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孩怔住了，霍贝儿也怔住了，她猜到说话的人是姐姐最重视的契约式神。
葛小小红着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为什么‘它’只对她一个人说话。
这个宅子很大很大，她有爸爸，有哥哥姐姐，有好多保姆阿姨，保安叔叔，可为什么，这个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女孩正要说话，门却被粗暴的推开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一脸不耐烦的破门而入。
“什么驱魔世家！什么驱魔师！都是骗人的！离我妹妹远一点！”
“中平？！别闹，快出去，别打扰霍小姐！霍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葛大富擦擦头上的汗，他在平京根本算不得什么，充其量是有几个钱罢了，和神秘的霍家根本不能比……
这冲进来，怒气冲冲的青年，正是葛小小同父异母的哥哥，葛中平。
霍齐月并未动怒，只是身上的气息更加冷冽了。
“你，不信？”
葛大富连连摇头，“我信得！信得！”样子倒不似作伪。
一些有钱人或者大明星喜欢‘养小鬼’，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葛大富做了这么多年珠宝买卖，接触的高端客户也有不少家中有供奉的。
正是因为相信，才找了很多门路，花了大价钱找到线人，把一份委托投到霍家。
他自然不敢让儿子得罪霍齐月。
葛中平今年23岁，长得倒是端正，和满肚子肥肉的父亲不一样，可脑子却不咋聪慧，人也狡诈残忍，好耍小聪明，这都是霍家拿到的资料上介绍的。
少年人年轻气盛没什么，可这不代表霍齐月能容忍他大放厥词。
这小子平日总和街头巷尾的混子厮混，仗着自己胆子大，脖子一梗，高声说，“什么鬼怪！都是吓唬人的，告诉你，别想坑我爸的钱！”
这下子连霍贝儿面色都变了。
霍家人内斗再厉害，破事再多，也还是护犊子的，对霍贝儿来说，霍齐月这个姐姐再无情冷漠，也是霍家的脸面，唯一的世子。
霍家大少坑你一个做生意的几个臭钱？天大的笑话！
这是对霍家金字招牌的侮辱。
霍齐月忽然笑了，笑容阴森森的，她语气生冷，“我确实不会驱魔，我只会养鬼和……。”
杀人。
这两个字却是没说出口的。
粘稠的黑色液体自影子爬出，转着不规则的圆圈在霍齐月身上流淌；胸口，方圆寄宿的项链也发出了邪意的紫色光芒。
葛大富吓的跌坐在地上，葛千千身子发软，背靠在墙上，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几乎晕厥。
葛中平强做镇定，目视这些会动的黑色液体，整个人瑟瑟发抖。
众生百态，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虚空中，一只灰蒙蒙的大手自那黑水中浮起，抓住葛中平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
“呃……呃……”他呼吸不顺，胳膊腿乱蹬。
葛大富即使十分害怕，可为了儿子的安危，他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霍……霍大人，您放了犬子一次，日后，日后我一定带上犬子登门谢罪。”
霍齐月没理会他，瞥了灰色巨手一眼，“够了。”
葛中平便如一个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不过受了些擦伤而已，霍齐月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被普通人说上几句就要杀人。
霍贝儿心里依旧不舒服，高高在上的姐姐，在她心里高坐神坛之上，她便是再不甘心再害怕，也不能容忍她被其他不三不四的人冒犯。
“桀桀……杀人犯，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冯子祥怪笑着，他刚才并不只是为了惩罚葛中平，而是动用了能力，查探了葛中平部分记忆，也是他灵魂深处最深刻的记忆。
四分五裂的肢体，血液，贪婪，种种负面情绪交汇让他的灵魂肮脏无比。
冯子祥快速给霍齐月传音，这葛家幼女所谓的，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简直是一场闹剧。
倒在地上的葛中平，听到‘杀人犯’三个字，神色瞬间变得惨白，碍于方才的威势，却又不敢出言反驳。
霍齐月看了一眼床上消瘦的少女。
她冷笑一声，“你当真想让这个声音消失，你可知说话的人是谁，它又想告诉你什么？”
葛小小抽抽鼻子，神情痛苦又困惑，“消灭它……消灭这个声音，好吵，好吵啊。”
冯子祥化作的灰雾窥探了除了霍齐月、霍贝儿两人外，其余人等的灵魂。
“真是，丑陋啊……没有价值的劣质灵魂，把瑰宝踩在脚下，废物却被高抬，人类果然是一种有趣的生物。”
他说完这段不明所以的话，便重新钻回霍齐月影子里。
“把床下的盒子拿出来。”“哦……好。”
霍贝儿赶紧蹲下身，也不管床底下是不是干净，一阵摸索，摸出一个黑匣子。
这是一个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八音盒。
葛中平冷汗不断，他表情崩溃，似乎在极力平静下来。
霍齐月让霍贝儿拿好盒子。
她冷冷扫视屋内众人，最后目光停在葛小小身上。
“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是你姐姐尸体的一部分，她被葛中平残忍杀害，身体被分成许多部分，残魂随着这块血肉被封锁在黑匣子里。”
“她力量很弱小，只能用传音的方式，给你提示。”
葛中平双拳紧握，他深藏心底的秘密被如此简单的戳穿了。
葛千千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而葛大富和葛小小，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
霍齐月顿了顿，又说，“你听到的三个词，小心，是叫你小心你哥哥还有这个所谓姐姐，跑，是提醒你远离葛家，离开这是非之地，好疼，是说她被杀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痛苦，不想让你再感受一次。”
“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劝告，她就只能不断对你诉说，这样一来，虽然你会因为这种声音的折磨，身体有恙，但是卧病在床就能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不给奸人可乘之机，睡不好觉总好过死吧？”
她说完，狠狠的打开黑匣子，这匣子内部贴了一张黑色的符箓，随着盒子被打开，符纸便也失效了，腐烂尸体的恶臭味也随之飘出。
“你！你！你杀了萌萌？！！孽子啊！造孽啊！老天爷啊！这到底为什么啊！”葛大富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
葛小小痛哭流涕，“姐姐……原来，你是为了我好……都是为了我……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真知道错了……”
葛中平干脆的晕了过去，这个亲手肢解了同父异母妹妹的年轻男人，此刻倒像是一个受害者。
霍贝儿面露不忍，她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葛萌萌即使死了，也不惜一切要保护妹妹，即使不被理解，被怨恨，也拼尽了全力，如今的它只是一个弱小的残魂。
腐烂恶臭的血肉上，一个只有霍齐月和霍贝儿能看见的小光球缓缓飘出。
残魂从腐肉中剥离，却异常的干净，这是升华的灵魂，蕴含着对灵妖有益的能量。
不断的用声音提醒葛小小，已经让这个残魂近乎透明，它就快要消失了，连变成鬼的机会也没有。
“古老家族的……驱魔师，请求……交易！”
“求求你，帮我保护妹妹……我愿意把自己送给你……我快要消失了，再也不能保护小小了，求求你，让我妹妹活下去……”
“好疼，好疼啊……”
临死前的痛楚在变为残魂时也无法忘记，被肢解粉碎的痛苦深入灵魂，便是做鬼也依旧刻骨铭心。
这也是怨气冲天的恶灵之所以凶恶的重要原因，永远背负着生而为人，最后一刻的痛苦，像是无法剥离的烙印，如影随形。
项链微微摇晃，发出淡紫色的光线。
霍齐月伸出左手，让这个微弱的残魂附着在她掌心，虽寄于污秽，却一尘不染，这就是灵魂的力量。
“好疼，好疼……”葛萌萌的残魂中传来了虚弱又痛苦的呢喃。
“契约成立。方圆，吞噬它吧，它已经没有力量化形在世间存留了，与其消散，不如成全你我，也能让它解脱。”
方圆从项链里发出淡淡的声音，“小主人，人类，都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宁可魂飞魄散，也要坚持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方圆还不能好好理解人类的感情，就像她会问葛小小，‘为什么只有你能听见她的声音’一样，寻常人是不会往这方面思考的。
霍齐月略一沉吟，才解释到，“方圆，正如你于我，是最大的意义，葛萌萌想要保护妹妹，也是她存在的意义。”
“人类是最为弱小的，可一旦有了想守护的人，就能变得强大。”
曾经，在黑暗中，是你告诉我坚持和忍耐。
这一世，换我护着你，为你点亮灯盏。
方圆吸收掉这缕残魂，虽然这灵魂的灵力十分薄弱，但纯粹的灵魂带来的却是另外一种能量，这种能量对她恢复伤势极有作用。
葛小小还在失声痛哭。
霍齐月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她只是说，“还能听见声音吗？”
葛小小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她闭上眼，过了几十秒，忽然惶恐起来——声音不见了！
“声音呢？声音怎么消失了？姐姐，姐姐去哪了？我错了，姐姐，你别离开小小，我真的错了，只有姐姐对我好，只有姐姐！”
她忽然面露期翼，看向霍齐月，“你知道姐姐去哪了是不是？求你，把姐姐还给我！”
“求求你，我不要声音消失……再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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