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知的白泽,不知道自己知道多少个故事,那些或是活泼,或是压抑,或是慷慨激昂,或是情意绵绵的词句天生就压在他的喉咙底下,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词,都是他人的语言,但他并不感到疲惫与厌烦。
能够感到疲惫与厌烦的并不是神明。
白发的物怪看着滔滔不绝的神明大人,那双有着红宝石般美丽的色泽的眼瞳并不能很好的发挥自己的作用,他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团身影,在红黑色的世界里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也许是因为这双眼中流出过太多,太多透明的水珠的原因,但物怪并不为此感到担忧,他曾经是希望用这双眼看着谁的,因为从他的胸膛里流动过的液体总带着炽热的温度,常常烫的他发出谁也听不到的呜咽,他渴望看到谁,抓住谁的手,然后那些奔涌的温度就会从他的指尖传递出去,让他遗忘掉那缠绕在胸口,带着荆棘的花朵。
然而现在那胸膛里的温度已经逐渐的低了下去,连带着花好像也要枯萎了般,只有荆棘依然深深的扎根在他的血肉里,让物怪能够意识到神明在抛弃些什么,那被抛弃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滚到他的脚底,但物怪看不见,他只能注意到红黑色的世界里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不知道神明扔掉了什么。
温度逝去之后便是降临的寒冷,物怪不确定自己的牙齿是否在轻轻的打颤,他只是愈发的不想伸出自己的指尖,又宽又大的袍子留不住些许的温度,他觉得疲累,他觉得厌烦,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在落叶底下,睡上一觉,就像是冬眠一样。
他,甚至有些,怀念能把自己烫哭的温度了。
物怪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贪心,与不满足,他想着想着,又觉得眼底蔓起一点的热意,然后又在瞬间被冰冷吞掉,他有些想要叹息,但那口气堵在了他的喉咙,他有些挺不起自己的腰,俩只脚有些刺麻,他实在是觉得疲累的很,即便睁着眼努力的看着,那一片的朦朦胧胧也让他提不起兴致。
可神明依然滔滔不绝着,那件青白的袍子即便沾着锈色的血迹,也依然极为适合白色的神明,并不像物怪这般,这身黑色的袍子沉闷的让人发慌,仿佛如同沉重的枷锁般压在物怪的身上,让物怪觉得自己随时会陷进地底,但是陷入地底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不会觉得冷,不会觉得烫,不会觉得疼,也不会觉得苦,地底是一整片的寂静,要是陷入地底,物怪就可以合住自己的眼,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睡上一觉,把身子缩成一团,头枕在胳膊上,不会做梦也不会醒来,然后,然后物怪也不知道。
物怪不知道,自己还在睁着眼做什么?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挺直自己的腰,压在身上的枷锁那么的沉那么的重,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忍着冷伸出指尖,把神明丢到的东西捡起来,搂在自己的怀里,压着自己身上的荆棘,往血肉里更深一步。
神明什么都知道,物怪什么也不知道,神明不知道白泽的事,物怪只知道白泽的事,物怪只剩下白泽的事了,他知道桃源乡,他知道桃太郎,他知道春燕和王耀,他还知道夏目和他的猫咪老师,三日月还有陪着他的一群的小家伙,银古和他递过来的光酒,还有自己看着长大的卖药郎,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欢着一个恶鬼,喜欢的让自己心口发疼。
但这些都好像隔着层玻璃,物怪隔着玻璃看着自己知道的事,就像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那样,他睁着眼,那双眼是血红色的,玻璃那边的白泽,有着的是黑色的头发,还有黑色的眼睛。
玻璃那边的白泽是微笑着,眉眼弯起来的啊,物怪怎么也弯不起自己的眼睛,也抬不起自己的嘴角,他烫,他冷,他疼,他苦,他没有欢喜,哪儿有着欢喜可言?
“呀呀,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坐着讲故事的神突然蹦了起来,他欢欢喜喜的喊着,也不顾身后的人,一下子就钻进了废弃的房子里。
物怪勉强的把头抬了起来,他该跟在神明的身边的,即便那位神口口声声说着把物怪当做礼物好了,即便他觉得厌烦,觉得疲累,觉得干脆就顺着神明的心意好,他依然得跟在神明的身边,因为,他是白泽呀。
他是,只知道自己的故事的白泽啊。
我和我怎么能够分开呢?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没有谁,少了一个,白泽就,白泽就会陷入地底,就会化为清风,就会……
就会怎么样?物怪觉得眼前模糊成一团,神明走的太快了,背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的物怪,怎么可能追的上?高高的木地板拦着物怪,岩石和杂草也拦着物怪,神明明明就在那里,在物怪的眼里发着朦胧的光,物怪伸出手,抓住的只有一团空气。
还有他人伸过来的指尖。
涂着淡紫色指甲油的卖药郎轻轻的握着物怪的手,拉着他朝着神明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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