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是一首很美的乐府诗,越歌从第一次看到它起,就一直将之作为自己最喜爱的情诗。
于是合诵。
一婉转一清冷的声线齐声吟诵,倒是出乎意料的契合,有种难以言喻的隽永静好。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越歌演技大爆发,一双琥珀色的秋水眸凝望祝余,仿佛浸满了月光般柔和,又恰到好处地带了一点女儿家的小依恋和小娇羞。
此刻,她的内心自动播放着唯美动人的bgm,完美演绎无数文学影视作品中描绘的爱情。
祝余不着痕迹地蹙眉。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越歌眸光流转,始终深情不改。
祝余……祝余保持面无表情。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情诗合诵结束,越歌还沉浸在演技爆发的成就感中——此刻,她觉得自己能走红毯,签上名,拿了奥斯卡再宣读获奖感言!
祝余欲言又止:“你……”
越歌:“嗯?”
“……无事。”
下一刻,祝余拔剑了。
逐月出鞘,寒光闪过,径直朝越歌而去。
越歌尚未将情绪调整回来,见此情景,神色一凛,悲愤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爱吗?呵,我就知道,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吧!”
说着,化金灵之气为一柄利剑,挡在身前。“我不会放手——想离开我去找她?你就先杀了我罢!”
此话出口,越歌方觉自己太过忘形。
见祝余神色无异——当然她基本也没有神色有异的时候——越歌才松了口气,手执金刃认真对打。
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谁知祝余打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道:“你信我,我绝无二心。”
语气十分之敷衍,但她配合自己戏精举动的行为还是让越歌吃了一惊。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觉周围空间如水波般扭曲,祝余比她早一步反应过来,先来抓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空间变换。
那位爱管家务事的大佬魂灵,可算是出手了……
——————
越歌再睁眼时,眼前正对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还有死气沉沉的“奠”字。
越歌一怔,动了动,又发现自己是跪着的。
“哎呦,老太爷去得太突然了……”
“可不是,留下这俩孩子……唉。”
“可别乱说,他们的父母不都还在吗?过得风生水起——回到父母身边也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对夫妻就是联姻的,貌合神离,在外面玩得多开……”
“主要是钱啊!两个孩子,一家一个,正好分了。”
越歌冷静地听着,她已经回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时,越歌、越武刚满十岁。
在他们过完十岁生日的两天后,越家爷爷就去世了,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二岁。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瞧越家那小姑娘,没良心的,照顾她长大的爷爷走了,还一脸倔,半滴眼泪都不流。”
“真替越老爷子寒心呐……”
越歌摸了摸眼角,的确一点湿意也没有。
她穿越到玄幻世界时,正是十七岁。时隔多年,当初有没有流泪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心中混沌,胸口很疼,想哭又哭不出来,眼睛涩得刺痛。
灵堂里飘动的白幡,还有与双胞胎兄长紧紧相握的手……都在记忆里浮动,尚未褪色。
越歌有些恍惚。
是了,她现在就在爷爷的葬礼上。
越武跪在她身旁,拉住她的袖口。
“别理那些人说的。”十岁的越武小声说。“她们就是喜欢嚼舌根……”
越歌转头看向他,他的眼眶红通通的,却故作镇定,紧紧抿着嘴。
“别理他们。”越武重复道。“别太难受,爷爷会担心的。”
“我知道……”越歌回答,声音干涩。
她反过来握住哥哥的手。
凉薄的议论声一刻不绝。
越歌继续跪着,微微垂头,理清思路。
她现在应该是身处幻境——那位大佬魂灵是善用幻术没错。
幻境考验……的确是玄幻世界的考验中最受青睐的一类设定,不论何种境界,不论是刚入修行道的菜鸟还是修为深厚的大佬,都无法简单对付这类考验。
幻境问心,就算拿来当一部玄幻小说的最终考验也是够格的。
因此,早在一年前,越歌就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面对环境该怎么办?
越歌深知她不是那种特别坚定的人,于是,她一遍遍地从自己的记忆中挖掘可能被抽出来当做幻境素材的场景,她问自己……
当初的一桩桩一件件,你后悔吗?
如果重来,你会如何做?
为何?
这样做了,会如何发展?
越歌在藏书阁遍寻幻境破解之法,直到全部吃透,方才满意。
她一向准备周全。
跪了许久,来客渐渐散了。
双胞胎兄妹俩静静跪着,越歌还听见越武小声吸鼻子的动静。
“好了,起来吧。”一道女声在身后不耐烦地说。“别跪了,都回你们房里收拾东西,叫陈姨也帮着些。”
兄妹俩一动不动。
女声音调更沉:“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今个儿老爷子入土,就结束了。我们晚上就得走——快回去收拾!”
“我不走。”越歌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面对她的母亲殷盈。“我和越武都不会走的。”
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不耐烦道:“想什么呢,别给大人添麻烦。”顿了顿。“越武可不和我们一起走,他跟着你爸爸。”
“我不走,我和越武,我们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越歌固执道。
她的哥哥也说:“我们才不会走呢!这是我们的家——”
“这儿算你哪门子的家!”殷盈嗤笑。“越老爷子走了,走之前早有遗嘱,分得比我预想中还多……你们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赶快走,住这儿也不嫌晦气……”
……确实是她的母亲会说的话。
越歌沉默地拒绝,哥哥紧紧攥着她的手。
另一边,又有一高大男子走来,身旁跟了个漂亮姑娘。
“小武啊,准备好了吗?”越谨绅看了看表。“殷盈,你也太慢了。”
殷盈冷声道:“我是不介意你带着这些女人出现在我面前,不过好歹是你爸的葬礼,收敛点。”
“是,是,女强人说什么都对。”越谨绅一挥手,那姑娘嫣然一笑,走开了。
还有些没散开的客人目睹这一幕,窃窃私语,这两人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毫不在意。
灵堂墙壁上,黑白照片中的老人微微笑着。定格的冰冷目光,就好像在看着这荒唐的一切。
可越谨绅和殷盈完全没有看他。
……多么荒诞,又无比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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