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芒双腿并拢,紧张地坐在软椅上,屁股都不敢彻底坐下去,总有一种随时都要起身跑路的感觉。
郁却坐在她对面,一副闲散的模样,手边还有一杯凉了的咖啡,看样子他到已经有一会儿了。
这叫迟芒愈发如坐针毡,好在郁却替她点了饮料,她遮掩性地捧着杯子,假装镇定。
“大神,你怎么会来这里呢?”她绷着小肩膀,严阵以待。
明明是邓朝言和她约的,也是邓朝言定的地点,结果他没来,反而派了个天上的神仙,实在了不得。
郁却无所事事地翻着面前的试卷,修长手指在白纸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完美。
“朝言临时有个篮球比赛,就让我过来代替。”顿了顿,他抬眼瞧她,很是寻常地道,“哦对了,就是你们班一个叫冯羊羊的约的他。”
冯羊羊,迟芒认识,不就是那个总被朋友嘲笑说他数学老是比邓朝言低两分的男生么。
于是她理解地点点头,又十分不理解地歪了下脑袋:“可是,大神你不要睡觉的吗?现在才九点呢。”
郁却翻试卷的动作一顿:“迟芒,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整天都睡不醒的人?”
“不不不不是!”
迟芒连忙绷起后背,求生欲极强地直摆手,摇头摇得头发丝都沾到嘴唇上了。
女孩子嘴唇湿润润的,应该是她没注意时舔了下,大约是紧张。
郁却脑子里闪现她皱着小脸舔嘴唇的模样,指尖倏地用力压在桌面上,垂下眼。
迟芒捋掉嘴唇上的头发丝,郑重地道歉:“对不起,大神,我真的没有觉得你整天都在睡觉的,校规说你可以不用去上课,你还是每天都按时按点上课,你肯定是个自律的人……”
哦,按她这个说法,她搬过来之前,他真是不自律。
郁却面无表情听她滔滔不绝地夸他。
迟芒信誓旦旦说:“大神你一定是平时学习太累了,所以睡眠时间也会比我们多一点,这很正常的!”
郁却:“……”
说到底,她还是认为他能睡。
迟芒认真理解地说:“所以,大神,你今天累吗?如果累的话我们就不,不……”
“补课。”郁却冷静地说,把数学试卷翻开,往旁边推了推,抬眼盯着她。
迟芒茫然看他。
郁却敲了敲桌面,声声敲入她耳朵,说:“还不过来?”
迟芒疑惑:“过去……去哪呀?”
这是间咖啡店,郁却选的是靠窗的座位,光线充足,也很安静。
郁却看了看他旁边空出来的座位,靠近外面的那一侧,再次将眸子转过去,安然地望着她。
“你坐在对面,我怎么给你补课?”
迟芒眨眨眼。
郁却低眉扫了眼她面前的课本,不冷不热地说:“你会倒着看书?”
迟芒明白过来,脸一红:“不会。”
“好巧,我也不会。”郁却棒读似的说。
迟芒赶紧收拾东西,抱到他旁边那个位子上。
她坐下,书本刚放上去就被郁却推到一旁,郁却让她把上次考试的数学试卷拿出来,他看了一会儿。
在他看试卷这段时间,迟芒没敢说话,脑门有点红。
她知道自己有些地方错的特别离谱,比如说忘记点小数点,比如说选择题第一题就算错,或者手误选错。
每次考试都会发生这种事,她明明在草稿纸上算的好好的,选答案的时候就像被人蒙了视线似的,不由自主选了个错误答案。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改掉这种粗心的毛病。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旁边响起试卷翻面的声音,郁却看到后半部分了。
迟芒等着他,感觉有点难熬。
她又叹了口气,余光定在他捏着试卷的手上。
在她看来,郁却应该就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男人了,一百分的骨骼和皮相,一百分的声音和智商……也不能算是一百分,他的脾气顶多只能打六十。
迟芒默默计算他能拿到多少分,还没算完,就听见郁却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传来。
“笔给我。”他说。
迟芒回过神,拿过笔袋给他。
“草稿纸。”
“哦。”
乖乖地把草稿纸全递过去。
迟芒眼巴巴看着他,等待他的评价。
然而等了几分钟也没听见他说什么,郁却只是拿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些东西。
从玻璃窗穿进来的光线柔柔地洒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地融了他周身拒人千里之外的薄冰,迟芒的目光不知何时从草稿纸移到他脸上。
男生的侧脸线条清晰,下颌骨挺括分明,嘴唇轻抿,素来显得颇冷的唇角凹陷出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小窝,给他整张脸描摹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鼻梁高挺,眼角的双眼皮开得很宽,浓黑睫毛上落了薄薄的阳光,浅棕色的眼珠子被压下来的眼皮半敛着,像是一颗藏在雕花宝盒里的稀世珍宝,盒盖打开的一刹那,便是光华流泻千里之时。
一百零一分。迟芒想,只有超过满分的分数才能配得上他。
“看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猛然扯回她飞向九霄的思绪。
迟芒打了个噤,匆匆垂下眼,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刚刚看见窗户外面有人吵架呢。”
郁却偏头看了眼窗外,迟芒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已经和好了的。”
郁却没说话,表情也看不出来信还是不信,迟芒脸皮微红,指尖挠了挠下颌。
好在郁却并未过多在意这个问题,将草稿纸推到她面前,清清淡淡地说:“做一遍。”
迟芒低头,看见草稿上是一道道题目,题型瞧着十分眼熟。
她乖乖拿起笔,上面还有他刚才捏过的温度,迟芒不自觉松了松食指,虚虚转了一圈笔,然后才重新捏住。
读完第一道题,她才发现为什么觉得题型眼熟。
不就是试卷上她错的第一道大题吗?虽然数字和题干都被改了,但基本的步骤她还是清楚的。
她写了几个步骤,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郁却写的题目似乎藏着陷阱。
迟芒停下笔,看了他一眼。
郁却没看她,拿着另一套新试卷扫量着。
“做完了?”他不咸不淡问。
“……没有。”
迟芒把脑袋埋下去,开始认真做题。
郁却出的题陷阱虽然多,但她做了几道发现,他好像把她这一套试卷里错的点全集中了起来,藏在陷阱里,骗她走下去。
迟芒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郁却是尊什么样的大神。
难怪第一总是他,难怪他数学总是满分,难怪他被人叫做却神。
他真的不像个人!!!
这么短时间里就出了这么一套藏满陷阱的题,而且还都是针对她弱点的题!!!
迟芒全做完时,脑门都出了薄薄的汗,她舒了口气,松开笔,因为握笔时用的力气比较大,食指指腹稍微僵硬,她揉了揉,一边看着他挑错。
挑完之后,郁却没说话,把另一张写了题目的纸又推给她。
迟芒老老实实接过来,一题一题地做。
如此重复了三遍,迟芒做题做得眼都快花了,郁却才停下,把三张纸摊开,右手握着另一种颜色的笔在三张纸上各自画了一个圈。
“cos写成了sin。”
“b2写成了a2。”
“分子分母颠倒了。”
连续说出三个错,郁却停下,慢慢地用红笔笔尖点点纸面,动作轻缓,眼睫低垂,看起来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迟芒看着那三处明显粗心的错误,太阳穴一抽抽,扁了扁嘴巴。
她又犯了这种粗心大意的错。
她和郁却的位置有点奇怪,她坐在郁却右手边,就着这三张纸,郁却写字时她得凑过去看,本来也无妨,但郁却会一边给她讲东西,一边让她也在纸上写写记记。
这个时候就不大方便了。
因为她的右手在外面,离纸有点远,得靠得更近才能舒服地写字。
可她离郁却太近又觉得浑身不自在,稍微近了点她就能嗅到他身上有些冷冽的气息,晃的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于是只好时刻注意和郁却的距离,同时还得努力让自己记住知识点。
不多久,她就累了,胳膊酸。
她正在心里想着下次邓朝言来补课,她一定不坐外面,倏然间,听见耳畔传来郁却淡漠的嗓音。
“换个位置。”他说着,抽掉她手里的笔。
迟芒一愣,食指拇指虚虚捏着,而后一歪头,疑惑地看他。
郁却:“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迟芒有些受宠若惊,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含蓄地高兴着,起身。
等了片刻,也没见郁却有站起来的意思,迟芒眼中浮起茫然:“大神,你不起来吗?”
郁却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反问:“我站起来干什么?”
“可是你不起来,”迟芒纠结地看着他,“我怎么进去呀?”
郁却看了看他的腿和桌子之间的距离,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这么大的空间,你这么小,进不来?”
迟芒:“……”
进倒是能进去,就是过程中可能会碰到他。
见她依旧纠结,郁却面不改色,幽幽道:“你不是说我喜欢睡觉么,我的确挺喜欢睡觉,毕竟我很懒,所以我也懒得起来。”
迟芒:“……”
他,他说得好理直气壮啊!
迟芒无话可说,爱睡觉那话确实出自她口,这会儿被他提起,她竟有些心虚。
于是只好扁扁嘴,委委屈屈又小心翼翼地往他腿边挪,挪得跟只蜗牛似的。
一条小短腿紧张地跨到他腿间,另一条腿缓缓地、慢慢地、悄悄地凑近。
郁却敛睫,遮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难得好心地往后缩了下腿。
但其实他缩与不缩都没什么区别,因为他腿太长了。
迟芒一手按着桌面,郁却就和她面对面,她低垂着眼,屏起呼吸,打算一口气跨过去。
她都已经跨过去一条腿了,另一条腿只要稍微再挪一点儿就能进去。
孰料,郁却竟在这时蓦然开口,问了她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迟芒,你有男朋友么?”
迟芒给他的回答是——腿肚子狠狠一颤,膝盖不小心磕到他膝盖上,一下子没稳住身体,整个人直直往前栽。
下一秒,柔软的腰腹被温热的手及时勾住,手心紧紧贴着她的腰腹,滚烫。
停顿片刻,那只手将她身体轻轻往后一带。
短暂的目晕。
迟芒呼吸一转,嗅到一股熟悉的冬雪融化的冷冽气息,鼻尖似有若无触碰着男生细腻光滑的衬衫,那股气息愈发浓重。
后耳那片位置有暖热的鼻息羽毛似的扫过,耳后的碎发被他的呼吸撩得起起伏伏,痒。
从耳朵痒到脖子,再痒到胸口,宛如摇晃过后的汽水一股脑冒出来的泡泡,炸裂,又起来。
眨眼之间,四肢百骸都像是喝醉了,软酥酥的。
她没撑住,手脚一软,跌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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