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歌

    锋锐冰锥刺入碧弧蛇的蛇躯,噗嗤一声,将部分有毒又不那么好吃的内脏挑出。

    祝余在给越歌打下手。

    越歌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最开始,祝余神情冷漠地站在厨房里,给各种猎物开膛破肚、去骨剥皮的场景,还会让她感到有些别扭。

    ……谁能想象小龙女杀鸡宰牛的样子?

    但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祝余用冰刀对付妖兽灵植的模样也好看得紧,切菜切肉的时候都显得仙气飘飘。

    但是千万注意,不能让祝余参与到真正做菜的过程中……否则厨房必炸。

    果然是天灵修罗,不负阿修罗族料理杀手的名号!

    不过现在,越歌已经能淡定使唤祝余打下手了。

    “碧弧蛇的头部、皮鳞、内脏和经脉血液皆有剧毒,还需你放一放血。”越歌笑眯眯地提醒。“然后还要切段哦。”

    祝余又去了蛇头,剥了蛇皮,又将蛇血冻结后尽数抖落。但她就是不愿挑去经脉。

    “碧弧羹就是因为蛇脉中的毒素,才更有鲜酥滋味。”祝余垂着眼,固执道。“况且我等皆为修罗,即便是碧弧之毒也并无大碍。”

    毒怕什么——吃的就是毒!这才是真正的老饕精神!

    身为阿修罗,心为普通人类的越歌:“……那随你的意吧。”

    祝余心满意足地将切成段的淡粉色蛇肉装盘,递给掌勺的越歌,要灼水。

    越歌叹了口气。

    她在现代时,也见过拼死吃河豚的食客。如今再看祝余,失笑的同时,越发觉得她虽生性冷漠孤僻,但相熟之后,才会发现她着实率真可爱。

    可爱——若是让学院中的其他人知道她对祝余的评价,怕是要惊掉下巴。

    罢了,反正解毒丹也在储物戒里,放心吃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

    石锅上,香气氤氲。

    越歌将碧弧羹分别舀进两个玉碗中,递了一碗给祝余,忍不住叹道:“来,您要的鲜酥碧弧羹,毒作调味的。”

    祝余淡然接过,银眸闪闪发亮。

    吃一勺碧弧羹,饮一口赤心酿,蛇羹的鲜美与浓烈的酒香相辅相成,给味蕾带来绝顶刺激,令人沉醉。

    越歌自认在厨艺上颇有天赋,但还是头一次,她吃着自己做的菜肴,会有一种即将热泪盈眶的感觉。

    哭辽,那些美食番美食文的描述真的没问题啊!吃到满足落泪,甚至吃着吃着就看到飞天幻觉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啊!

    越歌在现代也是个所谓的豪门千金,别的不说,衣食住行都无一不精。顶级美食她尝过不少,没有一样能带来如此感动……

    这一定是世界观的锅!玄幻世界,玄幻美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时间,两个阿修罗妹子只顾着吃羹饮酒,将食不言贯彻到极致。

    没一会儿,碧弧羹就被吃了个精光。

    越歌难得完全放松下来,像只波斯猫似的,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她小口啜饮杯中佳酿,一边回味无穷,琢磨着哪天到圣澜帝国最好的酒楼点一道碧弧羹尝尝——大酒楼里掌勺的大厨,可是浸淫厨道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越歌虽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却也不觉得自己能与之相比。

    所以一定要去啊!

    她一个从来没做过蛇羹的,都能将碧弧蛇做出这种效果……那真正的极品美味会有怎样的滋味儿?

    桀桀桀。

    祝余比她更早解决完自己的那份碧弧羹,此刻正轻晃着手中的水晶杯,看赤红酒液如撞碎了的红玛瑙一般在杯中摇晃。

    修者不易醉,她们喝了不少酒,看祝余的脸色,似乎没受到半点影响。而越歌自己,也不过是微醺而已。

    所以说,玄幻小说中那些酒后乱X的桥段,真实性值得怀疑啊。

    越歌正不着边际地想东想西,就听到祝余那碎玉流泉般清冽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越歌。”顿了顿。“你很适合人族的生活。”

    越歌就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了。

    “是啊,人族的日子过得多惬意,美食随处可见……又有各种家居用具,舒适又方便。”越歌心念电转斟酌该如何回话,面上却是真诚微笑道。“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义无反顾地离族啊。”

    祝余思忖:“是么。”

    越歌只觉背后发凉,心脏仿佛缀了大石般沉沉地坠下去。

    是她自己大意,阿修罗族本是生活在海中的族群,虽然可以像两栖动物一样在陆地生活,离开住了十八年的海水也还是会感到不适。

    最初,越歌也很注意这一点。祝余的院中自有一池清涟活水,两个阿修罗妹子时不时就要泡在里头,起初她也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不适模样,修罗的身体本能也让她看起来毫无破绽。

    可最近,她的确松懈了。

    她的一举一动,或许都表现出她对人族的生活十分熟悉。

    祝余只是孤僻,不通人情世故,但她不傻。

    说不定……她早有怀疑。

    “能适应得这么快,我也没想到呢。”越歌笑得越发灿烂。

    祝余若有所思:“我到人族地盘时,年方十五。对人族之事皆是懵懂。如今在人族生活五个春秋,也不见得比你更适应……”

    “也罢,我本就不爱与他人打交道,在人族诸事上,不如你也是应当。”

    祝余微微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或许我与人族有缘吧。”越歌轻描淡写地说。

    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遇到什么事儿,两个词就足以解决疑惑了。

    一个是命中缘法,一个是命中有劫。

    一个对应好事,一个对应坏事——然后就没人会追问了。这招屡试不爽。

    祝余果然没有多纠结。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举着酒杯看了一会儿,银眸微转,望进越歌琥珀色的眼里。

    “我倒觉得,我们之间亦是很有缘分。”祝余平淡地说。“总觉得,你来之后,我的心境也澄明许多。”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越歌还会考虑考虑他是不是在隐晦地表达喜欢。可如果是祝余……先不提她们同为妹子,就看她的性格,就知道什么缘分什么心境都是修炼用语,是学术意义上的缘,和暧昧半点不沾边。

    但即便如此,越歌也不得不承认,冰山美人儿亲口说与你有缘,清透银眸中满满都是你的身影——这样的场面着实令人难以招架。

    如果九方渣在这儿,怕不是要兴奋地找不着北吧,或许还要来个原地跳跃旋转三周半……

    “我们本就有缘啊~”越歌特别真挚地笑,杏眼都弯成了弦月形。

    祝余眸中,似是也有了隐约的笑意。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随意地交谈,从修炼,聊到佳味珍肴,再聊到一些没什么中心话题的大事小事。

    虽然多数时候是越歌在说,但祝余今晚说的话,恐怕比以往一个月说的话还多。

    没过多久,一小缸赤心酿便饮尽了。

    “天色已晚。”祝余道。

    “我亦知,各自回房吧。”越歌笑着接话,脸颊红润,双眸含了水似的。

    祝余细细瞧了她一眼,取出一粒丹药:“清神丹,可清心明志,正好拿来解酒。”

    “好,多谢了。”越歌接过丹药,收在袖中,没有立刻服下。

    回房后,越歌简单洗去一身酒气,躺在床上。

    她没有服下丹药,自个儿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偶然抬眼,瞥见手腕上缠着的珠链,忽然想起……啊,还有这灵器,未曾取名呢。

    她举起手臂,昏黄的灯光下,润白珠链更显柔和。

    “你叫……余歌。”越歌轻声呢喃。

    半晌,摇头低笑。

    怎么回事……橘里橘气的,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过余歌确实好听,就叫这名儿吧。

    窗外,一轮圆月挂着,皎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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