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闻夷单肩背包,一手插在口袋里,低头数着地上一只只路过的蚂蚁。九月份的温度适中,淡金色的阳光倾洒在他的手表上,时针指向九,指针则逼近三十。
零碎的记忆中,闻夷和戚玉一整个通宵都在打游戏。戚玉大少爷玩得开心,可闻夷是作业也没做,觉也没睡,还被勒令在戚家门口等戚玉一起上学。
可这并不是让他此时头痛欲裂的原因。
一天前,闻夷还是那个醉生梦死、家里有亿万财产等待继承的19岁年轻富二代。一觉醒来,他睁开眼发现他依旧是闻夷,只是变成了闻家的独子闻夷。外表依旧是那个外表,仅仅世界被重塑。
残破不全的记忆告诉他,因为家庭的原因,闻夷从小到大都是戚家大少爷的跟班,有一堆纨绔表面好友,日常目标就是为戚玉出气,日常任务就是花式欺辱戚嘉。
没错,戚嘉,就是那个销量创新高的起点小说钟的男主,由万年坑王所著,套路极深,讲述着一个豪门私生子少年,在私立学校里备受欺辱,毕业后因机缘巧合成为百万富豪,回来一一复仇的基督山伯爵式套路爽文。
而他,闻夷,区区不才,在小说里也有一席之地。篇幅不长,就是那种在男主被欺辱时旁观嘲笑,在男主回来复仇时配合地做出种种降智举动的垫脚石式人物。
“——闻夷,这大白天的不去上课...你伫这儿干嘛?”
闻夷应声抬头,看向坐在银色超跑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英俊少年。他蜜色皮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个墨镜,板寸头,眉头微皱,带着股令人生畏的戾气。
“戚哥昨晚打完游戏后不给我发了短信吗?说让我今早等他一起去学校。”闻夷抿唇道。
戚玉的狐朋狗友,反派二号卫甄勾唇嗤笑,懒洋洋道:“戚玉?他早就去学校了。你来晚了。”
太好了,这就回去。
闻夷脚一拐,刚准备转身回家,却被超跑一声绵长的喇叭阻止。
“上来,哥载你。”卫甄扭头示意了下超跑上唯二的另一个坐位,笑眯眯道。
小说中,戚玉这伙人一直都不大待见闻夷。一是闻夷的身家在这个圈子里是最低的,二来戚玉本人也瞧不上闻夷那股子讨好的态度,除了上分打游戏之外很少叫他。
“烟要吗?”
闻夷唔了一声,摇头道:“不用。”
卫甄将手伸进口袋,摸了盒烟盒出来,从里面抽了根烟,关上烟盒,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夹住细长的香烟。
闻夷愣了下,回忆起原主的态度,从口袋中果不其然的摸出个冰凉的金属打火机。他低下头,弯腰将打火机递到卫甄的烟边,按下盒盖。
不知道是燃料快用完的原因还是怎么着,他对着香烟,却半天点不着火。卫甄也没催他,只是兴趣盎然的看着闻夷低掩着眸,纯黑睫毛不时地抖啊抖。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口袋里还有一只。”观望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打火机在卫甄靠门那一边的口袋里,他又在开车,闻夷不得不弯下腰,贴着他的双腿,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摸索。
他抿唇拿出打火机,咔擦一声给卫甄的香烟点上火。随着火屑从烟头细细簌簌的掉下,学校的大门出现在了不远处。
上中私立是S市著名高中,师资优秀,里面大都是既有钱成绩又好的学生。因此学校阶级分化严重,混得好的可以享受众人追捧,混得如戚嘉一般的自然日日都是煎熬。
卫甄和闻夷不在一个班,这二人在楼梯口便分了手。闻夷上到三楼,路过高二八班的班牌,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班主任林猷。这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对闻夷戚玉这帮人非常之看不惯,在小说中被描述为男主戚嘉高中时期唯一的美好回忆。
“...闻夷,你可总算来了,嗯?”他拦着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闻夷,“——说说看,现在几点了?”
闻夷短暂的“哦”了声,慢腾腾的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回答道:“十点。”
“学校是几点开课?”林猷皮笑肉不笑道。
“八点。”
“...那为什么迟到?”
闻夷单肩背包认真思考片刻,回答道:“因为按时上学是为了找好工作,找好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我不用养家糊口,不用找好工作,所以也不必按时上学。”
林老师听到如此荒谬的答案也没暴跳如雷,只是嗤嗤地笑了声,点了点头。
“那行,大少爷,就麻烦你别进来上学,好好站在外面站会儿吧。”
闻夷乖乖地站在墙边,头痛欲裂,像是有个人在拿尖锥敲击他的太阳穴。不得不说,通宵打游戏真的不是一个人干事。更何况闻夷这个身体有点晕3D,昨天为了讨好戚玉,陪他上分打游戏,可现在脑海里一团浆糊,嗡嗡耳鸣不断,头疼的厉害。
闻夷侧着脸,偷瞄进窗内。教室角落,一个黑发的英俊少年正趴在课桌上睡觉。校服随随便便的敞开,露出锁骨,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刀刻般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如休憩的头狼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在脑海中略一搜索,便知道他就是戚玉了。
戚玉在这里,想必男主戚嘉也不远。
然而闻夷看了一圈,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可以和那个名字对得上号。在收获林老师的瞪眼警告后,闻夷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和男主打好关系,不求成为铁哥们,起码以后复仇不要想起他。
还没等闻夷再想写什么,下课铃便打响了。他逆着人群走回教室,看到戚玉正将腿靠在他的凳子上,侧着脸看书。
“怎么迟到了?”
见他的同桌回来,戚玉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闻夷解锁手机,将昨晚的微信消息给他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戚玉的消息,说让闻夷明早等他一起上学。
戚玉眯着形状锋利的眼睛,看了眼屏幕:“啊,我忘了。”
“......”
“对了,今天放学记得留下来,隔壁学校的一群杂碎又来找麻烦。”
这就是戚玉让闻夷留在他们小团伙的目的。闻夷很能打,不是一般的那种能打。自幼学习空手道,平均水准是以一当十,名字放出去还可以恐吓一批来找茬的人。
“下节课记得帮我抄笔记,昨晚那个女人来我房里闹腾...艹,刚打完游戏。”戚玉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书页,神情淡漠的说着。
那个女人是戚玉父亲在外面养的情妇,戚嘉的母亲,脑子不清楚,在戚玉小时候用水果刀捅死了家里的正妻,给戚嘉戚玉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结下了无法逆转的矛盾。
闻夷应了声,问道:“戚嘉呢?他今天没来?”
“那个小杂种?陪他妈去医院了。”
戚玉面无表情,将书签夹进书中,合上书本,把下节课的教科书抽出来,扔个闻夷。
他一手撑着脸,心不在焉的打量着闻夷,一手藏在课桌下,悄无声息的探进他的校服内,揉捏了下少年精瘦的腰身。
“你怎么又瘦了?到时候上床感觉不好。”
闻夷眨了眨眼睛。
...上床感觉不好。
上床感觉。
上床。
上——
等等...上什么?上床?!
闻夷迟钝的神经霎时仿佛被狠狠一鞭击打,他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身,却被理智强行抑制。
“哥,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上...上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喉结剧烈滚动。
戚玉挑起眉梢看了眼他,轻描淡写道:“上床啊,这不是你要求的事情吗?”
轰——
闻夷一个不忍,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惯性倒在地上,引起周围同学纷纷投来的惊讶视线。
戚玉收回手,皱眉:“你在干什么?”
“...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去下厕所。”
闻夷尽力抑制住情绪,从嘴边扯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
五分钟后。
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闻夷骂了句脏话,拧开水龙头,咽下口水,喉结滚动,开始用清水冲洗被戚玉接触到的部分。
清水冷水冰凉的很,却减轻了些他心中想要呕吐的情绪。
因为他白得吓人,被清洗了数次后充血起来的腰身便红得如盛开海棠般的显眼。他用纸巾一次又一次地将发红的部分擦拭干净后,抬起头,注视镜子,心中蓦地生出了一阵烦躁。
闻夷突然抬起右手,对着镜子带风般一拳猛地打了上去。玻璃颤了颤,几道蛛丝似的细缝从中心往外延伸,将镜子中闻夷的脸分裂成了几块。
艹!书中从来没说过戚玉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基佬啊!
闻夷心里骂了句,弯下腰,再一次地用冰冷的清水洗了遍脸。洗完后,碎发湿哒哒的粘在他的额头上,显得狼狈异常。
可以,很棒。
他勾起嘴角,嘲讽的想道,现在他不仅处于注定要被炮灰掉的敌对阵营,还有随时和书中反派上床的风险。
闻夷抬起头,看向破碎的镜子。清水从他的黑发发尖一滴一滴的流下,顺着挺拔的鼻梁,在眼窝附近停留片刻后,划过唇瓣,顺着脖颈流进校服中。
真是...太他妈的好了。
就在闻夷浑浑噩噩的靠在卫生间的角落里半阖起眼时,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叮铃叮铃传了过来。他干脆忽略了那加重头疼的上课铃,手掌合在一起,烦躁的按摩着太阳穴。
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不能和戚玉闹崩。
看戚玉那熟捻程度,不出意外这两人早八百年就搞到一块了。现在闻夷一旦反应过激,绝绝对对崩人设没跑。而且,要是真和戚玉那伙人说拜拜,说不定他在学校里会混得比戚嘉还惨,所以...
他只能尽力避着戚玉,偷偷摸摸和戚嘉打好关系。
过了不知道多久,闻夷怕林猷过来抓人,便慢悠悠的站起身,在隔间里随手抽了张纸,把头发擦干。他低着头向教室走去,但还没等出卫生间,便迎面撞上了个人。
“艹...”
闻夷捂着鼻梁,抬起头,看到一个消瘦俊秀的少年正满脸慌乱的看着他。
“抱,抱歉。”
那个少年向后退了几步,没注意到卫生间门口的水渍,脚一打滑,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摔得他嘶了声,眼圈红了红。
闻夷来不及想什么,弯下腰,向他伸出手。大早上的阳光刺眼的厉害,少年半眯着眼看向他的手,愣了片刻,黑色的眼眸里闪过种种类似于惊讶,厌恶之类的情绪,又微微摇头,撑着地站了起身。
“谢谢,不用了。”
闻夷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忽略掉了某个重要的细节。还没等他在闻夷的记忆里细查,一阵清香的香水味便从身后袭来。
“闻夷,你又想被扣学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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