是每次都不赶巧，都碰上了牧归荑不在的时候，她也从封老爷子听到过“归荑”这个名字，但她过去却从未放到心上。

    直到前段时间那次意外，顾维桢将牧归荑带回家之后，就着人调查这个人的信息，除去娱乐圈内的部分，她一些私人的档案信息顾维桢也看到过，这才认出了她。

    前二十年她们都是有缘却无份，错过的次数太多，如今缘分才终于算是到了。

    “职责所在，说不上辛苦。不过我已经见过牧小姐了。”顾维桢露出点笑意，“我记得她，不过没想到这么巧就在师父这里，前段时间遇到她，看到她合同上监护人签的是您的名字，这才认出来。”

    “你见过她了？”封老爷子直觉也很敏锐，“哎哟，她之前说的帮忙的朋友不会是你吧？”

    “算是吧，我有朋友就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混的，也略能帮衬一些。”

    顾维桢知道封老爷子不怎么关注圈里的乱像，也就帮着牧归荑一块含混过去。

    “您不用太担心，有我在呢，怎么也不可能让牧小姐受了委屈的。”

    ……

    自从看到卓安雪的名字之后，许明择就开始有点寝食难安，眼皮子跳个不停。

    但牧归荑对此毫不在意，她从导演那里拿了第二版剧本后，除了在片场观摩外，剩余的时间大多都在看两版剧本。

    两版剧本相差不大，与其他演员的对手戏也都依循原版，改动的只有结局和男主的几句台词，剩下就是她和剧里的“小师妹”单独的戏份了，并不影响其他人。

    剧组的一众主演早就位开机了，中间已经换过了两次片场场地，牧归荑的戏份靠后，进组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程，她在剧组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大多时候都是跟着摄制组和武术指导练练动作。

    好在能跟着金导的人基本都不作妖，也没什么人找牧归荑的麻烦，连好奇的视线都没有，都埋头拍戏，偶尔还有人主动上来打招呼的。

    没多久牧归荑的通讯录上就多了不少人，甚至连主演秦潇和韩遇影都上来凑了热闹。

    预想中被排挤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许明择心头暗捏着一把冷汗，这时候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再转念一想，金导的态度摆在这里，大家都是圈里混的，对某些不入流的手段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如今牧归荑明摆着有人撑腰，聪明点的自然不会不长眼地撞上去。

    但这里仅指代情商高又有眼力劲的那批人，别的人不好说，卓安雪绝对不在这一批人的范围内。

    万一闹起来，卓安雪是未必能讨得好处，但同时也会影响牧归荑的名声，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会厌恶招惹麻烦的人的。

    许明择想想就觉得不安，也不敢去打扰牧归荑，只能私下里跟谭姐简要交代了一下情况，以免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措手不及。

    但许明择却没想到，卓安雪进组找的第一个人不是牧归荑，而是他。

    那时候他才刚刚得了苏明月的回音，在她刚出事的时候，他就有发短信慰问过，不过苏明月隔了一周的时间才回复他，也没有多少字，就“我还好”几个字。

    隔了几分钟，苏明月又发来一条“对不起”。

    许明择心下稍安，有生之年还能见苏明月这个人低头说对不起，他还真是颇感欣慰，他倒也没怪她，当即准备回复几段安慰一下。

    谁知道字还没打出两个，前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刷得一下就夺过了他的手机。

    许明择一时没有防备，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有了手机，还听到面前传来熟悉的嗲声嗲气的明嘲暗讽。

    “啊呀，许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听说你被碧澄赶出去了我还担心了好久呢。”

    卓安雪抓着许明择的手机，毫不客气地翻看起他手机上的信息来。

    “明月？这是明月姐吧，这时候知道认怂啦，当初怎么跟我那么横呢，啧啧，现在遭报应了吧，不过跟许哥你哭诉就太不明智啦，你一个小经纪人，哦，现在转职成助理保姆了吧，哪能帮得上她呀。”

    卓安雪脸上还是一贯刻意堆砌的虚伪笑容，没铺好的妆白得晃眼，落在许明择眼里就像是白日青天里的鬼。

    许明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心头一紧，怒道：“卓安雪，快把手机还给我！”

    “别呀许哥，牧归荑都能随便录音阴人了，你给我看看手机里的秘密又怎么了。”

    卓安雪往后一躲，用食指抵着唇，做出一副可爱的模样，一脸的委屈。

    “许哥你要是过分的话，就不要怪我喊了呀，反正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会装嘛，那我岂不是要好好满足你们呀。”

    许明择险些吐出来，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他犹豫了一下就准备去抢回自己的手机。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卓安雪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抓着手机就往外跑，一边跑还要嗲声嗲气地叫一声“我好害怕哟”。

    路上围观群众投来的异样视线看得许明择脸上发烧，但他还需要手机去联系谭姐和牧归荑。

    而且许明择很清楚卓安雪这人底线很低，鬼知道她会用他的手机干出什么来，当然要赶紧把手机拿回来。

    卓安雪个子很矮，但胜在灵巧，在人群里穿梭来去很是方便，旁人见她是个长相可爱的陌生小姑娘，也不好意思拦着她。

    于是等许明择再度看到卓安雪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拍摄区，还特地放慢了速度背过身来，面对着许明择往后蹦来蹦去。

    许明择一边道歉一边拨开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挤到开阔的野景中，就见卓安雪用两指夹着他的手机，笑眯眯地踩在湖边不断晃荡着，似乎下一秒就准备将手机丢到湖里去。

    “喂！你别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许明择怒道。

    “啊呀，不就一个手机嘛，之前苏明月她们摔到我的手机你都没怪她们，我就不小心弄丢了你的手机，干嘛这么生气啊。”卓安雪一脸委屈，“还是说，你手机里有不能见人的东西？”

    卓安雪还在晃晃荡荡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树边还不肯停。

    许明择一开始还在生气，甚至忍不住诅咒她直接掉河里就好了，但余光一扫，看到卓安雪背后的人，顿时心头一跳，赶紧提醒道：“别动！”

    卓安雪以为许明择是在恐吓她，当即一笑又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道凌厉风声便划过她的耳畔，一把利刃擦着她的耳朵没入了她背后的树干。

    长剑铮然，仿佛真的是件能杀人的锐器。

    卓安雪被吓得花容失色，脸色刷得惨白，当即就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副导演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生气地喊道：“那边的是哪组的人？！没看到外面禁止入内的牌子吗！”

    “卓安雪？”耳边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冷冽如冰霜。

    卓安雪还没回神，又被一通吼，耳边还有冷冰冰的呼声，当即腿一软，手一松，一头栽进旁边的湖水里。

    原本背对着树干推剑的牧归荑旋回身，一手收回道具长剑，一手接过险险落地的手机。

    许明择也跑过来，看了眼牧归荑，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牧归荑摇了摇头，看了眼倒进水里挣扎的卓安雪，“她可能有事。”

    当然不仅仅只是生理上的有事。

    旁边的工作人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手忙脚乱地要下去救人，却被副导演吼住。

    “救个屁！半米深就能淹死人了？！让她自己爬上来！到底哪个组的人不看好了！跑到拍摄区来发疯了？就算是道具，万一戳到眼睛了怎么办？！”

    副导演吼完又转头，皱着眉勉强对牧归荑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在说你，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牧归荑点点头表示理解，顺带将手机递回给许明择。

    这事儿确实也不是她的错，她原本是来试拍一场武戏，是她出场后不久，夜晚趁着主角们不注意，处理了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小喽啰，为了避免被小喽啰看到暴露身份，她是直接背着身将人钉死在了树干上。

    这也是剧中九娘首次展现出自己暗藏的能力，出手的动作既要漂亮也要干净利落。

    因为其他主演们都在对戏，牧归荑便先被带来直接试了武打戏，她本身有底子，也不需要事先太多练习，武指指点两句她便能上手。

    副导演就是负责这组的拍摄，他对牧归荑干脆利落又流畅的动作很满意，甚至准备最后一回拍下来的直接作为片源备选。

    谁知道卓安雪突然从另一头窜出来，亏得牧归荑最后及时反应过来偏离了方向，才没有造成什么事故。

    道具剑并不锋利，戳下人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但光这惊吓就足够糟心的了。

    副导演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骂了两句就叫人赶紧把卓安雪拉上来，然后又站在原地痛骂了她半天。

    人工挖凿的湖水深只到膝盖，一伸手就能碰到底，但卓安雪惊慌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在水底沾了一身的泥才被人及时拽了上来。

    脸上的妆容花了一片不说，新买的裙子也一身污泥，还要被副导演痛骂，卓安雪嘴一撇，眼中就含了泪花，看起来颇为可怜。

    “哭个屁啊！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还委屈起来了？”副导演年纪不小，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当即就骂了回去，“不管你哪组的人，现在就可以给我滚了！”

    卓安雪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牧归荑低头看了眼被湿漉漉的戏服，正是被刚刚卓安雪落水的时候溅上来的水花打湿的，还带了几分泥渍，这个天倒不至于感冒，但肯定是没有办法继续拍摄了。

    “导演，我先回去换件衣服。”牧归荑说道，“等会儿再回来可以吗？”

    副导演看到牧归荑衣服上的泥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摆手让牧归荑先回去，转头又接着骂起卓安雪来。

    牧归荑点点头退开，离开之前转头看了眼还跌坐在地上的卓安雪，凉薄地挑了挑唇角，冷笑了一下。

    卓安雪正对上牧归荑的冷笑，双瞳一缩，脸上便浮现出怒意来，却被副导演又一声吼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许明择还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嘴里念叨着万幸万幸。

    “还好最后偏了，万一真的戳到她哪儿，照她那性子还了得，不说她有理由缠着你了，怕是以后你也理亏。”

    “你以为她现在就会这么算了吗？”牧归荑说道，“至于其他的你倒不用担心，这点控制力我还是有的。”

    “说的也是。”许明择深感同意，随即又因为她后半句话愣了一下，“等等，你不会是说……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啊，一开始不是，那时候是真的收不回来了。”牧归荑摇了摇头，“不过感觉后面有人我还不至于真捅上去，偏了位置才发现是她。”

    “我估计也是。”许明择想了想，按照牧归荑的性格确实也不大可能故意做这种事，“那可能就是天意吧。”

    恶心事做多了的报应之类的。

    这样想许明择就安心了许多，恰好这时候谭姐打了电话过来，他赶紧退到无人的角落里接了电话，顺便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谭姐。

    谭姐沉吟片刻，说道：“导演那边应该有记录吧，你等会儿去导演那边要个视频备份，副导演不同意就去找金导，先把证据保存下来。还有万一她要再跟你和归荑说些有的没的，直接录音。”

    许明择一一应下。

    另一边牧归荑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迎面就被卓安雪拦下了。

    卓安雪大概刚刚被导演骂完，这时候脸上身上的污泥还没来得及洗，身上披着不知道哪个好心人送的外套，拦下牧归荑的时候，明明一脸趾高气扬，却因此显得有些滑稽。

    “牧归荑！”卓安雪怒道，“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牧归荑没答，看看卓安雪脸上的泥，非常明显地往后一连退了两步，一边提起了戏服的下摆，一副生怕被卓安雪蹭脏的样子。

    卓安雪见状一滞，顿时脸上怒意更加高涨，手一抬就往前走了两步，但随即又想到副导演的责骂和牧归荑的武力值，这才恨恨地放下手。

    “你刚刚为什么只去接手机，不去拉我？”卓安雪又咄咄逼人地质问道，“我刚买的裙子都被毁了，你不是很好心吗！傅时雨都能当朋友，拉我一把都不能拉？！”

    “来不及。手机比较重要。”牧归荑慢吞吞地答道，她扫了眼卓安雪的脸，又补充道，“手机比你贵，而且手机不会骂人。”

    “你你你——”卓安雪气得结巴。

    然而牧归荑却已经直接绕开了她，继续往片场那边走过去了。

    卓安雪追了两步，想到那个凶巴巴的副导演，又咬牙停了下来，在原地跺了跺脚回了酒店。

    换了衣服出来之后，卓安雪一边急匆匆地朝外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跟电话那头的人打电话。

    “……我住哪里不重要，总之牧归荑的房间是302号，你记清楚了就行！你最迟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什么明天？今晚不行吗？算了明天就明天！我最多等你到明天晚上，机会可就这一次，得手了那贱人就是你的了，不然你可别怪我不讲队友情面了……”

    空无一人的通道和工作时间让卓安雪放松了警惕，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去之后，通道另一侧的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

    如果卓安雪能回头看一眼，就会立刻认出这正是牧归荑最近“新晋”的好友，特意过来“探班”的叶清商。

    能跟牧归荑扯上关系的是什么人？还有这明晃晃的恶意……

    叶清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卓安雪走出来的房间——303房，而在303的斜对面就是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