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周遭的视野开始变得清晰。
意料之外的,什么都没发生。
成恕心让弟子们收了剑,清点人数,以防在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迷雾之中有人走丢。
这迷雾来的实在古怪,他们在雾中分明听到小魔头迟圩大放厥词,可直到现在雾散还是没发生任何事,有弟子忍不住问道:“成师叔,小魔头没出现,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陷阱在等着我们啊?”
按照他们对迟圩的一贯了解,对方一旦出手就不会轻易退步,像今次这样对他们放下狠话后见不到人影还是第一次,这让众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成恕心眉心微蹙,迟圩此举的确有些没头没尾,看着像是精心筹谋的布局进行至一半被人打断,可有没有后手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眼下也没那么多功夫去琢磨这小魔头的心思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况且他身边的弟子众多,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成为迟圩的靶子,所以留在这林中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趁着迷雾散尽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思虑清楚后,成恕心便要带着弟子们从林中撤走,然而下达指令的话还没说出口,周遭又生了变。
“那是……什么东西?!”有弟子指着上空发出惊异。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的天边处有一团灰黑的影子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这边涌来,前一刻才重见阳光的天空,又再一次被蒙上了黑幕,天色渐暗,骤风即起。
林中的温度陡然降低,一股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让人忍不住发颤。
迟毓握紧成恕心的衣袖,紧抿着唇怔怔的望着上空的景象,大气也不敢出。
成恕心回握住迟毓将其护在身后,拔出剑神情凝重的道:“禹泽山众弟子,准备迎战。”
“是!”众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刚从城外步入林间之时,并不觉得这片密林有什么特别,此刻跟在引路符身后在林间四处奔走,闻瑕迩才意识到这片林子大的令人发指。
他在林间奔走,累的直喘粗气,正在此时前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了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向他面部袭来,闻瑕迩脚下的步伐一顿,快速的抽出一道赤符贴了上去,打散了那团影子。
闻瑕迩趁势打着伞在一旁的空地上坐了下来,引路符在他前方的虚空中停了下来,见他没打算起身便飞到他的脸颊上上下蠕动着,像是在催促他赶紧站起来。
闻瑕迩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把引路符从他脸上扯下来,喘息着道:“好了好了……别催我,让我歇一下,真的跑不动了。”
引路符被闻瑕迩捏在手里,听到对方说的话后倒是不再催促,只是转了个方向把背面对着闻瑕迩,看起来像是在和他赌气。
闻瑕迩失笑,没再搭理它,开始思考着眼前的状况。
刚刚袭击他的那团灰黑色的影子无疑是被迟圩的聚阴死阵召唤来的阴魂,那聚阴死阵已然成形,否则这些阴魂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人。
而他在林中奔波这么久才遇到这一只阴魂,只能说明其他的阴魂去了禹泽山那堆人所在的位置。
毕竟这群东西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跟打不死的苍蝇一样烦人。
此时的林中,因为这些阴魂的聚集阴气变得越来越重,这无疑会混淆他撒出去的引路符的视线,加大找到阵眼的难度,情况变得更为棘手了。
就在他垂头思考良策之时,一阵熟悉的尖叫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闻瑕迩立刻站起身,又胖了一圈的大黑从上空摇摇晃晃的朝他飞了过来。闻瑕迩有点嫌弃的摸了摸它的身体,“伯墨,你是不是一路吃着那些阴魂回来的?”
伯墨是闻瑕迩给大黑取的大名,伯即长,意为大;墨即墨色,意为黑,小名叫大黑也算是返璞归真图个本意。
大黑是个爱吃东西的生魂,什么都吃,特别是沾染阴鬼之气的东西,每次吃了都会变大一圈,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复原。
闻瑕迩曾经因为这件事在大黑身上琢磨了很久,但最终也没琢磨出什么东西,这件事也就跟着不了了之了。
大黑难得听到闻瑕迩叫他一次大名,心情似乎高亢了不少,用自己模糊的轮廓蹭了蹭闻瑕迩的肩,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闻瑕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伯墨你找到阵眼了?!”
大黑嘶叫了两声以作回应,闻瑕迩忙把他从肩上抖到半空中,“快点带我去……”
大黑在半空中扭了扭身体,朝着西南方向而去。闻瑕迩紧跟其后,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密林的上空已被四面八方赶来的阴魂占据了大半,日头被遮住,天空上乌压压的一片,像极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狂风四起,落叶残飞,林子里聚集的阴魂越来越多,不断的从林中飞窜出来。
大黑飘在最前面,一咬一个准,但这些阴魂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大黑虽然能吃但吃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趁着大黑吞咽之际漏网之鱼们便从中跑了出来,向后方的闻瑕迩袭来。
闻瑕迩早已做好准备,丢出几道符制住阴魂的行动,阴魂便定在了空中不再动作。
但闻瑕迩却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他深知这些阴魂目前虽然能被他轻易制住,可一旦这片树林被阴魂全部占据,这片林子便会成为一个尸林,林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被这些阴魂抽干灵力精气,直至变成一堆尸骨。
即便眼下他可以灭掉这些阴魂,但还会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阴魂从林外赶来,他们不被阴魂吞噬精气而死,也迟早会体力殆尽被耗死。
闻瑕迩抿紧了唇线,正欲加快步伐,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破碎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紧接着,一道夺目的青光从林间迸发而出直上天际,上空如云雾般密集的阴魂霎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待青光消散过后,那群阴魂也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
闻瑕迩看着那道青光消散的地方,眼中情绪微动,脚下的步伐并未停止,反而催促着前面带路的大黑,“伯墨别再吃了,再快一点。”
大黑却突然停了下来,扭过身子看他。
闻瑕迩心领神会,几步上前笑着道:“等找到阵眼了,林子里的阴魂全都……”
一道极细小的风从左侧的林间拂过,轻到连树叶的晃动还没来得及掀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闻瑕迩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与他隔着林子擦肩而过,但侧过身时却只瞥到一小片白色的影子。
他把视线停驻在一旁的树上,鼻尖忽然飘进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寒梅香,闻瑕迩身形微怔,正欲再去嗅一嗅那股寒梅香,却只闻到一股青草的气息。
大黑嘶叫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闻瑕迩收回视线,撑着伞拍了拍面前的大黑,“走。”
大黑的速度加快了许多,闻瑕迩为了不被落下也跟着提紧步伐,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侧的林间。
触及到满目的翠色之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人间四月天,哪儿会有什么梅花香?
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一个被毁坏的阵法大喇喇的刻在平地上,闻瑕迩蹲下身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是聚阴死阵的阵眼,不过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禹泽山众弟子们陷入了苦战。
他们人数众多,身上散发的生气也相对厚重集中,吸引来的阴魂与只身一人半人半鬼的闻瑕迩相比不知多出了多少倍。
只见众人的上空被密密麻麻的阴魂遮的密不透风,层出不穷的阴魂从空中往人群里钻,看的人头皮发布。
禹泽山弟子已与这些阴魂缠斗了半个多时辰,灵力耗费了大半,体力大不如前,却还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成恕心一心护着迟毓施展不开手脚,只能一味的闪躲不敢冒险进攻,一身精湛的修为在此刻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迟毓似乎也看出了成恕心的束手束脚,趁着一只阴魂被对方砍散之际,焦急的开口道:“成前辈要不你别管我了……”
成恕心挥剑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道:“我答应把你带回禹泽山就绝不会失言。”
迟毓闻言眼中情绪似有所动,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紧了紧自己抓着成恕心衣袍的手,咬着唇不再说话了。
四周的阴魂每被消灭一批,便有更多的阴魂从空中涌来,如此反复循环,饶是再厉害的修士也经不住这样车轮战一般的折腾,更何况眼下除了成恕心以外,其他的都是禹泽山的新弟子。
成恕心一贯含着淡笑的面容上,也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愁。
“啊!”一名弟子手中的兰息剑不慎掉落在地上,他没了武器被三五只阴魂围在一起啃噬着身体,发出一声惨叫。
成恕心心神一怔,提剑便往那弟子的身前掠去,将几只阴魂统统斩于剑下,忙扶起那名被咬伤的弟子,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弟子摇了摇头,嘴唇有些发白,“师叔我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才着了道……”
成恕心点了点头,快速的把地上的兰息剑捡起交到对方手中便要赶回迟毓的身边去。
可就他离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迟毓的身边已经围满了十几只阴魂,这些阴魂聚在一起仿佛筑起了一道灰黑色的墙把迟毓围的严严实实,仅能看见对方的脚。
成恕心如临大敌,迅速的往回赶,“迟毓快跑!”
但他此刻始终和迟毓所在的位置有一段距离,还没等到他回到迟毓身边,对方唯一露出的那双脚也被覆盖的一干二净。
成恕心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脚下的步子有一瞬间虚乏。
突然,一道如水幕般的耀眼青光迅速的划开,所到之处,风声凛冽,哀鸿遍野,将林中的昏黑盖过,徒留一片清明。
青光过后,风声渐止。
林间不计其数的阴魂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一切都恢复如初,惟有迟毓身前半丈的土地上多出了一柄剑。
那是柄通体银色的长剑,剑身细长平滑,剑柄两侧边缘处镶有玉色的纹路,便是此刻有半截剑身陷进了地里,也遮挡不住它半分光泽,仍旧散发出一种清冷孤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剑如其人,透过这柄剑似乎能看清它主人的脾性。
“这是……留阙!”弟子中有人认出了这把剑。
随着这声惊呼,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林间的上空掠过,带起一阵清风。
人未落地,地上的剑便率先长鸣了一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是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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