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李安安听皇后问，心里一阵发毛，吹大了，这谎可该怎么圆。说轻了怕皇后不相信，说重了，以皇后如今身子骨，可千万别给吓着，到时候，自己这个嫔位主，指不定就得给她们母子偿命呢。无奈之下，额头汗都要冒出来。皇后见了，以为隐情颇深，愈发担忧，喝问道：“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速速道来。”

    李安安无奈，这才接着前话说道：“姐姐，您只知道这座皇宫历经三百余年，您可算过，史书之外，坤宁宫留下了多少皇后的灵魂执念？多少位拥有凤命的女人，在坤宁宫留下怨念，累积了多少年的悲凉痛楚？坤宁宫有过数十位女主人，史书记载，有几位是寿终正寝？世人只看坤宁宫乃是乾坤之母，可谁能知道在金碧辉煌的屋檐之下，那座宫殿里，夜深人静之时寂寞清寒。姐姐，我每次打坤宁宫正殿门口经过，我都害怕，我觉得总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往我衣服里钻。那座宫殿，历经地震火焚，如今看着，地基都不是正南正北，就连门也开偏。姐姐，不说别家，就说京城官邸，谁家正房的门户是偏着开的？当初，先帝爷时期，好好的殿门，又是为什么故意堵上正门，开了偏门？姐姐，您住在坤宁宫里，就没想过吗？您就不觉得奇怪吗？”

    皇后刚听几句，就要发怒，李安安急忙连说完了，而后跪在皇后跟前，含泪望她。皇后听了这番话语，反而收了怒气，闭口不语。李安安心知皇后听了进去，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流泪，说道：“姐姐，远的不说，您想想先朝静妃，想想当年的太后，想想，想想仁孝皇后啊，姐姐，妹妹在这宫中，唯有姐姐方能依仗。这话自去年八月，就闷在我心里，日日夜夜折磨着我。今日说出来，心里就畅快多了。我知道姐姐疼我。可您毕竟是皇后，是六宫之主，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我方才的话有不当之处，您只管处置。做妹妹的，只有护着姐姐和您腹中孩子之理。我一无娘家权势，二无一子半女，只有姐姐过的好了，妹妹在这宫中，才能保全。”说着，泪珠又顺着腮帮滚了下来。李安安抽噎着，取了腋下纽扣上帕子来擦。

    皇后想了半日，长叹一声，方觉胸中之气淡了些，见李安安摸了半天，摸不到帕子，伸手替她摘了，递到腮边，柔声说道：“咱们姐妹二十来年情分，我还不知道你的忠心。起来说话吧，仔细地上凉，别给冻着。”

    李安安答应一声，扶着炕沿儿站起来。冷不丁起的急了，只觉得有些头晕。皇后伸手扶住，让她挨着自己坐了，拍拍李安安胳膊，埋怨：“还说我呢，瞧你这小身板儿，虚着呢。”

    李安安笑笑，“平日里走路少了。往后得多动动，少吃些肉。”

    皇后点头，“说的是，我也该多活动活动。日后生产，才有力气。”

    李安安知道她听进去了，顿了顿，小心问道：“姐姐，既然您心里明白，怎么就不想个法子呢？这坤宁宫的风水——”

    皇后瞪李安安一眼，“法子？皇后住在坤宁宫乃是祖制，我能想什么法子？”仁孝皇后血崩于坤宁宫，当我不忌讳？

    李安安皱眉，“姐姐，坤宁宫宫殿都是歪的，怎么住怎么不舒服。哪里有您原来住的长春宫好。咱们姐妹离的近，还能互相帮衬着。再说，只要凤印在您手里，住哪儿您都是皇后。”

    皇后苦笑，“凤印？一个只能生公主的皇后，跟生了儿子的皇后，岂能同日而语？”

    李安安抓了皇后的手，劝道：“姐姐，您还年轻，来日方长。再说，”扭头朝寿康宫放心努努嘴，说，“您要这么想啊，不管怎么着，多活几年，啥都有了。您瞧那位，不就是？再说，太子对您，多亲呐。”

    皇后看李安安一眼，又想想寿康宫太后，再想想如今太子每日里“皇额娘、皇额娘”叫着，柔声笑笑，“有你这句话，本宫为了太子，也得好好得活他个七老八十的。”

    李安安急忙陪笑，“可不是，那我也托福，活个花甲古稀的，到时候跟着姐姐作威作福，耍一耍老封君的威风！”

    说得皇后噗嗤笑了。李安安陪笑不提。二人笑一阵，皇后正色，问道：“别跟我整那些个玄乎的，什么房子是歪的正的。说，到底为什么劝我搬离坤宁宫？”

    李安安讪笑，“到底还是叫姐姐瞧出来了。”

    皇后冷笑，“就你那点儿能耐，还想糊弄我？赶紧的说明白了，不然，待会儿出了这宫殿，少不了一顿板子。”

    李安安为难道：“姐姐，您这不是埋汰我吗？就我这脑子，想啥吃的还行，要想法子，我哪有什么法子？我只知道您还是搬回长春宫的好。这样子，众人都放心。但这事儿，就算姐姐愿意委屈自个儿，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满朝文武呢。堂堂皇后，住在偏宫里？纵然姐姐打定了主意，怎么说才能成事，可就难为我了。还不如直接赏我两顿竹笋炒肉呢。”

    说得皇后笑了起来，众人都放心？无非是乾清宫那爷儿俩放心，搬回长春宫，可不就是安了那两位的心！嘴上埋怨李安安，“还竹笋炒肉呢。你一个宫位主，若真当着众人的面，扒了裤子打板子，看往后还敢出门不？别跟我耍贫嘴，赶紧的。”

    李安安无奈，只得道“一起想，一起想。”

    二人正沉默细思之时，外头王贺传话，“回主子娘娘，安主子，敬嫔主子来了。”

    李安安急忙站起来，皇后一把拉住李安安胳膊，小声道：“啥都别说。”李安安便知皇后不想让敬嫔得知此事，心思一转，想起敬嫔今年夏天便要生孩子，明白皇后顾忌，答应一声，便笑着往门外迎出去。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桂香带着人进来换茶水，佳慧领着人换点心。

    刚换了新茶新点心，李安安就扶着敬嫔进来。方才在外头，敬嫔就看到得福，知道皇后也在，进来先磕头请安。皇后急忙伸手扶起来，笑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很不必多礼。”说着，拉敬嫔在右手边坐下。李安安还是坐在皇后左边，招呼敬嫔吃茶。

    敬嫔道：“今天李妹妹在永寿宫，接到多福传懿旨就走了。匆忙间，也没听明白。嫔妾不放心，故而来问问。见主子娘娘和李妹妹一切如常，也就安心了。”

    皇后笑笑，看李安安。李安安便知这是让自己回答了，忖度一番，说道：“托主子和主子娘娘的福，我还好。只是，听说，贵主的孩子，都不知道怀上，就没了。因为怕在景仁宫带了什么回来，直接去用永寿宫不合适。便思量着，回来换换衣服，到佛前烧一炷香再去看姐姐。主子娘娘因贵主没了孩子，心情不好，来我这儿坐坐。一时倒忘了叫人跟姐姐说一声，好叫姐姐宽心。”

    敬嫔讶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又劝皇后，“贵主还年轻，又有圣宠，孩子总会有的。主子娘娘莫要太过伤神才是。”

    皇后叹气，“我怎么会不知贵妃是个有福的。只是，好好的龙嗣，还不知道，就没了。看到圣上那般难过，我怎么会不心疼呢。”

    敬嫔叹道，“主子娘娘说的是。唉，贵主平日里平安脉请的也勤，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你说说。”

    皇后瞥敬嫔一眼，看她一双手护在肚子前头，柔声劝道：“路上经过永寿宫没进去，就是不想你跟着担心。瞧瞧，还是让你跟着难受一回。好了，说几句话就赶紧回宫院静养。什么都比不上你好好的，等夏天给万岁爷添个大胖小子。”

    李安安也道：“主子娘娘说的是，敬嫔姐姐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养好自己的身体，顾好小阿哥。”

    敬嫔谢过皇后与李安安，说：“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听说了不由担心罢了。”

    李安安劝说：“你如今胎差不多稳了。很不必担心。”想起刘静太医，又把刘静奉旨照顾宜嫔胎儿的事说了。敬嫔闻言，安静一刻，立马惊喜道：“原来宜嫔也有了。真好，孩子生下来，多了个伴儿了。”

    李安安看看皇后，见皇后也跟着摸肚子，便陪着笑道：“可不是，敬嫔姐姐你别急，说不定，今年的伴儿还多着呢。”

    敬嫔脸上又添了几分笑，问道：“还有哪位姐妹有了？”

    李安安笑着摇头，“这会儿还不好说。万岁爷春秋正盛，这会儿没有，年后也少不了呢。”

    敬嫔点头，“正是这话。”转向皇后，“只是辛苦了主子娘娘。又要抚养太子，又要照看宫妃，当真是辛苦。”

    皇后抬眉，看向敬嫔，点头，“是啊，对本宫来说，看顾太子，乃是看顾社稷之神器啊！”

    李安安与敬嫔听皇后这般正色，均凛了笑意，点头称是。李安安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皇后啊，您总算想到了这层了。

    启祥宫内后妃相处融洽，慈宁宫后殿，太皇太后日常起居处，则是剑拔弩张。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缓缓站起来，望着面前这位年轻帝王，这位自己亲手抚养长大，推上龙椅的年轻帝王，沉痛问道：“玄烨，你说什么？皇奶奶年纪大了，耳朵聋了。你，再问一遍。”

    康熙亦面容沉痛，握紧双拳，悲声问道：“皇奶奶，孙儿问您，可是您——命孙正泰给佟贵妃开的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