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好的晴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看起来像是个好兆头。
闻瑕迩揣着既忐忑又澎湃的心情,一大清早便熟门熟路的到了弟子堂门口。
眼下时辰尚早,弟子堂的弟子们都还在陆陆续续的往堂内走着,闻瑕迩收了伞站在屋檐下,观望了几眼也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便随手拦住了一个往里走的弟子。
“你做什么?”被拦住的弟子有些莫名的瞧了他一眼。
闻瑕迩露出和善的笑,“小兄弟你好啊,不知你可识得小毓?我是他的哥哥专程来看他的,不方面进入内室,想劳烦你帮我把他叫出来。”
那弟子狐疑的点了点头,“你等等,我去帮你问问。”
“好好,劳烦你了。”闻瑕迩道。
眼看着那弟子进入了内室,闻瑕迩在屋檐下等了片刻后,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飞奔了出来。
迟毓一眼便看见了他,直直的往门口跑来,大喊了一声,“小迩哥哥!”
闻瑕迩上前一把捂住迟毓的嘴,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哥哥。”
迟毓唔了几声点了点头,闻瑕迩这才放开了他。
“小……哥哥你怎么来看我了啊?”迟毓看起来很开心,笑嘻嘻的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说什么傻话。”闻瑕迩轻弹了一下迟毓的额头,“你不是我弟弟吗,做哥哥的哪有忘记弟弟的道理?”
迟毓闻言笑的更欢,“我很想哥哥你的。”
闻瑕迩听了这句话心中略有触动,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你这几日在弟子堂如何,和同窗们相处的可好?有没有人为难你?”
迟毓是个上进的,修行学业方面自不必说,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这孩子在弟子堂中年纪小又太过拔尖出色,有个别同窗的弟子心生怨妒给他下绊子。
迟毓一脸天真样的看着他,“没有啊,大家都对我很好,授课的老师和一起学习的同窗们都很好。”
“真的吗?”闻瑕迩问。
“真的!”迟毓猛点头,“哥哥你放心,我在弟子堂里过的很好的。”
闻瑕迩没从迟毓面上看出什么破绽,颔首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藏着掖着的,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迟毓高兴的说好,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收了收脸上的笑,“哥哥,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闻瑕迩清咳了一声,拉着迟毓往弟子堂的角落走去,“跟我来。”
二人到了角落后,闻瑕迩站在原地局促了半晌,开口道:“昨日缈音清君不是来教你们音律了吗,今日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帮忙送给他。”
迟毓道:“昨日成前辈唤我去追臾阁了,我没能上成缈音清君的课。”
“哦,是这样吗……”闻瑕迩侧了侧身,“没上成也没事,你今日把这东西替我送给缈音清君就行了。”他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迟毓面前,脸上是少有的窘迫。
迟毓盯着这封信看了半晌,没接,稚气未退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哥哥,断袖不好。”
闻瑕迩一愣,反应过来对着迟毓肉乎乎的脸上就捏了一下,“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叫断袖吗就说不好!”
迟毓道:“断袖就是男子和男子在一起,不能生孩子的!”
闻瑕迩被噎的险些反驳不了,索性不再和迟毓谈论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别管什么断不断袖,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君惘就成了。”
“不。”迟毓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坚定的色彩,“我不想让小迩哥哥变成断袖,要是变成断袖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别人说的闲话与我何干?”闻瑕迩将手中的信又往迟毓面前送了一截,挑眉道:“我喜欢君惘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那是我之前不知道哥哥你喜欢缈音清君被称为断袖!”迟毓高声道:“现在知道了,我就不会让小迩哥哥再喜欢缈音清君了!”
迟毓这一声高喊,引得不远处过路的弟子们朝他们这边频频投来目光,闻瑕迩一把捂住迟毓的嘴,低声道:“小点声,你要让全弟子堂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君惘吗,要让他们都知道我是断袖吗?”
迟毓被捂着嘴,含糊的说道:“唔我不是故意的……”
闻瑕迩松开了手,道:“总之,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君惘手上就行了,其他的别管,好好修行知道吗。”
迟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道:“我会好好修行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迩哥哥变成断袖……”说罢他便飞快的转身朝堂内跑去,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闻瑕迩的视线中。
闻瑕迩看的瞪直了眼,迟毓不过在弟子堂待了十几天的功夫,竟然连让他顺手给君惘送封信都喊不动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闻瑕迩被气着了,快步走到弟子堂门口拦下一个弟子,把信封往人面前一递,“劳烦你帮我将这封信亲手交给里面的仙君。”
那弟子望着信封踌躇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接,“你是谁啊?为什么不自己亲自进去交给仙君。”
“我叫思君。”闻瑕迩道:“我不方便进去,你告诉里头的仙君说这封信是我给他的他自会接的。”
那弟子哦了一声,手指刚碰到信封的一角又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不方便进去啊?信这种东西不该你自己亲手交给仙君比较稳妥吗?”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闻瑕迩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把信封往那弟子面前推了推,又打量了对方几眼,道:“我观你样貌端正,一身浩然正气,定是个正直之人,让你帮忙送信给仙君我很是放心。”
那弟子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那封信后,腼腆的道:“其实我也没你说的这么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封信亲自交到仙君手中的。”
“劳烦你了。”闻瑕迩道。
那弟子嘿嘿笑了几声便拿着信往弟子堂里去了,闻瑕迩看着对方的身影没入室内,松了口气。
迟毓那小兔崽子不帮他送信,他也能找到别人送信,闻瑕迩面色不好的转身往外门走着,想着下次见到迟毓一定要狠狠教训那小兔崽子一顿。
把情诗送出去的这一夜,闻瑕迩觉得十分难熬。
阖眼躺在床榻上,眼前一会儿是君灵沉看到情诗后恼羞成怒提着留阙来追杀他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君灵沉看到情诗后连夜来找他,深情款款的对他说他其实也喜欢自己很久了。当然,他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第二种画面想想就好了,怎么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所以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前者,他最怕的就是君灵沉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让他去阴曹地府见阎罗了,要真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和君灵沉动手,估计也只能灰溜溜的从禹泽山逃走了。
他朝里边翻了个身,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看着墙壁,须臾后低叹了一声,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不过后来他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眠,第二日的时候还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弄醒的。
闻瑕迩动作迟缓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朝门的方向看了眼后瞬间来了精神。
他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草草的给自己梳洗了一番后便准备去开门,手触到门把却没及时将门拉开,深吸了几口气后正要拉门,门外便传来刘掌事的高喊,“思君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站在门边了。”
闻瑕迩听到这声音,脸上紧张的神情霎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拉开门,语气略显阴郁的道:“刘掌事,大早上的有何贵干?”
刘掌事见了他倒是没及时接话,反而用着惊奇的目光来来回回从头到脚的将他打量了一番。
闻瑕迩被盯的有点不舒服,“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思君啊思君,真人不露相啊……”刘掌事看着他啧啧叹道:“原本以为你能得到缈音清君的青睐已经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连若瑾君都被你给迷住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闻瑕迩挑了一下眉,神情有些不耐,“常远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快小声些!你怎敢直呼若瑾君的名讳!”刘掌事连连摆手,“怎么和你没关系了,你不是又使了手段得到若瑾君的青睐了吗?”
“思君也不是我说你,你这既然已经有了缈音清君做什么还要招惹若瑾君,做人啊要学会知足……”
闻瑕迩越听越不对劲,“招惹常远道?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了?”他来禹泽山这么久连常远道的面都没见过,招惹一事又从何谈起。
“休要再糊弄我了,朝酝榭里的侍童都来了!”刘掌事往院内的方向努了努头,闻瑕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个手持拂尘的童子正站在院中,见他看来朝他点头示意。
“快去罢我的祖宗,人家侍童都站在外等你半盏茶功夫了!”刘掌事催促着。
闻瑕迩对眼下的状况完全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常仙师可有说找我是什么事?”他询问道。
刘掌事闻言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常仙师唤你去,你自然是得去的,是什么事等你去了不就清楚了。”
闻瑕迩斟酌了几许没想出什么头绪,那院内的侍童又是一副不等到他前往朝酝榭不肯走的模样,闻瑕迩只好从屋内拿起了小红伞跟着对方走一趟朝酝榭了。
朝酝榭是掌门越鉴真人首徒,若瑾君常远道的住所,这位若瑾君外界传闻他性情烂漫,肆意随性,与一向讲究清修寡淡的禹泽山背道而驰,是以据传这位若瑾君的性子并不甚得师尊越鉴真人的喜爱。但终归是首徒,其修为盛名自是不凡,在修仙界中也堪称一绝。
到了朝酝榭后,侍童将闻瑕迩带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侍童为他推开了半扇门,道:“请。”
闻瑕迩在原地停驻了片刻后才抬脚走了进去,进到室内后,最先入目的事琳琅满目的玉石摆件,白玉紫玉黑玉,各类玉石一应俱全。
他前世未与常远道打过什么交道,只见过几次面,但在打听君灵沉喜好的时候也顺道听说了常远道极其喜爱玉石一事,现在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闻瑕迩扫了一眼四周没见到什么人影,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便打算起身走了,可等他刚一起身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两扇门应声而开,一名着紫衣的男子便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这男子生的俊逸却未束发,仅用一根白色的带子绑着发尾随意的掉在身后,衣衫懒懒散散的挂在身上,一派随意的模样。
他路过闻瑕迩身边时停了下来,眼神中带了些许不明的笑意,只见他朝闻瑕迩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他将手从衣袖探出的那一刻,闻瑕迩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五根手指上戴着的形状各异的玉扳指,戴玉扳指的人多,但将整只手戴满的可就不多了。
不过闻瑕迩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多做停留,跟着常远道往里走去。
穿过一扇屏风后便来到了一方墨玉的茶案前,常远道随意的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坐下后又朝闻瑕迩招了招手,道:“坐。”
闻瑕迩沉吟片刻,道:“弟子还是不坐了,不知若瑾君将弟子找来所谓何事,还请明示。”
常远道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几声,他拿过一盏早就沏好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多倒了一杯推到了闻瑕迩面前,道:“先坐下喝茶。”
闻瑕迩蹙了蹙眉,略有些不耐,但还是依然坐了下来,顺道将茶喝了。
常远道见他把茶饮尽,侧了侧身子打量了他片刻,他打量的目光给闻瑕迩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面色不太好的与常远道对视,常远道见了打量他的目光变得更为明目张胆了起来,闻瑕迩正待发作,便听常远道来了句,“长的倒是不赖。”
“若瑾君此话何意?”闻瑕迩不明所以。
常远道收起了他肆意的目光,勾了勾嘴角道:“你叫思君?”
闻瑕迩说是。
常远道听后倒是没再说话了,只见他从衣袖里缓缓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茶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闻瑕迩,道:“那看来这封信便是你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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