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间寒水26

    塔娜最近噩梦连连。

    梦中的哥哥一次又一次惨死在赫连桀的刀下。

    圆滚滚的头颅还睁着眼睛,看着她流出了血泪。

    哥哥张着血盆大口,厉声质问她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而后又痛哭了起来,让她别去北戎大殿受苦。

    塔娜的心脏无时无刻都揪在一起,她恨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也埋怨父亲的狠心。

    既然交不出那两千匹骏马,又为何要将她送去北戎大殿。

    那样残忍暴虐的男人,会不会因为没有那两千匹而将她折磨致死?

    她越想越怕,晚上也必须要乳母陪着才能入睡。

    乳母心疼地摸着她汗湿的额头:“小姐莫怕……”

    “他若要玩物,我们有现成的,他若是撒气,也祸及不到你。”

    塔娜仰头看她:“什么玩物?”

    乳母不愿多说,目光却悠长了起来,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再过两日就该送亲了,也不知道那性情刚烈的孩子能不能撑过去。

    乳母觉得他还不如就死在那场火力,也好比现在被人拿来磨性子。

    可她又庆幸有这么一个可以替代她家小姐受苦的人,抉择之间总有个亲疏远近的。

    一时的悲悯怎敌得过人性中的自私?

    或许是夜幕,不然怎么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简守发出很小的一声呜咽,然后就再没了声响。

    人生大抵不易,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所明悟。

    有人站在尸堆上俯视他,也有人从冰冷的雪地里将他捞起。

    纵然当初万般艰难,能活下来也许就是最幸运的了。

    可是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恨不得立即死去。

    嘴里包不住的血块成股地朝喉咙里咽下,再因为恶心而不断地反胃。

    舌根处的疼痛早已让他的神经变得麻木,只是眩晕难受。

    他蜷缩在紧闭幽暗的木箱里,手掌紧紧地贴在箱子内壁。

    仅仅留有的两个细小圆孔,偶然才灌入新鲜的空气。

    他就像条缺氧的鱼,乞怜一般趴在圆孔周围,渴望着呼吸。

    明明想要即刻死去,却因为耐不住折磨而认输,此时此刻的自我羞辱,是足以让人崩溃的。

    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炎症引起的发热让他晕过去后又醒来。

    汗湿的身体甚至让他有种沉在泥沼的错觉,已经没有了跋涉而出的勇气。

    恍惚绝望之中,他听见有人敲响了木箱,人声遥远不真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就放你出来。”

    “要知道,你可不会马上死去……”

    说话的人太清楚怎样才能折磨人,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不怕死的,反而害怕着不能即刻死去。

    简守死死地咬出嘴唇,疯魔一般用额头磕打木箱。

    沉闷的“咚咚”声,既是回复也是求饶,若是让亲近的人听到,一定会心碎。

    木箱打开的那一刻,曙光并没有降临。

    简守直接滚到了地上,留下一滩蜿蜒的血迹。

    他们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必死无疑的宠物狗。

    他没必要知道真相是什么,也没必要知道此行终点。

    有人将他拽起来:“我给你两天时间将自己整理干净,不然有的是人来伺候你。”

    …………

    北戎殿下的大婚自然是奢华用心的。

    各邦万民来朝,祭坛的火焰一直燃了三天三夜。

    封后祭祖的流程有些繁琐,各位妃嫔倒是收了封号就各自回宫了。

    经久不息的号角礼乐的声音贯穿了整个皇宫大殿,勾戈殿的塔娜却越听越害怕。

    她求救般地抓着乳母的衣角:“乳母,幽王……殿下会不会来这里啊?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根本就没有那两千匹骏马?”

    乳母不忍告诉她,其实在她们抵达幽州城内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将文书上报了。

    就是不知道幽王会不会相信他们的那套说辞,不迁怒于她家小姐。

    乳母只能安慰她道:“别担心,今晚是大婚当晚,殿下理应待在皇后的寝宫中。”

    塔娜神情恍惚地点头,还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乳母将她的头抱在怀里,目光落在角落的一方檀木黑箱上。

    此刻衣着华丽的素和真央同赫连桀一起站在祭坛之巅。

    面前灼灼的火光熏红了她的眼睛,她等这一刻等得实在太久了。

    多年夙愿终于实现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偏差也没有任何意外,

    像是正好走完了设定的路,比喜悦更多的是满足和慰藉。

    透过轻薄的红纱,素和真央看向男人的侧脸。

    不似世人说的那样丑陋凶恶,反而五官成峰,俊朗得让人心动。

    从此刻起,这个男人将会永远的属于她。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让他想要忽略都难。

    赫连桀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说来可笑,他不止一次地梦见自己成亲的画面。

    梦中场景一点不差,只不过心情天差地别,他至今不明白那种紧张期待的心,由何而来。

    像现在这样心境如水甚至烦闷,倒显得稀奇了起来,更过分的是,身旁的人让他觉得碍眼。

    就好像,那个位置不该是她。

    月色初上,整理好寝殿的宫人们陆续退出。

    赫连桀进来的时候已经微醺,素和真央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他却直直走向了桌子。

    妆容精致的素和真央小跑着过来:“赫连哥哥,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在新婚之夜的合卺酒里加助兴的药,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素和真央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脸红,小心翼翼地斟了两杯酒。

    赫连桀也没拒绝,接过来一口就喝尽了,快得素和真央没有反应过来。

    食指在杯圈上拂过,她抿了抿红唇,然后将酒喝尽。

    喝完酒的赫连桀直直地盯着素和真央看,偏黑的皮肤上脸红得不是很明显。

    被他这样看着,素和真央的心中却没有生出应有的喜悦来。

    她在他的眼中没有看到半分渴望的柔情。

    灰绿的瞳仁里平静无波,不笑的时候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情景竟是比先前的相处还要僵硬陌生。

    素和真央深吸了一口气,扯起嘴角:“哥哥,我们要歇着了吗?”

    她的声音温柔,试探的时候也显得乖巧。

    这酒确实见效很快,细微的燥热感绵延不断地从血脉里渗透到皮肤末梢。

    赫连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站起来:“今天你也累了,就先歇着吧,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今晚就不歇在这里了,不用等我。”

    他难得对她说这么多的话,素和真央有些失望也有些难过。

    但她没办法拒绝,她将赫连桀送到门口,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影。

    明明一切都很平静,她怎么就想到了那天他执意离开的场景。

    她那么乞求地抓住他,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了。

    说、说什么要回家?

    可是啊哥哥,你的家是这里才对啊,是我这里才对。

    乎延烈挞等在殿外,看见赫连桀走出来就迎了过去。

    虽然有情绪作祟,但赫连桀也确实没有骗素和真央,他真有事要处理。

    从狄犰来的文书,两天前他就看过了,信中内容他自然不信,甚至觉得滑稽可笑。

    两千匹精马无法上缴的原因是败血症,还因为商队偷换了药材,导致了病情延误,大量马匹死去。

    好巧不巧,不仅是狄犰,边缘的几个部族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文书内容大致相同。

    这下差的就不是这仅仅两千匹精马了,北戎这一年损失了上万匹马。

    赫连桀不傻,反而有点感谢狄犰的德吉,一下就点明了即将作乱的部族。

    北戎各个部族的人确实都骁勇善战,唯一不好就是闲不住。

    舍不下尊卑也放不了权利,总是想搞点事情出来。

    本来以为狄犰的那位小姑娘也是不会来的。

    没想到德吉那人竟能狠心将女儿送入敌人的爪牙。

    赫连桀轻蔑地闷笑出声。

    乎延烈挞看他一眼,然后将得来的情报说给了他听:“那行商队确实到过狄犰,只不过全死了。”

    赫连桀:“哦?怎么死的。”

    乎延烈挞:“狄犰族内所传,是因为德吉觉得被欺骗后,愤怒不已,对商队的所有人处以了火刑。”

    赫连桀:“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商队,敢去欺骗一族首领吗?”

    乎延烈挞:“自然是不可能的。”

    赫连桀点头:“那也足够死无对证了。”

    他又问道:“勾戈殿的人呢?”

    乎延烈挞:“来之前灯还亮着,估计还没有歇着。”

    “传令,去勾戈殿。”

    传令的宫人是要比赫连桀快一步的,塔娜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直接吓晕过去。

    乳母也是又急又怕,生怕赫连桀是来找茬儿的。

    但她不能就这么被吓倒,她得好好为塔娜谋划,不能让她受伤。

    老练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个黑箱子上,乳母顺着塔娜的背嘱咐。

    “一会儿殿下来了,小姐一定要顺从,他说什么就应什么。”

    她看了一眼守在门边的宫人凑在塔娜的耳边再轻声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小姐可记牢了,千万别弄岔了!”

    塔娜泪眼婆娑:“嗯嗯!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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