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一抬，便看到那着一身袍装的万贵妃直直站在他的面前，今日殿外照进的光是异常刺眼，恰好映在她的身上，纵是尽力看去，也让谕凌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听一声轻咳在旁，他就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不用了，朕带贤妃去太医院就好。”话毕，匆匆绕过面前的人，转身就扶着照渊往外走。
又好似担心这般拒绝会让万贵妃失了脸面，踏出殿门的脚步顿了顿，才对她说道“小花不乖巧，你好好看着它。”
然后就一如从前，是径直地走下了玉阶。
等到谕凌扶着贤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殿中的万贵妃才漠然地回头，看着那只不知为何趴在猫窝边瑟瑟发抖的狸花猫。
“你现在倒是知道害怕。”她以为这狸花猫是怕了自己。
没想到她话一出口，那妖修却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把整个小身子都摊在猫窝里，好似现下才得了救。
刚才那公人类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出来的，在他的威压之下，自己竟是一点想要动弹的念头都没有。
莫非真是传说中的那些老怪物？
本以为它已达元婴便能在瑞朝横行霸道、呼风唤雨，可没想到这里竟都是卧虎藏龙，出现的人类修士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难怪总有风声说这里是天枢门的大本营，他本是不信，可如今也不得不信了个十分。
又哀伤地舔了舔自己掉了一半的毛，蓝瞳里都差点要泛起泪光，它明明只是一只单纯可爱的小狸奴，为何要让它经历这可怕的一切。
然后才忽然想起，现在这殿里就只剩下面前这个母人类，这...这不就是逃跑最好的时机吗？
于是还很认真舔着毛的小舌头一顿，脑袋轻轻抬起，眼神从万贵妃身上移到了她身后的门外，瞬时猫眼中就已经拟定好了逃跑的路线。
爪子往后慢慢一推，似乎就要蓄力向前。
却听“砰——”的一声，一杆银白的红缨枪直破玉石地板，瞬间出现在它的面前。
狸花猫僵硬地往上看了看，只看到方才没被它放在眼里的母人类，手握红缨枪，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嘴唇微启，说道“小花，你想死吗。”
“......”顿时，那往后的爪子挪到猫嘴前乖巧地舔了舔，大大的蓝眼睛眨巴两下，是一副我真的很听话的模样。
而实际上，狸花猫心中已经泪流成河，想它本来好好的一个元婴妖修，只是想偷个宝贝回家庆祝它第一千零五岁的生日，可谁知盗宝不成，如今还要受这般屈辱，猫生不易，猫生艰难啊！
“既然不想死。”万贵妃冷漠地看着它，“那就为我做一件事。”
*
谕凌扶着照渊上了龙銮，他见贤妃一张小脸煞白，想他应当是被狸花猫的尖爪划得深了。
明明那狸花猫的爪子是对着他而来的，且他如今已是修真之人，又何须贤妃来为他挡下这一爪呢，看来贤妃对他用情是至深了。
默默觉得自己好像拿了个渣男话本的谕凌，一声叹气。果然，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是不可能没有一点两点情债的。
龙銮因谕凌的嘱咐而走得急，上头便有了些摇晃，尚流连在自己思绪里头的谕凌，一时不稳，就直直栽在了照渊的身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压着贤妃的胳膊了，连忙撑着席子直起身来“昭鸢，朕没有撞着你吧。”
“臣妾没事。”照渊摇了摇头，也幸好有他在旁边挡着，不然以他这迷糊的性子，是能直接栽到下面去。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谕凌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是怕又一不小心栽了过去，若是因他而让贤妃失血过多，可能还救不回来的话......谕凌越想越多，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孤独终老了。
然后鼻尖一股凤仙花液的味道就把他远去的魂魄唤了回来，这味道很浓，应当是用了许多。
因近来宫妃们都爱上了染指甲，所以他也是天天能闻到这味道。
“昭鸢，你身上凤仙花液的味道好浓。”谕凌皱眉，鼻子又往前嗅了嗅，然后才睁着眼睛直看照渊那捂着的胳膊。
照渊微侧了一下身子，把衣袖不经意拉上一些，才轻声道“臣妾今儿是染了蔻丹。”说罢，把朱红的指甲露出来一些，好让谕凌看到。
已经干了的花液在贤妃半月的指甲上染得霎时好看，但以常理来说便是十个手指头都染满凤仙花液，也不应当会有这般浓的味道才对。
照渊见谕凌还皱着眉头，是没想到小狐狸这般敏锐，他方才把剩下的红色凤仙花液都泼到了袖上，所以才好似有血渗出，不然他可来不及再割破一回胳膊。
碧眸低垂，正想着找个由头转移谕凌的注意力，就看到谕凌是沉着脸，靠近他，小声说。
“贤妃，你是不是还染了脚指头。”
“......”
照渊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回答“对，我是染了脚指头”，还是对他说“不，我只是把凤仙花液都泼在了衣袖上”
谕凌见他久久不答，猜想他可能是害羞了，很是体贴的没有再问，就见龙銮已经慢慢停下，是太医院到了。
他又扶着照渊下来，因早已有人通传，所以专治外伤的太医是已候在了正院之内。
“皇上先在这里歇息着，微臣带贤妃娘娘进内医治。”那太医见谕凌还想跟着他们进去，连忙带着笑来拦下了。
“皇上放心，臣妾无甚大碍，您就先在外头等臣妾一会吧。”照渊地温声朝谕凌道。
听他们都这么说，还不是很放心的谕凌也只好被太医院院首带去了旁侧的院子里歇息。可一进院中，就看到一桌子上满满当当放着的糕点。
“秦院首，你们太医院改行了？”谕凌是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御膳房。
就听秦院首感动地说道“臣日日在这里备着糕点，就是为了等陛下您来呀。”
这话乍一听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但实际上...你们太医院等朕来是要做甚么！谕凌，害怕！
而这边，照渊跟着那位老太医进了内室，木门一关，便将外头的声响都彻底隔绝开来。
照渊直接在前面把那粉紫的外衫脱去，露出实际上半点事儿都没有、只被凤仙花液染红一些的手臂来，像是完全不担心那老太医会发现什么。
老太医非但眼睛都没敢往上瞟一眼，还毕恭毕敬地朝前头的人弯了弯身子，说道“主上，许久不见了。”
照渊自己把医盒里的绷带拿起来，胡乱地在胳膊上绕了几圈，确保是裹得严实了，才转身看向那低着头的人，回道“我竟没想到大长老会让你来。”
“事实上大长老确实没想让我来。”他答道，“大长老最属意的，还是佛什罗。”
“呵。”听到佛什罗这个名字，照渊是冷笑一声，端是妖冶的脸上都不禁多了几分寒意。
装成老太医的人在照渊面前把脸上的面皮撕开，面皮之下，是一张完全没有五官的脸。
若是被旁人看到这么一张脸，定然是只剩得害怕。因着那眼睛处只空荡的两个黑洞，鼻子、嘴巴都宛若被最锋利的剑刃一一削去，只剩一张脸还放在这里。
魔严宗的无脸神医，云祀。生性残忍，以剖人为乐，以解肢作趣，杀的人比他救的人还要多。可偏偏就是如此狠心薄情的人，在照渊面前都不得低下头。
“我将佛什罗的命牌藏在魍魉谷里，大长老便不敢让他先来。”那张失去嘴唇的脸兀自开合着，吐出了毫无感情的声音“只是大长老让我来提醒您，莫要忘了正事，若这一年中，您还不能把霖寒钟拿回宗门，那么佛什罗就会亲自来接替您的位子，而您就要回宗门去。”
“在这里，我会竭力帮助您。”云祀继续说，“只希望您不要坠入情道太深。”
说完，那空洞的眼眶就直直地望住照渊，似乎能看清楚照渊的一切所思所想。
“我明白。”照渊将外衫再度披上，碧眸回望过去，掠过一丝冷意。
他不会让佛什罗来到瑞朝，否则以他那不择手段的性子，任何事物都不过是他拿来利用的棋子，谕凌定会因此而陷入危险之中，他是决不会允许这人来此沾染分毫。
“还有，珞珈门、浮宁宗的大弟子现下都已聚在这里了，想必不久，主上就会看到他们。”云祀一路上赶来，看到许多流光曳过，如他一般都往瑞朝赶来，看来这看似平和的地方，不用多久就会沦落成一个充满血腥的战场。
想到温热的鲜血在这金宫玉殿里溅开一片，云祀就觉得自己也快要沸腾起来了，他可是一直都很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品尝一下天枢门后人的血液呢。
他又往照渊处看去，只见那装扮成女子的美艳脸庞上，是一点一点漫出冷血与杀戮的气息。
主上，是真的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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