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宴会篇

    暴雨初初停息,春日的大地消除了空气中的冰凉,终于带起了些许温热,植物吮吸了充分的营养,绽开笑脸。

    御花园中一片姹紫嫣红,土地的腐朽气息和青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却意外的给人一种头脑一清的感觉。

    长而蜿蜒的宫道,一佳人着清色宫衣,身后跟着仪仗十余人,款款而来。

    宽大领口,广袖飘飘,上面绣着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

    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长发飞舞间,如同天仙下凡般,面若桃花,目光潋滟,袅娜纤腰不禁风。

    雾鬓风鬟,冰肌玉骨。

    正映了那句,玉臂轻挥花落尽,金履未至蝶先飞。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这年还只有十六岁的姜酥已经初显几年之后的绝色风华,少女只是款款而来,姿色已经带着几分帝王仪威,和稚嫩颜色杂糅在一起,竟然碰撞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是姜酥最美的二八年华,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细数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然后一遍遍感谢命运,让她回到寅安二十三年。

    一进入嵘园的范围,她就挥手让身后的人告退,只留下锦色和桃子在自己身边,姜酥心里知道锦色是完全信得过的人,所以近来一直十分重用她,更是让她代替自己出宫传令,命“仇桂军”统领率部下百余人日夜兼程,前往庆州一带,去寻找浩浩荡荡的难民。

    庆州之后便是钦州,渡过钦州覃屿河,便进了建安周边。

    仇桂军乃嫡长公主亲卫,是百年前曾当过护国将军的端云长公主感怀公主在帝位争夺中的死亡率,特为皇室公主所设立的,仅听命公主一人的亲卫军。

    但只可惜端云长公主英年早逝,且最终没有被封为储君,此军一度被废黜,直到姜酥的父皇为保护女儿安危,将此军分化入皇城各处,只等姜酥当上帝姬时交给她。

    如今担任仇桂军首领的,更是端云长公主副将的嫡孙云苍,因端云那一辈皇帝昏庸无道,沉迷美色,所以皇嗣众多,端云更是注重嫡长血脉。

    “唯奉帝姬为君。”

    是仇桂军的使命与信条。

    只可惜父皇去世的太早,前世这支不超过二百人的奇军联系上她时,已经是姜酥成为傀儡皇帝的时候了。

    后来仇桂军被她一点点分化入镇北大军中,这也是她在倒台之后,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所以重生回来,她就一直暗暗计划如何利用这支有生力量,但一是她平日里无法出宫,二是身边信得过的人也不过是女流之辈,思来想去,锦色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作为前世里曾拿命救她的金血卫,一定能力不俗,更何况自己现再的一举一动都在闫三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指望自己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指派锦色在自己无法出宫时联系仇桂军,已然是最好的抉择,苍云对自己忠心耿耿,得到长公主懿旨后当即南下,接应难民,按现在的时间来算,已出发五日有余。

    因为暴雨耽误了不少行军路程,现在应该已经到钦州地界了。

    大周不同于前朝,因女帝打破封建女流的枷锁,故没有那么多礼节和繁缛规矩,侍奉能者居之。

    故而朝臣会在金銮殿指责她无治国之能,却没有拿她的女子身份说话,现如今,就算是在南无寺礼佛的太皇太后回朝,其地位也未必会超越现在的姜酥。

    她如今所行所为,皆为天下女子表率,也是大周皇室颜面,只可惜前世的姜酥没有想透彻这些,在京中贵女面前,也没有树立起好的榜样和威信。

    “锦色,你带齐素他们去熟悉一下宫中事务,就说是公主殿下的人手,去帮个忙也好。”

    姜酥回头吩咐道,齐素与水青、水汶二人,是仇桂军经过千挑万选跟进来的人。

    齐素上了年纪,行事最是稳重,不像另外两个小姐姐那么好奇,闻言冲着锦色一礼,“劳烦姑姑了。”

    “齐妈妈客气。”

    锦色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找到这位买包子的大妈时,差点被对方毒死的事,一直觉得这等危险的人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十分不安全,但是闫大人已经首肯,她也不好说什么。

    仇桂军中,江湖人士众多,百年前端云长公主时期,百姓只知仇桂军,不知京城禁卫。

    牧北国只知镇北病夫与阵前奇兵仇桂,不知何为大周天子。

    后来战神郑烈一路打入北关,夺回雁阳山脉,打得北军落花流水,更被封为烈阳侯。

    这其中的每一场战役,都存在着仇桂军的影子,在战后,牧北国给这支大周奇兵起名“诡军”。

    这其中的故事,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姜酥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当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看着嵘园的繁荣景象,那株从金陵远道而来的玉楼春还在榕溪亭里亭亭玉立,围绕着整个榕溪亭,各色牡丹争相斗艳,流光溢彩,唯有那株白雪塔,有着层层叠叠的洁白,当真美轮美奂,好似一场滔天富贵,国色天香。

    现在的姜酥看到了这般奢华景色,只是觉得可笑。

    她来到嵘园不久,就有浮云宫的丫鬟发现了她,连忙跪拜行礼。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这边的动静终还是惊扰了里面的一批人,坐在上首的万贵妃连忙起身,笑意相迎。

    “哎呀,殿下来了!”

    后宫妃子,前朝贵女,无不俯首称臣,粗略看去,竟然也有一行百来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为首的万贵妃姿色更是不减当年,一身暗红色的秀丽朝服,上面点缀着翟凤雏形,每一羽翟凤羽毛上都是细小而精美的七彩宝石,碎珠流苏如艳阳七色,光艳如流霞。

    她一站起来,整个长袍上的翟凤展翅翱翔,如孕育血色而重生一般,美到刺目。

    姜酥冷笑了一声,万贵妃的笑脸也是一僵。

    她身上的翟凤刺绣,可不就和自己的五翟凌云衣绣相撞!?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免礼。”她素手一扬,坐到最上首,整个人如同洞府神仙下凡,艳压群芳,就如同那株白雪塔,成为了最靓丽的那只崽。

    从这里看去,整个嵘园如同在云雾飘渺中,因龙尾湖乃是一片温泉,是龙脉汇聚之地,也被称为龙泉,有很多神话故事就不一一道来了,总之嵘园的景色美如仙境,与峥园隔龙尾湖相望,那边有一片小树林,湖上就是太清亭。

    一些青年才俊,就在峥园吟诗作对,有不少贵女们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早就望眼欲穿了。

    “几日不见,殿下天资,越发令我等艳羡了。”

    姜酥抬眸看去,发现拿着绣帕捂嘴偷笑的少女,正是前世一直和自己不对付的镇北大将军言封令的嫡女,言婉芯。

    前世姜酥死的时候,言婉芯是整个后宫里面唯一和林依婷抗衡的人,也是宠爱加身的言贵妃。

    能当上贵妃的说明她家世不凡,但能得到李夜辰那个渣男的宠爱,必然长得不差。

    言婉芯的母亲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金陵第一美女,听说和林依婷的母亲也颇有渊源,两人有不小的仇怨,使得前世两人斗得乌烟瘴气,谁也不肯让谁一步。

    姜酥下意识的朝万贵妃那里看去,林依婷现在没有资格进入京城贵女的视线,但两辈子的宿敌都同聚一堂,当真是一场好戏啊。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越来越漂亮了!”

    “殿下国色天香,我等都不敢直视呢!”

    言婉芯这话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四座女郎纷纷夸起姜酥来,可把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以前的姜酥一定会极其不耐烦别人阿谀奉承,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仅稳坐钓鱼台的接受了这些赞美,更一一应承下来,扫过这些女孩们如花似玉的容貌,她心中也有些感慨。

    苟且偷生的那些年,她听说过很多京中旧事,李夜辰登基后,大批旧臣被撸去职位,很多女孩的未来都不尽如意。

    比如户部尚书郎家的女儿童薇,正经的嫡女,大家闺秀,却在父亲倒台后被继母嫁给了一商户做小妾。

    还有那边的莫白彤,父亲虽然是一七品小官,但在京中任职,一直兢兢业业,后来却因为一句谏言而家道中落,给一位可以当自己父亲的老头续弦。

    最惨的还是那边看着高贵冷艳的永昌侯嫡女,许冰心,举族流放,最后被迫为娼。

    此时在看到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们,虽然她们此后的经历和有些也和自己无关,但她心里总归觉得是因为自己间接导致的,就有些怔忡,也兴致不高。

    “既然大家都瞻仰长公主殿下已久,不如……请殿下作诗一首?”言婉芯见姜酥在发呆,眼珠一转,连忙提议道,“刚刚殿下还没来的时候,我们正在传花儿呢,正好传到临安郡主那呢,郡主不依,正要耍赖呢!”

    临安郡主姜千妙闻言眼珠一转,连忙道,“是呀是呀,酥酥表妹,我真的不擅长作诗呢,好巧你来了,”她一拍手,嗔怒道,“婉芯也太坏了,我还想蒙混过关呢!”

    众女一听,皆捂嘴轻笑,轻铃般的笑声穿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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