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贾府起嫌隙

    冬月底,宫里传来贾府二房的大姑娘元春被封为贤德妃的消息,满府人都喜上眉梢,乐的见牙不见眼,恰好跟着贾琏去扬州的兴儿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林黛玉和贾琏这两天就要到京里了。

    兴儿被一群小厮婆子丫头围起来,有求他讲扬州风俗,有要他带扬州特产的,还有祝他发财,得了主子重用,要他请吃饭的。

    兴儿却愁眉苦脸,说:“唉,这可别提,我被老太太、太太并二奶奶臭骂了一顿,什么发财,脸都丢尽了。”

    一个小厮说:“你个小滑头少弄鬼,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林姑娘家已经绝户了,她爹一死,那偌大的家产还不归了这里。”他指了指荣禧堂,“林姑娘上京来时可没见哪个主子接去,回扬州巴巴的叫琏二爷跟去,打的主意还不是这个么,打量谁不知道呢。兴儿你跟琏二爷走这一糟就跟进油里滚了一圈的耗子似的,还不得吃的滚瓜溜圆,咱叫你请桌席面你就推脱。也不想想当时你才进府是哪个照应的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你小子忒没良心。”

    兴儿连忙道:“哎哟我的哥哥,谁敢骗您。您没见这会子老太太、太太屋里的人个个都紧着皮?主子们都不痛快着呢。为啥?因为琏二爷压根一丝儿油水都没捞着!全叫别人得了去了。”

    “我也是去了扬州才知道,原来咱家还有个三姑太太住扬州,夫家姓沈,就是个小县令,上不得台面。这沈家不知怎么得了林姑爷青眼,竟是把咱二爷丢在一边,还叫他帮着处置家产,我跟二爷呆在扬州几个月,行动有人看着,轻易见不得林姑娘林姑爷的面!”

    “还有这事?咱家哪来的三姑太太?从没听说过。”

    一老嬷嬷道:“有,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咱府里本来是有四个姑太太,前两个都没了,林姑娘的娘行四,是老太太嫡出的,那三姑太太是庶出,出了门子就跟着夫家离开京城了,再没什么消息。三姑太太当年看着是个沉静性子,一向软和,就跟咱们现在的二姑娘似的,怎么她夫家敢干这事?这胆子太大了!”

    兴儿冷笑道:“打量林姑娘一个孤女好拿捏呗。这沈家不说躲的远远的,还敢跟二爷、林姑娘一起上京,你看着吧,二奶奶夜叉似的人物,二太太就是那阎王,还能饶了他们?不把他扒下一层皮来不算完。”

    听兴儿说,那三姑太太是个庶出的,嫁的人家不堪,侵吞亲戚家产,家里还有个庶出的儿子。这一家子又庶又穷的,贾家的下人早把他们贬低到了鞋底,说起来就摇头嫌弃,心里描画出一家子三个丑陋不堪贪得无厌的乡下人样子,打定主意等人来了要狠狠奚落笑话。

    兴儿回来的第二天,林黛玉他们的船就靠上了码头。

    贾府的主子们聚坐在荣庆堂中,气氛严肃。王熙凤横眉怒目,一身的火气掩盖不住;王夫人垂眸不语,袖子里却紧紧捏着佛珠,像是把它当谁的脑袋捏似的;邢夫人斜睨她一眼,露出一丝轻蔑之意;就连贾母,向来慈祥的脸也紧绷着,不怒自威。

    几个小辈多少听到了消息,一个个的都乖觉,不敢说话;薛宝钗一贯是淡然的;贾宝玉则是个异类,林黛玉回来的消息叫他喜的坐也坐不住,恨不得跑到码头上去迎。

    等了半天,终于丫鬟传林黛玉进府了,贾宝玉再也坐不住,跳起来跑出了门。王熙凤也按捺不住的走了两步,又生生忍住,板着脸等人进来。

    不多时,众丫鬟婆子迎着四个人走了进来。贾宝玉和贾琏自不必说,林黛玉穿着素服,长高了好些,也更瘦了,显得弱不禁风,也不知是刚丧父还是因长途坐船,显得略有疲惫;第三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比贾宝玉还高一个头,眉眼隽秀,穿的是件玉色棉袍,跟贾家豪奢的模样格格不入,但举止疏落大方,叫人眼前一亮。

    贾母颤巍巍一把抱住林黛玉便哭了起来:“我的玉儿,你受委屈了。可怜你小小年纪失祜,还有那起子没心肝的欺负你,我的敏儿若是泉下有知,得怨我这个当外祖的没照顾好你啊。你放心,外祖母定然会给你做主的,谁也不能欺负我的玉儿。”

    林黛玉见了外祖母抚爱,本是感动的落泪,听她这话一说,顿时把泪憋了回去,下意识看向沈时昀。

    他站在人群外围,冲她安抚地点点头。

    林黛玉情绪便有些复杂,她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拉住沈时昀的袖子,道:“这是三姨妈家的哥哥,名叫沈时昀。他是头一回来外家,外祖母好好瞧瞧他。”

    众人原本一直在有意忽略他,此时林黛玉说,贾母便不好再装聋作哑,打量了下,道:“听说你爹娘一起来京了,怎么不到家里来?”

    比起与林黛玉的亲昵,贾母对这外孙冷淡的不是一星半点。沈时昀没觉察似的,笑道:“爹娘一路劳累,蓬头垢面的来拜外祖是为不敬,要等明日沐浴更衣,收拾利落了才敢来。我是来送妹妹的。”

    贾母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等着发作,没想到对方倒乖觉,不敢来了。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算的账早晚得算。沈时昀就是个半大小子,能懂什么,她也就不言语了。

    沈时昀按着礼给贾母磕了头,贾母送了表礼,众人也喜盈盈的坐在一起说话。

    但林黛玉闷坐着,贾母叫她坐到榻上来,她推辞了,和沈时昀坐在一起,贾宝玉拉着她说话也不理,众人以为她乏了,熟不知她心里发了怒。

    刚才沈时昀要磕头,寒冬腊月的天,十几个丫鬟干站着,连个蒲团都不拿,让他跪在石头地板上,下人拿上来的表礼也是寒酸的文房四宝,看着还是次等的,送远方亲戚都嫌少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林如海去世前告诉她贾家或许信不过,为了家产的事还得有一番争端,她当时不信,林家家产的处置不关贾家的事,贾家簪缨世族,不会贪这个财,可是现在,她又不确定了。

    一时有丫鬟送茶来,林黛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头看见沈时昀面前空无一物,连杯水都没有。她也是寄人篱下的,再难受也不好说什么,便把手里的茶放在他面前,道:“哥哥喝茶。”

    沈时昀抬眼看她,见小姑娘面上一层薄怒,了然一笑,端起茶喝了。

    这副场景被其他人看在眼里,面色各有异样,惊讶林黛玉这样疏冷的人,跟沈家小子关系竟然好到同喝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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