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瞪了一眼没谱的师兄, 转而看向樊大叔“我们不会跟别人结婚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苏漾并不觉得他还会做第二个选项。
“我有个女儿。”樊大叔突然开口, “她很可爱,很可爱, 笑起来的时候想把世界都给她。”
“那您的妻子一定也很美丽。”苏漾笑容天真,像是不知道这样问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不过樊大叔哈哈一笑,点点头“那是。”
苏漾和柯顾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摇摇头。看来樊大叔刚刚突如其来的愤怒并不是源于他的自身。
柯顾笑了笑“你还没说完你战友的故事呢。”
“也没什么。”樊大叔耸耸肩, “不说也罢。”
柯顾也不追问,只是漫不经心道“你说昨晚那个鬼是怎么回事”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樊大叔看上起神色有些诧异。
“怎么了”柯顾反问道, “你不相信”
樊大叔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信, 要是有鬼那就是人搞出来的鬼。”
“师兄,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苏漾扯了扯柯顾的衣角, 忧心忡忡,“至少警察能管一管。”
“报警”樊大叔嗤笑了一声,“警方能不能管都是一说,但你觉得警方会管吗”
“会、会吧。”苏漾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怯懦,随后弱弱地辩解了一句, “如果不是鬼,那可是杀人诶,杀人是犯法的。”
“法律”樊大叔扯了扯嘴角。
“你不相信法律”柯顾自觉地担任起两个人中更强势的角色, 追问道。
樊大叔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是不相信, 只是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律法管不到的地方所以, 我更相信我自己。”
“至少”樊大叔语目光落在远方,“我能让我自己活下来。”
“但如果那个庙真的有古怪,万一他们手里有枪,我们就麻烦了。”
“抢过来不就好了”樊大叔挤挤眼睛,“要不要叔叔教你们用枪”
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苏漾满脸通红的拉着柯顾往前走,樊大叔在后头朗声大笑“小朋友,你害羞什么”
不过很快樊大叔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着苏漾和柯顾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都是象牙塔里的花骨朵儿,可惜了。”
随后他哼着歌,双手插着兜,曲调节奏很快。他虽然声音不大,但走在前头的柯顾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了他一眼。樊大叔笑了,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露齿笑,哼歌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亢。
苏漾偏头问柯顾“师兄,这是什么歌”
柯顾微微一笑,温柔地揉了一把苏漾的头发“你猜”
苏漾“”他感受到了来自师兄的恶意报复,嗯,师兄没有让他,真的没有。
三人一路到了山顶,这里确实有大叔口中的蹦极,樊大叔盛情邀请“要不要去”
“你蹦吗”
“当然。”樊大叔说到做到,很快去买了票回来,晃晃票,“你们要不要一起,那边我看到可以双人蹦极,还有好多年轻的小情侣。”
苏漾摇摇头“这上面风景不错,我们看看风景就行。”
“就不想证明一下你们的爱情”樊大叔挤挤眼睛,“年轻人怎么一点活力都没有”
“我们不用这些证明。”柯顾揽住苏漾的肩头,笑眯眯道,“我们给你拍照。”
“不用了不用了。”樊大叔赶紧摆摆手,随后解释道,“孩子她妈不让我做这些危险运动,让她知道就不好了。”
随后樊大叔就去排队了,江心村毕竟还没有完全开发,人并不算太多。不过景色确实不错,整个山头三面环水,水面波光粼粼。在即将入伏的盛夏,这里竟然不算太热,甚至能感受到微风拂面。
柯顾和苏漾坐在树荫下看着快要蹦的樊大叔“师兄,你说他不让我们录像的原因是什么”
“几种可能性。”柯顾分析道,“第一种,性格使然。”
“但樊大叔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柯顾点头“没错。”
樊大叔的性格某种程度上和那个假牛流芳有点像,都是比较鲜明的表演型人格。
但表演型人格并不必然意味着是表演型人格障碍,大部分在镜头面前如鱼得水的演艺圈人性格中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性格因子。
苏漾和柯顾注意到了,每当他们看着樊大叔的时候,他的神色中会流露出一种满足感,也许樊大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他在渴求别人的目光和关注。
而他说的那个理由,在柯顾和苏漾眼中仅仅只是一个借口。
柯顾继续分析“第二种可能是,他怕视频流传出去,他不能被别人知道身份。比如政要、比如明星、比如通缉犯。”
苏漾接了下去“而第三种是,他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想保持低调,他应该不是一个名人,但也许在互联网中能够搜索到。”
柯顾赞同地点点头“而且他不会是第二种人,因为他没有对自己的面容做任何修饰和伪装。”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看来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蹦极呢”柯顾慢悠悠地问,苏漾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不准说,因为他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两人打闹的功夫,樊大叔的声音出现在他们头顶“你俩可真行,我都跳完了,你们还在打情骂俏呢。”
“这么快”
“这里是跳完吊上来的那种。”樊大叔耸耸肩,“真无聊,下次不玩了。”
“我以为你以前蹦过极。”
樊大叔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听说这个刺激。”
“下次可以试试跳伞。”柯顾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提了一个建议。
“跳伞吗”
樊大叔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路无话,他们回到客栈大厅的时候,柯顾接到一通电话。
柯顾接通电话后,说了一连串连苏漾也没有听懂的语言。随后挂了电话,回头对苏漾道“穆希尔找我有点事,我先回房间开个电脑。”
苏漾赶紧点头,刚想跟上的时候,樊大叔喊了他一句“小苏,等一下。”
苏漾停住了脚步,而柯顾已经三步并作一步跑上第一趟楼梯一半的位置了,正焦急地催促着“蹄蹄,快一点。”
樊大叔却拉着苏漾没撒手,低声道“那个穆希尔你认识吗”
苏漾眨眨眼“师兄的同学吧,我听他提过几次,但是不认识。”
“那人找你师兄频繁吗”
苏漾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跟师兄不是一个宿舍的。”
“穆希尔是个女生名,你长点心。”
此刻,房间里的“穆希尔”纳闷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问一旁的男人“铖哥,你说柯顾是不是被绑架了,那句话我怎么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正说着呢,门就被敲响了,李肖然打开门,就看见柯顾和苏漾站在门口。两人闪身进来,鬼鬼祟祟的。
“你们做贼去了”
“我们跟了樊大叔大半天。”
李肖然一喜“你们找出他身份了”
李肖然这么在意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原因,他今天早上去了码头,谎称自己要去岸上接一个朋友过来玩。码头却说船现在只能往外走,不能往里进人了。李肖然只觉得脊背发冷,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能进人就意味着他不能找外援,但只靠他们几个,自保可以,想要控制局面还是有一定风险的。这种情况下,有一定身手和观察力并且对寺庙一事知道一二的樊大叔是敌是友就非常重要了。
“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柯顾含笑看着苏漾。
苏漾不甘示弱地看着柯顾“我也知道了。”
“那开始吧。”
李肖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周铖坐在一旁,把早上买的冰西瓜抱过来,俨然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苏漾看向李肖然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圈“肖然,周哥,你们给我们当个裁判吧。”
隔墙有耳,不管是“头儿”还是“李组”,都太容易让人联想起他们身份了,之前在篝火旁他就已经改口了,干脆改彻底一点,以免忙中露馅。随后苏漾就把他和柯顾的赌约跟李肖然和周铖说了。李肖然乐得不行,这种热闹怎么能不看呢
苏漾和柯顾在两张白纸上写下了他们的答案,叠起来分别交给李肖然和周铖保管。随后两人面对面坐着,柯顾笑道“开始吧,你先说。”
李肖然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玩这个游戏,或者说他挺好奇,两个人是如何把这么一个看起来无趣的工作变成游戏的。
苏漾当然知道先说的占便宜,这是他们学生时代就立下的规矩,因为不确定最后结果一不一致,谁最先说不出来有效信息点了,就算是输了一半。
苏漾“他观察力很敏锐,而且注重细节。”
柯顾“他语言表现能力也很强,受过一定专业的训练。”
苏漾“他不是童书作家,他对于童话故事局限于女孩儿的睡前故事。”
柯顾“他有一个女儿,并且他放弃之前工作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家人。”
苏漾“他虽然不是童书作家,但他文笔不错,他对于故事结构的把控并不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人,但是缺乏想象力。”
柯顾“他有过军旅生活,但他走路姿势显示他并不是军人。”
苏漾“他有过一个关系不错的战友,但是战友的同性恋人很可能跟女人结婚了。”
柯顾“而且,这个战友很有可能已经牺牲了。”
苏漾“他右肩下沉,说明右肩经常扛重物。”
柯顾“独来独往,不信任人。”
苏漾;“崇尚自由,人格独立。”
柯顾“表演型人格,渴望众人的目光。”
苏漾“但他现在很低调,而且他现在的生活已经远离了众人的瞩目。”
柯顾“他渴望刺激。”
苏漾“他把蹦极称为危险运动,而不是极限运动,说明他并不是极限运动爱好者。”
柯顾“他并不享受蹦极,他在蹦极中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苏漾“他追求的是危险,危险让他觉得他活着,但是家庭让他不得不放弃他追求的刺激。”
柯顾“重点是感受活着,而不是危险本身。”
苏漾“他会用枪,而且他不信任警察不信任法律。”
柯顾“不是不信任,更确切说,比起外力,他更相信他自己。”
苏漾“他身手敏捷,受过专业训练。”
柯顾“而且对于危险的信号比任何人都敏捷。”
苏漾一怔,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道“他会阿拉伯语,师兄说的那串话他听懂了。”
柯顾微微一笑“不仅会,而且他在阿拉伯语国家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让他知道穆希尔是女生名。”
阿拉伯语国家
苏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无奈扶额“我好像输了。”
柯顾笑了笑“既然是师弟先说的,我还要一个信息点才算赢,他很大概率罹患tsd。”
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症。
而保管着苏漾的答案的周铖在他们示意比赛结束后,他把白纸展开,上面写了两个字“记者。”
李肖然眨眨眼,怎么就输了他之前收纸条的时候瞄到了柯顾的答案,好像也有记者的字样。他把柯顾的答案展开,自己也好奇地看了一眼,白纸不是两个字,而是四个字“战地记者。”
“师兄,你说他是tsd”
“有很大的可能,他之前的应该是长期在阿拉伯语国家,其实他有一个地方直接表明了身份。”
“哪里”
“那首歌。”柯顾在手机里搜索了一下歌名,随后把歌曲播放了出来,樊大叔只哼了调子,但这首歌曲是完整的,刚开始曲调比较急促,第一句话大家都没听太清楚,但第二句他们都听明白了“为世界和平,万里移防。”
“维和部队”李肖然恍然大悟。
苏漾这下子输得心服口服,他和柯顾一直都在一起,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一样的,而且师兄突然说阿拉伯语,应该也是已经猜测出樊大叔的经历,一是为了确定猜测,二应该也是为了提醒。
苏漾只是猜测樊大叔随过军,但是没能具体到地点和整个过程。而柯顾的猜测完整解释了他的所有行为,他曾经是一名战地记者,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见过战友死亡感受过子弹呼啸,所以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律法根本无法管束的地方,比起外力,他更相信他自己,因为他能活到今天靠的都是他自己。
他在世界上最乱的地区,扛着摄像机记录着最真实的残酷。但最后,他因为家庭,因为妻子女儿,放弃了这些。但战场上的东西在他的心理是留下创伤的,所以无论他多爱他的家庭,他的精神依然没能从战火纷飞中抽离。
他不是在寻找危险,只是因为如果没有刺激,他会觉得自己像一具空壳,像行尸走肉。
就像师兄说的,他在感受自己活着以及活着的价值。
“可以联系到曾郁吗比对照片,缩小范围,应该能够找到他的资料的。”柯顾把他偷拍的一张照片传给了李肖然,李肖然点点头,随后联系了曾郁。
曾郁也在休假状态,但是接起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很快,他传回来了一份资料。
姓名樊野
性别男
年龄38
婚姻已婚
子女有一三岁女儿。
职业战地记者
经历活跃在中东战乱国家,跟随维和部队一起,以笔名“繁野”发表过五十余篇时评,言辞犀利诙谐,并有上百幅战地摄影作品。一次战役中右肩中弹回国修养,之后便消失在了新闻界。
看着这份资料,李肖然只觉得脊背发麻,这对师兄弟未免太可怕了一点。尤其是柯顾,他基本上复原了樊野的完整身份和经历。
苏漾愿赌服输,而且输给师兄他没什么可说的,反而这么一轮脑力风暴后,他现在整个人精神抖索,之前低落的斗志彻底被激发起来了。
柯顾却摇摇头“着什么急我得好好想想,难得的一次机会,不能浪费。”
苏漾“”总觉得师兄要使坏。
李肖然清清嗓子,打断了两夫夫的情趣“你们怎么觉得能把樊野拉过来吗”
不过其实看到这份资料,李肖然的心已经落地了,虽然樊野不一定能为他们所用,但至少不会是敌人,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但有一点的是,如果樊野在关注这个村落,是不是证明这个村落当真有一些不可高人的秘密真的就只有一具横空出世的尸体那么简单吗
还有,究竟是什么让梅子那么害怕,害怕到不惜去害别人,只为自己脱身是本性还是还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还有寺庙里的那个少年,他是真的有阴阳眼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柯顾和苏漾琢磨了半晌,一齐摇摇头“不能直接硬拉,但是可以让他意识到我们也在调查这个村子,而且跟他是一边的。”
“樊野的防御心理很强,在蹦极的时候,他身上有个小包,他不仅没有让我们拿,也没有存着,而是让工作人员用胶带绑在了腰上。”苏漾回想起了那一幕。
柯顾点头“他很小心也很谨慎,不过,他倒是挺欣赏蹄蹄,我觉得在他的内心我估计已经沦为一个渣男了。”
“大猪蹄子。”苏漾贴心地更准确地翻译。
柯顾摇摇头“做师兄的不能抢师弟的东西,蹄蹄是世无其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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