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姜酥是成为宁璋帝姬之后才跟随闫三学习治国之道,帝姬等同于储君,除每逢三、六、九要上朝和理政,其余都要来闫三那学习。
读书习字,日讲不辍。
姜酥也不知道他一个内务大总管,一位官宦,学识为何会那么渊博,总之前世自己的所有课程都是闫三亲自教授的,奈何自己那时学的囫囵吞枣,得过且过,直到后来姜酥才知道闫三教授自己的,是真的治国之道。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修其身者……致知在格物。”
闫三的声音冷清又漠然,一身雪白长衫,慵懒的倚在软榻上,暖光照耀在他身上,却给他的侧颜留下一片模糊的阴影,让他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又隐藏在阴影中。
这使他的面容有一种艳艳的色彩,诡谲的危险感与刺目的美感杂糅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一段了结,他轻抬了一下眉角,但目光却依旧懒懒的看着手中的书,轻缓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毫无感情,“……姜酥?”
这种微上扬的声调一下子拉回了姜酥的思绪,她连忙摆正手中的书,重复的读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修其身者……致知在格物。”
每日朗读十遍《大学》,十遍《尚书》,这是姜酥的第一课。
偶尔闫三也会给她讲解《通鉴》。
姜酥底子好,父皇还在时就经常给她灌输这些东西,奈何姜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可能优秀的基因打折了,父皇虽然有明君之心,奈何百年基业下的腐朽根基纷呈案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老实实将《大学》读了十遍,终于得到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姜酥回到旁边的暖阁,桃子捧来一盘糕点和一杯清茶,见姜酥一直微皱着眉,不由道,“闫大人为何非要殿下上这什么课,还管的那般严,中途连口水都不让喝!”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带了几分埋怨。
姜酥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这时候闫三的威望还没有震慑朝野,故下人们也没有多怕他,甚至还当闫三是曾经那个内务大总管。
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上课,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家殿下当个文盲不成!”姜酥一边打趣,一边忧愁道,“我只是担心那十万流民的事,京中收到消息五日有余,可迟迟却不见消息……”
桃子微微愣了一下,“殿下,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论如何,事情都在一步步发生,和您无关的。”
话是这么说,可十万难民啊,晃晃荡荡,百姓流离失所,逼不得已北上建安,这不是百人千人……而是整整十万!
这个数量如果没有作假,甚至还有些许缩水,那么北上的难民,都快要赶上半个镇北大军了。
这等数量的民众,又何尝不代表着当权者的无能,每每想到这里,姜酥就由衷的升起一丝羞愧。
刚刚在雅阁,自己几番想要开口,奈何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无法张嘴……
难道直接问闫三,当年你为什么不开城门?
熬的过炎炎夏日,萧瑟秋风,却最终冻死在天子脚下,姜酥很想质问闫三,为何……不开城门,置十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但是她又恍惚间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质问他,她脸红。
纸醉金迷十五年,她在宫中纠结那点国仇家恨,儿女情长,天下百姓却日日苦熬,衣不掩体……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所以当她不知道多少次偷偷打量闫三后,被闫三逮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片刻,春日的午后暗沉又冰凉,微风吹散了墙头不知名的花瓣,一片落英缤纷。
姜酥日夜有所思,心中忧虑,不知不觉道,“我想问,闫大人有关难民北上一事的看法。”
察觉到姜酥口中的请教意味十分明显,他略有些诧异,将手中的书放在案几上,“公主觉得?”他状似随意的问道,但其实修长的指尖已经扣住桌子的边角,一点点摩挲,这是他沉思时惯用的动作。
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凝聚在姜酥身上。
姜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建安地广,外城收纳十万流民还绰绰有余......”
说到这,姜酥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闫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轻轻的挑了一下眉。
国土疆域上千里,百姓居处得平安。
这句话其实在现在有着诸多意思,但是在真正的皇家教育中,“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讲述的是无论一个君主所统治的国土面积有多大,只有服从你的人民,爱护你的人民所居住的地方才算是帝王所统治的真正“邦畿”(国土)。
而不拥护国土上所居住的人民,即使帝王用武力将他们统治,他们终究会造反或者会脱离国家的统治。
这句话就是要告诉哪些统治者,只有得到人民的拥护,统治才能才能长治久安。
而要得到人民的拥护,首先君主必须爱护人民。
如果得不到人民的爱护,国土面积再大,也是镜花水月,终究会失去。
这句话放在如今的大周,实在是在适合不过了。
姜酥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引经深奥,直截了当,一击毙命,可以说是十分有逼格了。
但是闫三神色淡淡,她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的闫三不是几年后大魔王一样草菅人命的嗜血奸宦,但是依旧让人觉得捉摸不透,眸光幽深。
内心忐忑的姜酥眨了眨眼,发现闫三坐直了身体,缓缓说道,“看来公主殿下的大学读的还不够精通,今天回去把整篇抄三遍,明日交给我。”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姜酥已经震惊了,三遍!!
现在四书中的《大学》是经过大儒改编的,以前只有一千多字,但是经过时间沉淀,可足足有三千多字!
三遍那可是一万多字!
姜酥当即不乐意了,“凭什么要我抄书!?我说的不对?”
闫三的视线凝聚在姜酥捧着茶杯的指尖上,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紧张,连手都泛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朱红的嘴角缓缓勾起,“姜酥,过来。”话音刚落,他突然站起来,手却快如闪电般一下拉住了姜酥捏着书的左手腕,狠狠地一提!
姜酥有些吃痛,左手受到惊吓,颤抖的同时,“啪”的一声,茶杯掉落,碎了一地!
“你......你干......!”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站在一旁的奉茶丫鬟,那张苍白又平凡的清秀面孔,整个人蓦地气息一变!
一双凶狠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瞳孔里映出又正好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看着两人的目光犹如死人!!
姜酥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站位的问题,这杀手一直站在自己正后方,此时她倾身一刺,可是直直的对着姜酥的方向!
这个动作,更像是闫三抓住她,当个挡箭牌!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火光电石间,闫三将她整个人拽向了自己的方向!
“砰”的一声,姜酥的后脑勺撞上了闫三的胸膛,一股极淡又清冽的药香充斥在鼻翼……
姜酥很少很少离闫三这么近,但两人之间的相处时间很长,她知道闫三一直都喝一种药,那个药更是诡异,整个红彤彤的,还散发着一种奇特的草味腥气,这也是外界流传他喝人血的由来。
可能是因为如此,他身上常年有一种淡淡的草药香。
他抱住了她的肩膀,修长又宽大的指尖捂住了她的双眼,姜酥小小的一只,一瞬间就被闫三整个提在了怀里。
她只听见噗嗤一声,紧接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闫三平稳的呼吸,和他手心传来冰冷的触感……实在是太冰了,姜酥忍不住眨眼,压住心中的恐惧,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对。
她想起刚刚桃子跟自己说的,闫三的人连个茶水都不让她们去奉,直言她在这学习有多么痛苦一样,但是……
那时她心中忧虑如何向闫三开口询问政事,再加上她平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就完全没有觉得不对。
而两人上课时虽然不让外人打扰,但是她手边的茶水和糕点也是不断地,这就说明,有人故意这么告诉桃子,且悉心安排了这一切!!
幕后之人费尽心机,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场暗杀,环环相扣,在闫三身边安插人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瞒天过海走到这里,已经是手段通天了……
但是他们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这最后一步,就会扑倒在闫三身上……
因为他!会武!
且内力绝不低于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之列,曾经有人花费万两黄金取闫三项上人头,由号称诡客的第一杀手“十夜”接单,可自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十夜……
只有姜酥知道,十夜是死在了闫三手里,永远的消失了。
因为………………
花费万两黄金买闫三项上人头的幕后沙雕,就是她——姜酥。
这是无数人用堆积的钱财买的血泪般的教训,闫三,他会武,且十分牛逼,一个打百个。一身精纯的内力,绝妙的功法,要想杀了闫三,走武力值这条路,是完全行不通的。
小院内冷冽的气息渐渐地弥散,只留下两人紧贴着的暧昧,空气渐渐回温,姜酥感觉耳边闫三的呼吸在一点点变重……
她慌张的屏住呼吸,闷着声音颤抖着问道,“怎…怎么了?”
“滴答……滴答……”不知名的声音在狭小到窒息的空间里越发的清晰,眼前一片黑暗,姜酥紧张的小手一下子拽住身前的胳膊,这个动作使她的重心一下子全部都放到了身后,整个人都倒在了他怀里。
长长的睫毛一下下刷着自己的手心,感受到怀中少女害怕又捂住的颤抖,闫三心中却涌起无限满足的喟叹。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另一只手轻缓的小心翼翼的将不小心溅在女孩袖口的血迹擦去,上好的冰蝉丝轻柔无比,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污迹……
但是……
闫三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体上的冰冷却和他心中嚣张的炙热背道而驰。
就像爱姜酥,是一种病。
他只能死死的压抑住这种病态的爱,因为他……
永远谨记着,
他闫三,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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