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远啊,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一人牵着马绳,用制服袖口擦拭额头。
“总之服从命令就对了——反正这次的出墙远征不就是调查可以建立根据地的地区吗。”另一脸盘和体格均长成四方形的青年不以为然答到。
答话的棕发青年披着绿色的软布披肩,迤扬起浓粗的眉毛仰望灿蔚沉蓝的春日晴空。不远处高耸的巨木之森已经近在眼前,周边散布的小型巨人们屹立在随风摇曳的娇柔云气中,仿佛在洋洋得意地挑选今日份开胃前菜。
“不清楚埃尔文团长在想什么。”青年俯下胸膛,健壮的方形身体微微倚在马身上,警惕地望着远处的巨人,随即又以不屑的口吻说道:“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应该很快就能回去吧。”
“希望如此吧,今早已经遇上了好几波巨人,下午要是平安无事就好了。”
“目前不是很空旷吗,你不要再啰哩啰嗦啦,只管跟着路线前进就是。”
先前的高瘦男子没再应声,他默默捏紧了手边的立体机动装置按键,宽宽的额头此刻显得格外苍白。风尽情地吹拂着他冒汗的脸颊,黏在上面的黑发胡乱骚扰着颈窝、耳尖。
“喂,现在不能休息,快走吧!”肩膀方敦敦的青年忍不住催促道。
高瘦的黑发青年却丝毫不理会同伴的敦促,落后将近五六个马身的他突然勒住缰绳,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弗雷格。”
“什么事?”
“不对劲,传令的小组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来了。”
两个青年同时沉默了几秒。
平原上的的红花酢浆草开了。它顺溜地穿过芒草,挺着心形的叶子,淋着春雨跨入时令。细茎顶端悄悄开出红色小花的酢浆草,正在迎风轻轻摇晃。
骑马的两人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景色,他们从巨木之森侧面绕开,沿着外围继续前进,耳边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视野内没有其他人,四周寂静得可怕。
“我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头次出墙远征就遇上这样的事,两个调查兵团新兵的脸刷的一下惨白。谁都知道在墙外脱离大部队是什么后果。
“我就说让你不要一个劲往前冲,这下怎么办!”巴洛调转马头,用细长的眼梢从上往下斜乜着对方。巴洛是高瘦男子的名,他姓安东尼奥。
弗雷格也是一肚子的火,他又急又气,蹬着高腰皮靴就扯起缰绳:“难道怪我吗?要不是第一个岔路你非要往北,现在我们就应该和梯队汇合了!”
两人飞快地骑马沿着来向的路狂奔,很不妙的是,他们之前一直在避让巨人,导致回程的路上危机四伏,从各个方向跑来的巨人伸长了手臂想要抓住两人。
巴洛按下扳机,金属绳索收放的刺耳鸣音在空气中划过,黑发青年双足狠狠登上一旁的矮小灌木丛,顺势借力用刀片割下一头八米级巨人的后颈肉。
“干得好!”弗雷格回过头,只顾着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却没注意到从正面袭来的热风。
风在耳畔一阵阵地吹,庞然大物身上散发的蒸汽摩挲脸颊,席卷而来的碎石蹭过肩胛。眼看着他即将落入巨人口中,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拽住了衣领,像拎麻袋般将他扛在肩上。
身侧对方的体温传来,弗雷格本来都做好临死的准备,却迟迟没等到巨人的利齿。他睁眼的一霎那,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巴洛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像他身边有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
弗雷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某个人扛在左半边肩上,他偏过头,迎面而来的风混着腥味,将对方的发丝撩起,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得救了。
“利……利威尔兵长!”
留着利索黑发的长官却没有回答,在落地后毫不留情地随手一丢,如同丢垃圾似的把他扔在地上。弗雷格滚了几米才堪堪停下,身体各个部位都疼痛非凡,但他却高兴得想要痛哭流涕。
“谢谢您!”巴洛连忙替死里逃生的同伴道谢。
“你们的理论课都是怎么混过来的?墙外调查到处乱跑,是急着送死吗?”被称为兵长的男人冷声质问,阴沉沉的语调有点吓人。
“……对不起。”两个新兵异口同声。
弗雷格头重脚轻地爬上马背,抬眼朝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望去,突然发现他手里居然还拎着一个人形物体。
那是被巨人蒸汽烫伤的吗?
棕发青年下意识地扫过人形物皮肤表面的焦黑伤痕,斑驳的血块和青色的淤肿填满面部,甚至还有森森的白骨。只有勉强起伏的胸口证明了那还是个活人,或者说,是个活着的女人。
“那是——?”
利威尔闻言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扔在马背上的另一个家伙,眉头蹙得更深,超级不爽地啧了一声:“捡来的。至于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长官!是后勤二组!”
“一直往西南,大概两千米就能追上了。”
“真的十分感谢!”
“下次出墙给我把脑子带上。”
“是!”
两名新兵不敢再多问,靴底踏在马镫上,用力一抖缰绳,两人便飞奔出去。等到再回头看时,那位不苟言笑的冷面长官早已被甩在身后,变成视野范围内的一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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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川唯是被颠醒的。
周而复始的规律型颠簸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在古代文明世界中乘坐的马车。少女使劲睁开眼,入目便是薄云飘忽的悠然天幕,没有任何东西遮挡视线,充溢着无限广袤的春色。
“你还好吗?”有人问。
她眨了眨眼,感受到身体一如既往的疼痛,抬起胳膊看见上面攀缘的深深浅浅裂纹,有些失望地垂下手臂。然后扭过头,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辆马拉的板车上。
木川收回视线,直直望向之前说话的人。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性,戴着护目镜,黑发黑瞳,从她的眸中倒映出自己脑袋上缠绕的层层叠叠白纱布。
唯姑娘移开目光,低头盯着手边堆砌的几具尸体,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这是哪里?”
坐在马车侧边的女人穿着棕色的制服,身后披着绿披风,腰间戴着某样机械装置武器——周围骑在马上的人也都携带着它,穿着统一,训练有素。在说话的当下就有人暗暗注意着这边,手指还按在武器的扳机上,大概是只要她一表现出威胁就会立即展开攻击吧。
“我们马上就会回墙内了哦。”女子歪着头呵呵笑着道。
木川唯顷刻间回过神来,被卷入神秘的笑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对面人白皙的牙齿露出一道金光,看起来一副友好的样子。
少女慢吞吞地直起身,不着痕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顺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纱布:“诶,是么。”
假使肯定,无异于说谎,倘若否定,又太可疑。木川唯已经习惯于辗转在各个世界之间,但这样的应对虽然圆滑,却模棱两可,女子不会善罢甘休。
“你是谁?”
扎着黑马尾的女人虽带笑意却毫无温度的句子仿佛恬静的春风戛然而止。
“木川唯。”黑发少女也笑起来,只不过她没有了那张脸,所以原本就虚假的夸张情态更像是剧场舞台上的刻板印象了。
于是木川的笑仅仅出现了几秒,她很快就垂下嘴角,耷拉着肩膀,失去兴趣了。少女看清了,自己连黑发末端都呈现出焦黑的状态,而且还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滚烫的热量。
韩吉·佐耶留意到她突如其来的失落,不动声色地凝住目光,很快又重新笑起来:“呐呐,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你好像不是我们调查兵团的人呢。”
轻快的声音是为了掩饰目的,木川唯完全明白对方冷涩的笑容中透出的警惕。她随手往来向的路指去:“那边。”
像这样被人追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指示方向时一般要用手指,如果伸出的食指过短,会被谓之美中不足,但手指太长也会称之过分奇怪。曾被爆豪胜己默认为完美纤细的手掌如今千疮百孔,假若雄英的学生看见她这副样子,指不定会骂她是个不要脸的骗子。
少女的神色隐隐低落,然而就在她指尖探出的方向上,视线渐渐移至下方形成焦点,那里有个黑发的男人。他狭长的瞳仁因她的举动微微眯起,从眼中射出的锐利目光一下子刺过来,极具个人特色的黑发张狂地散在颊边,线条分明的冷峻面容为他增添了几分帅气感。
年轻的士兵长居高临下地骑在马上,斜睨的视线闪烁着令人为之胆寒的野兽般的凶光。
“终于醒了吗。”低沉的嗓音折射出冰冷的痕迹,他打量着女生七零八落缠绕绷带纱布的身体,那双吊起的眼冷冷地瞥过去。
木川意识到这家伙大概就是在自己昏迷前看见的人影。在无数张脸孔的无数张表情中,那一瞬漠然的目光与蹙眉的冷峻面容却令她深铭肺腑——不同于以往其他人或仰慕或害怕的眼神,他脸上的肌肉绝不是为了自我表现而颤动,眸光也并非肤浅的贪婪。
这是在作为[唯小姐]时所没有的待遇。
就在少女走神的时候,对方狠狠皱起眉,再度冷声道:“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吗?”
“对不起,刚才我被你吓懵了。”少女眨了眨眼。
“……”
唯姑娘淡定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顾周围人瞠目结舌的眼神,仰头看着旁边的黑发士兵长:“你是谁?你的眼睛就像池子里死掉的鱼眼睛一样。”
黑发青年眉心一跳,斜着眼看她,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利威尔你——”原先坐在马车侧面的女人笑得不可开交。
“闭嘴韩吉。”
名为利威尔的男子瞥了一眼正疯狂捶着马车大笑的同僚,锐利的瞳孔迅速移视过来,明显带着不耐烦的语气以及无形的压迫感让其他人不由挪开了目光。
戴着护目镜的女人举起手掌示意停止,但她的嘴角仍然挂着一缕未消散的笑意:“团长刚刚说要带这孩子去城郊的根据地。”
——暂时由调查兵团监管起来。
没说出口的句子在场的两人全都心知肚明。
青年黑色瞳仁上挑起尖锐弧度,瞳孔深处似玻璃珠折射出隐隐的弧光,一张冷然的脸依旧面无表情,恐怖的低气压蔓延开来。
“真麻烦。”
木川同他的目光又相遇了。少女继续无辜保持着她的伤员形象,但却不着痕迹地将手臂藏至身后,默默拽下衣袖,一缕热气朦朦胧胧从衣领冒出。
用调查兵团新兵的话来说,归途简直就是奇迹般的幸运。一路上都没遇上几头巨人,就算有也全都被前方的部队解决了,这样的事情就算在调查兵团的远征历史中都少之又少。
刻着女神画像的城墙门扉缺了个大洞,空无一人的街道废墟呈现断井残垣的景象,干涸的黑褐色血迹黏在道路两端,巨石碾压在房屋上方。这是被撞开的希干希纳区和玛利亚之墙。
“疼吗?”
木川唯收回望向后方的眼神,马车轰隆隆滚动车轮,毫不知情地驶向远处。天色沉下来,已经有士兵举起火把,灿然的橙色火光霍地在夜影中亮起来,被撇在原地的战场废墟更加寂静了。
少女把左腿抬高了,微微遮住内部的肌肉线条:“还好。”
“诶——”韩吉没什么情绪地感叹道,藏在眼镜下的双眸亮得反光,“真的不疼吗,骨头都露在外面哦。”
“嗯,我知道。”
“你说,外面有什么呢?”像是在同朋友聊天。
“大概是森林吧。”
“森林再远一点呢?”
韩吉大摇大摆地换了个盘腿坐姿,笑着用手托腮望向对面严重烧伤的女孩子。
“是海。”木川侧过脸去瞧路边的夕阳。
“海?”
“就是填满盐水的凹陷地貌。”
马车加快了速度,板车左侧落了一件不知道是谁的披风,帽子部分颤颤巍巍地跟着抖动。韩吉没有接话,对话又中断了。月亮出来了。
木川伸出双手,习惯性地交叠在一起,在银色光线的照射下,她可以看见手掌侧面的皮肤已然恢复了白皙。
拉着尸体与少女的马车在月夜中专心致志向前猛冲,冲过平野的树木,冲过山间的云雾,冲过夜空的群星与罗塞墙头的铜黄色大钟,冲过带着惊异眼光议论纷纷的人群,来到了城郊偏远的古堡前。
木川唯被人用担架抬着送进了医务室,当然,整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
月光顺着窗台照射在脸上,大地攀援的云影爬上树梢,黑发姑娘站起身来,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夜风自广阔的原野吹进空白的房间,她晃荡着长腿光着脚往窗檐的方向移动了两三步。
月亮仍高悬夜空,看似飘飘荡荡却纹丝不动。润朗清晖沿着纤长柔滑的发尾洒下,依稀模糊的光亮从尾部蔓延开来。
被警惕着的外来少女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洁白的手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她突然撑住窗台伸长右手触向其上的油灯转出灯芯,明晃晃的火焰蓦地跳出视野,在空中扭动。
走廊上骤然传出了哒哒的脚步声,沉稳且平静。
咔哒。
门开了。
“喂,你——”
木川回过头,双眼皮下漾起一层微波,白皙脸颊的轮廓在火焰的照耀中光影分明。她松开油灯的柄端,向前走了一步,跨入了月光里。
黑发青年难得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句子,惊疑地盯着女生石榴石颜色的红瞳,神情中多出了几分忖度。他微微眯起眼睛,用令人后脊发毛的目光扫视着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的某位病号,眉头深深蹙起。
黑发姑娘默然处之,脸孔朝着门外,如同槿花般艳丽的眸子轻轻上挑,瘦俏的颊面迷蒙又恬静。她背后的月影洒下一地银光,给三千发丝徒增了闪烁的微芒。
——“木川女神她啊,我举个例子,就像一副即将褪色的套色浮世绘版画,唯独她一身鲜艳的紫色凸显在画中……这么说你就能明白她的颜究竟有多能打了吧?”
在雄英高中论坛里被吹爆的颜值到底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在此就不多做赘述了,能让成为社会公认的美人,光是这一点就体现出姑娘女神光环的可怕效应。
所以。
恭贺调查兵团士兵长喜提年度最新[坐怀不乱柳下惠]称号,是真的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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