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呢?
黑泽有了双黑色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而水灵,能够看见一切的色彩,树木的绿色,天空的蓝
色,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和对面人的眼睛。
红色的,暗淡的,照不出人影来,黑泽觉得那是凝固的血,在他身上无处可去的血液凝成的血块,脏污的让他自己绝望,有谁愿意去直视那双眼睛?他曾经不停的流淌着泪水,哀嚎着哽咽着,用袖子遮掩住面容,以至于会落入那双眼睛里的,只有大片的红色,和微弱的光晕。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拿走那双眼睛,为什么要把这双眼睛给他,他对面的那个自己,穿着他几乎忘记款式的白大褂,笑脸盈盈,如同太阳,回答道:
“我喜欢这双眼睛,所以哪有什么为什么呢?”
神,活了不晓得有多少年的白泽,想要做什么事的话,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
他的手还搭在黑泽的脸上,那双手是暖和的,和黑泽冰凉的指尖并不一样,于是黑泽把他的手搭在白泽的手背,那点点温度从他们俩双手交叠的地方扩散开来,把黑泽苍白的像是骸骨的指尖,也染上了一丁点的红晕。
拥有着情感的物怪几乎,几乎让那双黑色的眼睛也盛满水,然而他面前的神明实在是笑的过于明亮,你看,从他弯起的嘴角,从他眼尾的红纹,他是笑着的,他温和而愉悦,即便他现在并不能看见,看不见事物是多可怕的事,他却并不为此慌张。
他的指尖划过黑泽的眼角,连带着要蕴出来的泪也在那样的温度下蒸发的干干净净,他对黑泽说‘没关系’,他歪着头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微笑,他说:
“不要浪费我的心意啊。”
黑发的白泽,黑发的神,那一模一样的面容几乎重叠在一起,纯白的神兽曾经拥有的笑容重叠在一块,在漫天桃花落下的桃源乡,在许久未回的故土上,在被妖精所围绕的乡野中,在隔绝时空的宅邸里,在散发着光晕的河流上,在那天,那场倾盆而下的雨中,持着伞漫步的神,的的确确是这么微笑着的。
明亮的,明媚的,不沾染一丝的阴霾,仿佛世界一切都是极为美好的事物的笑容,神是这么笑着的,物怪也是如此笑着的,白泽是这般微笑着看待着这个世界的。
他爱一个人,他爱一颗树,他爱一朵花和一朵云,云落下的雨和雨凝结的河流,河流汇集的海洋和海洋映照的天空,天空下的大地,大地上的一切,白泽啊,白泽呀,白泽是什么时候忘记了这个的呢?
是过于漫长的时间让他觉得寂寞,所以一切美丽的事物都变得极为寻常起来,但是有个人粗暴的闯进来,凶狠的把他从那片寂寞中拉离开,偏偏又松开了手,让他进不得退不了,站在泥泞地里只懂得呜咽,于是一半的壳子觉得生厌,踹开心脏往上飘去,另一半的心脏陷的更深,以至于差点被泥泞彻底的淹没。
另一只白泽有着弯弯的眉眼,朝着依靠天狗苟延残喘的心脏伸出来手。
黑泽伸出了手,捧住了白泽的脸,失了自己眼的白泽露出点茫然的表情,他感觉物怪凑了过来,凑在他的耳边,对他说:
“谢谢。”
年幼的,对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搞清的天狗仰着头不知道该不该插嘴,眼睛变成黑色的黑泽望着他,天狗眼睛是蓝色,像是高云上的天,身后的翅膀是黑色,乌黑的像是黑泽的毛皮。
物怪想要露出笑容,只是有些生硬,他半俯下身,也对那只天狗道了声谢,天狗仰望着他,只觉得黑泽黑色的眼睛里好像有着星辰。
有着星辰的黑泽站起了身,他垂着头看望着面前,拯救他的神与妖怪,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说:
“那,我要走了。”
“快走快走,”白泽嘻嘻的笑:
“万一真叫那家伙跑掉了可不行,放心吧这小鬼我会暂时照顾好他的。”
白泽把那只天狗摸索的拽进怀,可把小小的天狗气的脸都鼓了几分,他叫嚷着放开放开要跟着黑泽的话,被白泽眼都不看的弹了个脑蹦。
“你去了只会添乱呐。”
“才不会,我可是要上崇高天云的大妖怪。”
“呀,虽然我很欣赏你的志气,但小孩子得好好吃饭快点长高才可以啦~”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可不干这种事,我只是在说实话,小鬼就得好好吃饭才行嘛。”
他们俩吵起了嘴,或者说天狗单方面吵,看的黑泽轻轻的笑起来,他道了别,转过身,黑色的眼又撞进一个人。
背着描绘着眼睛的药箱,绑着头巾的青年站在楼梯口,手中拿着那只退魔之剑,安静的望着他,于是黑泽走了过去,俩只手拢着,黑色的袍子垂在他的身前,他说:
“好久不见。”
明明记忆中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可站在我身前的你,我现在终于看见你的模样,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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