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临看着神色认真的林锦文道:“你想谈什么?”至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轻,但林锦文却听到了隐藏在里面的不平静。
林锦文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上次我们虽然公开谈论了些事,可是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心里还是在彼此防备。这样的情况本来也没什么的,我们不了解彼此,也用不着了解。在林家我给你力所能及的庇护和尊重,你帮我稳定后院的安宁。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至少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段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重新认识一次,那时也许我们的关系会有所改变。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你怀孕了。”
说道顾轻临怀孕,林锦文稍微停顿了下,他看着顾轻临那俊毅的容颜,心底还是忍不住有股怪异感,但到底不若刚听到时那般震惊,也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也不至于把那份不可置信从语气里流露出来。
林锦文停了片刻,又继续开口道:“既然成了亲夫妻当是一体,我承认一开始并没有把你看做是和我一体的。我有很多事也没有细致的告诉你,想必你也是这样的。只是,我们现在需要很坦诚的把话说开,就算是不为了我们,也为了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顾轻临听到这里,看向林锦文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丝打量,他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不想?”林锦文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问了句。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理所当然了,接受了顾轻临怀孕后,他立刻想到书中所说小哥不易受孕,顾轻临自然是会留下孩子的。
直到这一刻听到顾轻临的反问,他才发现自己太过自大了,根本没有站在顾轻临的位置上考虑一切。
他嘴上说着把顾轻临看做同等男子,但心底还是弱化了他的存在。
这个孩子是在那种情况下来的,对顾轻临来说,这个孩子大概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那场荒唐的□□,而他自己当时脑袋一片昏沉只顾发泄……顾轻临自然有权利选择留下孩子还是不留的。
顾轻临的手不自觉的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那里很安静,根本无法想象里面已经有了个小生命。顾轻临很茫然的说:“我不知道。”
这是顾轻临第一次在林锦文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措,和他那俊毅的脸庞很不相符,格外的矛盾,但并不冲突,给人一种憋闷的脆弱感。就像他身上压的那么多东西,沉的就连呼吸都是凝重的。
林锦文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算算年龄,顾轻临就算是再怎么老成,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年龄在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还是正青春无忧的年代呢,而顾轻临却背负了很多。他是个小哥,自幼没了疼爱自己的双亲,长相被人挑剔,被人陷害失了名誉。被迫嫁给京城人人都了解为人的纨绔,最关键的是那个纨绔还很厌恶他,他防备着那个林锦文也无可厚非。
那种情况下虽然两人都是受害者,但处在这种时代,人们对小哥对女子的要求本就严格的多,要不然以温家的权势也不会让顾轻临轻易嫁入林家。
想到这里,林锦文道:“我们先撇开这个孩子不谈论,你看,本身我们的确是不熟悉,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说到那场意外时,顾轻临的脸色变了下,那场意外对他来说就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林锦文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只不过语气又平和了几分,他这次是想解决问题的,自然是要安耐下性子好好说话的:“这是事实,自古以来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在成亲前根本都没有见过对方。我们现在撇开其他事不谈,如果我们是媒妁之言,那这亲事倒也完美。我这人自认为还算明理,而你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人,你觉得呢?”
顾轻临打量着林锦文,他道:“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这么说的?”
林锦文摇了摇头十分诚恳的说道:“就算没有孩子,等时机成熟了,我也会开口的。”主要是他和顾轻临有亲密接触,也已经成亲了。他这人本身根本没有想恋爱结婚的心,所以顾轻临应该会是他身边唯一存在的人。
所谓时机成熟,也是想两人更加了解彼此后再提这些。
林锦文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顾轻临这么嫁给了他,他心里怎么可能不多想,不防备?他总要真正确定顾轻临的心思才会和他真正交心的。
现在突来的孩子打破了他的节奏,有些事自然不得不提前了。
顾轻临对林锦文的话不可置否,他道:“你刚才说因为皇上的态度,所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锦文看他很会抓字眼,不由的笑了下道:“你最近也应该听到一些传言吧,不过这传言终究是传言,里面有很多东西还是我说给你听吧。”说罢这话,林锦文把皇帝对他态度的改变细细的说了一遍,连同各路的流言蜚语和众人的态度。
顾轻临的眉头随着他的话皱了起来,等林锦文说完,顾轻临道:“怎么会这样?”这些显而易见的流言蜚语明显把林锦文指向他是皇帝私生子这个事情上来的。皇帝这宠,明显是有毒的。
林锦文道:“你也感到奇怪了是吧,皇上对这些流言是放任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任由它发展下去的。”
顾轻临是聪慧的,从林锦文的话中他很快分析出了眼前的形势。他脸上浮起一丝迟疑,道:“皇上难不成是想认下你吗?”
林锦文笑出声,他道:“怎么可能。”
从一开始,生性多疑的林锦文便怀疑皇帝对他宠信的目的。他自幼生活在最底层,见惯了人性的恶劣,他遇事都会先想最坏的结果,然后从中找到最好的生路。这次也不例外,皇帝因林锦文受伤突然对他大张旗鼓的宠爱了起来,他的风头直高过宫中的皇子。
这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他记得书中有关林松仁死死抽打了林锦文后的描写,是又惊又惧的,是惴惴不安的又带着万分后悔的。林老夫人臭骂了他一顿,林松仁顺势便去给林锦文请大夫。林锦文死后,林松仁直接软倒在地上。皇帝后来也顺势灭了林家,再结合现在皇帝对林锦文死里逃生后的态度,他的身份可能还真有点问题。
但皇帝并不是真心宠爱他的,皇帝并未立下太子,如果他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又深得皇帝宠信,皇帝隐着瞒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突然成为众人的靶子。
尤其是在皇宫里经历三皇子的事件后,林锦文越发有这个想法。三皇子鲁莽,皇帝为了他打了三皇子,以三皇子那嘴巴那性情,那后宫所有人便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三皇子怀疑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这事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被宣之于口。
皇帝却在这个时候下令让萧如归禁止宫中谈论这个事情,只是自古以来这流言越是被禁止越是会引起发酵,传播的速度也越快。
林锦文现在敢肯定,几位皇子包括他们身后的亲族,都在死死的盯着他。暴风雨已经到了头顶上,只在等一个机会,便会给他一击的。
皇帝是昏庸残暴荒淫的,想认下一个私生子,做出来的事也会是雷厉风行的,就算是世人再怎么评价,他也是不在乎的,有私生子这事光明正大承认了,也不过是在他的风流韵事上多添了一笔罢了。
但皇帝根本没打算认下他,皇帝现在对他这行为就如同在毛驴前面挂了个胡萝卜,明明近在咫尺,就是吃不到。
皇帝没有亲口承认的事,就算天下皆知,那也不能全是真的,除非皇家子弟都死绝了。
皇帝给林锦文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是私生子,以林锦文那糟糕透顶的性格,惊愕之后觉得自己有这么一层身份,性子怕是更加飞扬跋扈吧。
林锦文是一个无能的纨绔,是最容易被人利用当做炮灰的一类人。皇帝至今未立下太子,宫里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成了年的,二皇子身体又不好,大皇子又太过浮躁,皇帝心中不喜。
皇帝想让林锦文当磨刀石,他想试试他这几个儿子,到底谁能被磨成帝王。至于林锦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皇帝先让林锦文得罪有姻亲关系的温家,然后会是别人。等皇帝把继承人磨成了,林锦文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根本没有人会为他说话。那时的林锦文被所有人憎恨着,稍微递上个证据都能是踩死他的稻草,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他都躲不开一个死字。
顾轻临看着淡然说出这番分析的林锦文,他是有些震惊的。他对这件事也有点怀疑,但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结果身在水中的林锦文却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也这么可怕。
林锦文看着神色有些恍惚的顾轻临道:“你是不是在想,皇帝做事手段虽然残忍了些,但他对皇子一向宽容,如果我真的是他的私生子,那怎么也不至于落下这个结局,是不是?”
顾轻临眼睛亮了下,他道:“这事儿的确有些想不通。”
林锦文微微一笑:“估计皇帝和林大人都不敢确定我的身份吧,所以当个炮灰最合适。”
顾轻临虽第一次听说炮灰二字,但也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林锦文脸上的笑容有些冷,当年林松仁救过皇帝,而后扶摇直上颇得皇帝宠信。昏聩荒淫,这四个字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柳氏貌美,皇帝被救后肯定见过她的。
而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林锦文想,发生了什么事柳氏也是不知道的吧,所以后来还能柔情,还能蜜意,在有了身孕后还能欣喜。
“这事关键还是我母亲身上,哪有身为母亲不知道孩子年岁的。我母亲和父亲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我满月后,性情才突然大变,以至于甚至要亲手掐死我。”林锦文为了在这个大周好好活着,每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琢磨自己看了那一页的小说,每个字眼他都是扣着琢磨的,就想着能从里面扣出些真相:“就算她是听闻了边关父兄战死的传信,也只会悲伤的伤及自身,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婴儿下手?”
柳氏肯定是突然知道了某种事实,一时接受不了。她性子刚烈,人也许是疯了,也许不是,但最终她死了。她死前的行为被传的那么疯狂,多疑的皇帝便越发怀疑这孩子的身世。
而林松仁呢,这些年他捧着林锦文溺爱着林锦文,甚至还把林锦文送到了御林军中,让皇帝偶尔能看到他。林锦文刚来时就纳闷,真疼爱干么送到御林处,随意捐个小官庇护着不是更好?现在想来,林松仁也许是在提醒着皇帝林锦文是谁。
林松仁对林锦文唯一出格的也就是那天林老夫人的生辰,他抽打林锦文,许是喝了酒,许是想起了以往,下手很重。酒精麻痹人神智,林锦文身世有问题,林松仁心底怕也是有恨的,但他绝对没有想要林锦文的命,所以事后才惊惧害怕。
林锦文说的轻巧,顾轻临心情复杂。他双亲感情一直很好,以至于父亲去了,父姆因伤心过度跟着去了。他在温家过的小心翼翼,但有外祖母在,到底没谁会在面上给他难堪。至于私下里,能不能躲过去,那是他本身的能力问题了。
林锦文看顾轻临在沉思,他半认真半轻松道:“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而已,真相如何,有待查证。现在我们身边虽然群狼环伺,危机重重,但暂时没有人敢动我们的。我们现在只能在这暂时的时间里找一条生路,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这后院可不能起火的。”
顾轻临望着他道:“你就不怕我告知温家你说的这些?这样我至少有别的生路。”
林锦文道:“自然是不怕的,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顾轻临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他受了委屈嫁入林家,肯定会把所有的怨气不幸都归结到林锦文头上。但他没有,他在有限的范围内,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再者,顾轻临对温家感情复杂,从上次刘家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了,这种事他绝不会说给温家人听的。
顾轻临听了这话没吭声,林锦文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他说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也需要顾轻临独自消化消化。
林锦文今日说的这些,其实也有故意示弱的成分在,身世悲催可怜些,总是更容易让人心底放松,更容易达到目的。
顾轻临等林锦文走后,他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林锦文其实有一点说错了,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虽然有些惊讶,但他是打算留下的。
事情已出,多说多悔恨都无意义,他在没有能力前也需要一个孩子帮他立住在林家的地位,他又不愿意和林锦文同房,这孩子来的算是时候,要不然过两年林家说不定会以此借口把他休了。
至于有了孩子,林锦文日后如何,他都可以不管不问。他当时说不知道要不要这个孩子时,是故意引起林锦文的注意和同情,他才能站的更稳当。
这些天他发现林锦文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样,这人反而很有责任心做事也相当体贴。顾轻临要这人因这个突来的孩子想起那荒唐的往事,想起他的无奈。
他算计着林锦文,只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