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穗难得歇了几日,皇后不知从哪听的消息,勒令沈良娣和杜良娣不准踏入清秋殿,烦扰太子妃休息。至于被作弄的胡奉仪,赏了几套贵重首饰,以作安慰。
下了几日的雪,院子里白茫茫的,宫女们拿着扫帚,有一遭没一遭的清理地面,沈穗穗趴在窗边,身上也有了力气。
晚娘把大氅披在她身上,好言好语劝着,“太子妃,既然身体好了,不如今日去承恩殿请安。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要带沈良娣和杜良娣去甘泉殿,你大病初愈,泡泡温泉也是好的。
我瞧着,太子殿下对你,也是极疼爱的。”
疼爱?沈穗穗回头,疑惑的看着晚娘。前世赵胤对她哪天不是横眉冷对,高兴了抱着又搂又亲,不高兴了踹凳子扔被子,跟个混账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晚娘护着,她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趁势欺负。
“他是谁?”
窗外那人低着头,手里侍弄着两盆花,只看背影,应当是个俊俏模样。
晚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颔首,“太子妃,他就是那日你从太子殿下手里救下的花匠,名叫韩初。”
韩初,沈穗穗默默念了几声,觉得熟悉,又说不上为什么。“晚娘,你让他进来。”
门帘掀开,那人先露出一只手,通红修长,接着就是那张脸,意料中的好看,只是平白冷漠了些。
他右手端了一盆花,墨绿的兰叶,中间抽了新芽,跪在地上,却有种孑然傲气。
“你起来吧,花放到案上。晚娘,你们出去,留我跟他说会话,我喜欢这花。”
晚娘叹了口气,但凡太子妃对着太子的时候,能有现在的温婉可人,也轮不到沈良娣他们整日仗势欺人。到底是孩子,心性纯良,哪懂得宫里这些阴谋魍魉。
“韩初?”
沈穗穗声音甘甜,念出这个名字,那人似乎身体颤了一颤,他抬头,对上沈穗穗毫无设防的眼睛,“怎么不说话,哑巴?”
“主子,你怎么了?”
那人开口,且上前拉住沈穗穗的衣袖,神情紧张,眼里泛泪。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沈穗穗挣了几下,那人力气很大,两人挨得近,他说话的热气喷到沈穗穗脸上,似乎带了花香。
“你不认得我了?主子,你莫要开我玩笑。我知道你生气,气我出事的时候,没能在你身边。当时我在南靖,得知府里出事,快马加鞭往回赶,终是太迟。我是韩初,跟你一起长大的韩初。”
沈穗穗愈发迷茫,脑海里却在努力搜寻他说的名字,前世从不记得有这样的人物,她跟沈心怜一同住在沈府,如果当真如他所说,自小长大的情谊,那么沈心怜应当是认得他的。
可那日在梅园,瞧着沈心怜的模样,并不相识。
她抽回手,眼神看向别处,敌友不分的时候,装傻才能活命。
“认得,晚娘跟我说过,你是韩初啊。”她笑了,嘴角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就连屋内也跟着亮堂起来。
“对,我是韩初啊。”那人抹了把泪,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似哭似笑,“我找了你很久,却没想到,你竟然进了宫,宫人都说太子妃是傻......你果然出事了。如果当时我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他是韩初,她却不认得自己了。
“那你多种点花,我喜欢。多一些,我可以送给沈良娣,还有杜良娣,胡奉仪,这样她们就不用总来清秋殿闹腾了。”沈穗穗拨弄着桌上的玉珠子,偶尔抬眼看他。
外面传来喧哗声,晚娘急切的推挡,那人一边跟晚娘绕弯子,一边从雪堆里跳到门槛,回头把食指堵在嘴上,“嘘,莫吵,回头让皇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太子妃。”
晚娘果然闭了嘴,门推开,寒气逼人。
韩初恭敬的站在案前侍弄兰花,赵恒瞥了他一眼,似是不悦。
“八叔。”
赵恒喜欢听沈穗穗说话,就跟软软的糯米糕,想一口吃进肚里。
他坐在旁边,一手按在桌上,一手探过去掐了把沈穗穗的脸,“瘦了。”
韩初低着头,晚娘喊他出门。临走时,赵恒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个冷颤。
“你站住!”
韩初的脚停在门槛,赵恒摆摆手,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过来。”
沈穗穗心下不安,也不知韩初如何惹恼了赵恒。若是赵恒脑袋发热,逞一时之快处置了韩初,那自己的谜团,又该无从着手了。桌上有盘松子,她的指甲柔软,剥了一颗,拇指指甲劈开,扯到里面粉嫩的肉,她哎吆一声,赵恒接着扭过头。
“怎么了?”
人已经窜到沈穗穗旁边,握着手开始吹气,韩初趁机溜了出去。
“八叔,疼。”
沈穗穗稍稍放了心,门外是晚娘一脸的忧心忡忡。
宫女早就被她支到了外殿,唯恐豫王跟太子妃之间的暧昧,被有心之人夸大其词,以讹传讹。太子跟她的关系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更没有修补的机会了。
赵恒看起来顽劣,待她却是温柔体贴的。他低下头,轻轻拨开那块碎甲,又用棉布擦了擦,“八叔亲亲就不疼了。”
沈穗穗看着他俯身亲在自己的指肚上,不由得双颊泛红,赵恒一直把她当孩子,行径未免荒唐了些。前世她真傻,所以赵恒数次占她便宜,犹不能察觉。可现在不同,她装着傻,却也得担惊受怕。
“穗穗,西靖这次送了好马进京,八叔带你去骑马。”说着,也不管沈穗穗愿不愿意,赵恒拽了她的手就往后窗翻了出去,动作灵活,落地的时候还托了沈穗穗的腰身,唯恐她摔倒。
图兰围场就在皇宫南侧,骑马不过一个时辰。豫王的马车出宫,从来不需要检查,沈穗穗坐在马车上,那人好整以暇的半躺在塌上,偶尔抬眼看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了宫门,沈穗穗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就此离宫,如果她再不回清秋殿,那她是不是能活的更好一些,也不必费心费力提防那个把自己扔进池子里的人。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的其他顾虑压了下去,她掀开帘子,青砖金瓦,地面阴的潮湿,侍卫站在两侧,远远地被他们落在身后。
晚娘还在东宫,太子妃无缘无故失踪,整个清秋殿都会跟着遭殃。
“穗穗,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笑也好看。”
赵恒想拉她的手,沈穗穗往后拿了拿,认真说道。
“赵胤告诉我,要离你远点。”
“哦?为什么?”赵恒坐正身子,似乎来了兴趣。
“他说你是登徒子,八叔,什么叫登徒子。”沈穗穗微微动了下身子,露出一截藕似的雪白皓腕,出来的急,没穿大氅,碧色的对襟小棉袄,领口是水滑的白毛,下身穿着一条百褶莲叶裙,随着双腿的摆动,荡出层层碧波,无限撩人。
赵恒蹙起眉头,佯装愠怒。
“穗穗,八叔告诉你个秘密。”
他故作神秘,往前凑到沈穗穗面前,侧脸,微弱的呼吸吐在她耳边。耳垂圆润,柔软莹白,真是好看。
“你知道赵胤为什么老跟我作对吗?”
“为什么?”
“因为他不举。”
沈穗穗心里知道,不举意味着什么,可面色仍旧保持着方才的痴傻,浑然不知的样子。
“因为他不举,所以才对我心生嫉妒,羡慕我能去青楼,能喝花酒,能彻夜长战,金/枪不倒。”
“八叔真威猛。”沈穗穗笑笑,露出几颗小牙,看的赵恒心里越发不自在,他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小傻子,白长了倾国倾城的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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