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阳台的距离实在是近。
近得仿佛站在两个阳台上的人能清晰看到对方的表情。
夹着烟的手指搭在栏杆上，舒航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嗯？”
沈星岚双手扶住栏杆，触手微凉。
走到阳台上，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感谢他愿意出演伊澄？
且不说还没有定下最终的结果，没准舒航本来就不是因为她才选伊澄的呢？
那这一句“谢”岂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呃……”她飞快改口说，“晚上好。”
月色静谧。
晚风温柔。
隔着两米多的距离。
舒航低低的笑了一声。
“晚上好。”
沈星岚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你……听说你主动要求出演伊澄？”
舒航懒洋洋抬起眼皮看她。
“消息够灵通啊。”
说起来，今天试镜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想来当时她人应该就在观众席上。
只不过观众席太暗了，他根本没发现。
试镜的内容不是保密的么？小礼堂的所有出入口应该都上锁了啊。
她为什么能进去？
只不过舒航很快就找到了个相对很有可能的理由。
大概是朋友带进去的吧？
比如男朋友什么的。
仔细想想，那个打扮风骚的男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她同学，至少也比她大个五六岁吧。
估计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吧。
看来她男朋友对她挺上心的嘛，剧组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她。
想着，舒航淡漠地勾起唇角。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蝉鸣声中，舒航低头抽了口烟，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人性格不好，就适合演伊澄这样的。”
沈星岚微怔。
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似乎不高兴。
咦。
为什么啊？
舒航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语气不佳。
便有意往回找补，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仔细想想你说得也没错。或许我本质上跟伊澄的气质感觉会比较接近吧。我没演过这样的角色，试试也挺好。”
说完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
哎，他干嘛大晚上的不在学校呆着，跑这里来说些漏洞百出的话啊。
舒航不禁有点心生烦躁。
说起来——
当初决定买回老房子，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买哪里不好？
明知道这房子能给他的只有难受的回忆。
距离学校更近或是近市区地段更好的房子，他完全不是买不起，却鬼使神差地买回了这个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的房子。
上一次来，还是他在这里碰到沈星岚“路过”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就决定再也不来这里了，空着就空着吧。
今晚却不知道为什么，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从前的房间里。
——是有受虐倾向吗他？
然而在看到她出现在对面阳台的时候，他似乎明白过来些什么。
脑海里不断地回旋着几个问题。
为什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决定选择伊澄这个角色呢？
为什么会莫名喜欢上她弹的那一首无名的钢琴曲呢？
为什么会再次回到这个房子里呢？
他想。
大概，他只是想要一点点的感同身受吧。
他想要有一个人，不止能看到他生长在地面上郁郁葱葱的枝丫，还能看到那不断扎根黑暗的根系。
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能懂。
他懂她的琴。
而她似乎也懂他的，这就足够了。
无关乎情爱。
他大概只是个长时间行走雪原的人，需要有个人能一起取暖。
沈星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这一刻他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
香烟的火光在夜色下忽明忽暗，犹如一点若隐若现的火星。
她静静地想，他拿烟的手势有点老练。
但是每次靠近他的时候，身上似乎都没什么烟味，可见他烟瘾不重。
然而两次看见他抽烟，似乎都是在这房子里。
怎么回事？
他拿这里当吸烟专区了吗？
想吸烟就特地回来一趟？
她双臂搭在栏杆上，歪着头问：“你似乎一直没有回来住啊？是住在学校宿舍？”
她在家里住了大半个月，隔壁房间的灯从来没有亮过。
舒航抬眸看她，玩味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这么关心？”
“邻居嘛，好奇一下不行么？这房子从我有印象起一直空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住进去。”
沈星岚刻意忽略他之前开玩笑的那句“我十几年前就住这”。
她印象中这人似乎挺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时候还说他是来打劫的呢，可见嘴里没几句实话。
舒航微微一皱眉：“……”
等等。
从她有印象起一直空着？
什么意思？
敢情她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明明他还那么清楚地记得——
指间的烟一直没抽，自己燃啊燃的就烧到了头。
火星带着暖意烫得他指间一痛，下意识放开了手。
烟蒂脱了手，被晚风一吹，顿时就吹得没了影。
会忘记不就代表对她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啧。
算了。
“没打算住。”他淡淡地说，“晚上还会回宿舍去。”
沈星岚眨巴眼：“啊是吗？那你买这里干什么呢？”
问完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似乎有点探人隐私的嫌疑，于是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你挺有眼光的，这栋房子里面的装修和外面的花园都很漂亮。”
花园就算十几年没人打理，荒草和绿植一起野蛮生长，却也有种自然野性的美。
比他们家那块被仨哥那直男审美打理出的花园好看多了。
舒航抬眼看她。
忍不住笑了笑。
一副比他还要了解他家的口气。
“这些年来你没少往这边溜吧？怎么着？离家出走上瘾么？”
沈星岚微囧：“什么叫离家出走……我只是……”
舒航善解人意地接了句：“只是不想走自家大门？”
沈星岚：“……”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放心，我今后再也不会往你家溜了。行了，我收拾行李去了，拜拜啦。”
舒航叫住她：“等等，你收拾行李？去哪？”
“搬去学校住啊。”她侧着身子偏头看他，揶揄道，“怎么？就许你放着这里不住住学校，我就不可以么？”
“那倒不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到答案之后，舒航心里隐隐舒了口气。
不是搬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好。
他支着手臂，单手托腮。
忽然起了聊天的兴致。
“我记得你之前不就住校么，后来回来住了，现在怎么又回去？”
“本来是打算住校来着。”沈星岚从善如流地也靠在栏杆上，跟他聊起来，“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机会住校，一直没体验过，所以这次顺便去体验体验。”
舒航勾唇轻笑。
居然没住过校……
果然，从小到大就是被呵护在掌心里的大小姐。
所以她这学期想住校是想体验下人间疾苦？
“后来被我哥发现了，所以只能回来住。”
舒航跟着回想。
噢，是了。
她有哥哥。
好像还不少。
记得小时候他抱着琴谱上她家学琴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她家几个哥哥在花园里玩。
最大的哥哥似乎挺爱读书的，每次遇上总是抱着书在读。
另外两个哥哥挺闹腾，每次遇上不是在踢足球就是在打篮球。
只有他们俩个最小的在楼上练琴。
记得小时候他还疑惑过为什么他家生了那么多个。
直到看到她家三个哥哥他才明白了。
原来天才钢琴家也是有传承的包袱的。
这仨哥哥没一个有音乐细胞，生到第四个才终于如了愿。
难为大钢琴家了。
“所以呢？现在他们肯放你回去住校了？”
“没办法。最近可能要参加一个音乐比赛，太久没好好练过琴了，手太生，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找回状态。”沈星岚耸耸肩，“家里房子有点老，不隔音，晚上长时间练的话可能会有点扰民。”
专业的音乐比赛跟她平时随便弹弹自娱自乐可不同。
如果状态没有调整到最佳，那么演奏时很可能会出现瑕疵。
而在比赛中，任何一个小小的瑕疵都有可能成为丢分的关键。
“噢——比赛啊……”
舒航有点出神。
从小学音乐的，基本都参加过各种音乐比赛。
他对这些不是很在意，只参加过两三个，就当作是业余玩玩，没拿过名次。
倒是长大之后参加过一个比赛，一口气夺了冠。
那就是那次比赛，促成了他走上了成为男团偶像的道路。
“专业比赛？‘星海杯’？”
最近走在校园里，好像的确在音乐学院那边的公告栏里看到关于“星海杯”的比赛消息。
就算是他这种非专业人士也听说过这项比赛，大概算是国内古典音乐类赛事的最高级别比赛之一了。
比赛分海选与推荐制，十六岁以上就可以自行报名，或者经由比赛相关的专家大师推荐，就可以免去海选的步骤。
想来，她应该能知道拿到推荐吧。
“嗯。”
“好吧。那就——”舒航直起上身，勾着唇笑道，“祝你比赛顺利吧。”
月光下，他的笑容从容悠远。
直到沈星岚回了房间再回头，发现对面房间的灯光居然又暗了下去。
就好像从头到尾，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嘶……”沈星岚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人真是……神出鬼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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