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波骤起

    这次进学,付给老师的束脩八两,其余文具开支一两足以应付。

    也就是说,卖砚台所得还能剩下六两,可以买许多东西。

    陆渊文早有盘算:这笔钱可以拿来给娘亲赎回一两件首饰,剩下的再给严氏买些她最喜欢吃的酥酪。自家道中落后,她已经很久没买来吃过了。

    赖氏一向忠心耿耿,哪怕阻止自己进学也是出于忠心。今早自己为了进学,迫不得已让她蒙了冤枉,应该给她买些东西补偿。

    除此以外,还能再给两个姐姐,买些上好的点心,玉锁今天跟着自己跑前跑后担惊受怕,也应得些酬劳。

    陆渊文让玉锁指着方向,先奔当铺而去。

    薛琴却早在他们之前,就去了当铺。

    只见她换了个发式,头上银钗已经卸下,被当铺伙计拿在手中。

    当铺伙计看了半晌,摇摇头:“这钗子,最多值三两二钱……”

    “家中当初买来时,可是花了六两的,你怎能……”

    薛琴一脸讶然,十分不平。

    “你不妨另外几家问问,看看哪家会给出比这更高的价格。”

    伙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一脸不屑。

    典当这行,干的就是贱收贵卖的买卖。而且似陆家这般的破落户,他们不知见过多少,自然见怪不怪,不似一般人那样还讲个表面上的礼仪。

    薛琴也知伙计所言不虚,咬定了嘴唇,神色间十分犹豫。

    “娘亲,这银钗不必卖……”

    正在这时,陆渊文带着玉锁已走到店铺门槛上,朝着娘亲呼道。

    薛琴见二人后十分惊讶,刚准备问二人为何来这,陆渊文已三步并作两步,迈动小短腿来到柜前。

    “今日我们不仅不典当,还要赎东西回来。”

    陆渊文仰着头对伙计说道。

    伙计讶然,看向薛琴:你们娘俩,到底谁说了算?

    薛琴赶紧弯下腰,捂住陆渊文的嘴,而后满脸歉意:“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文儿不要乱讲话,耽搁娘亲办事……”

    同时她示意玉锁,把陆渊文带回家。

    陆渊文被娘亲捂着嘴剥夺了发言权,只好扯着玉锁的衣袖。

    玉锁心领神会,将十五两银子全部掏出。

    店中伙计有些意外:能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的破落户可不多见。

    薛琴更是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有人在场,赶忙问玉锁:“你们哪来的这些银子?”

    陆渊文好容易从娘亲手中挣出来,连忙辩白:“这都是我们正大光明挣来的钱,跟歪门邪道没半点关系。”

    薛琴听到后,立刻选择了相信儿子,没再追问:母子间无条件的信任。

    伙计倒也没对这银子犯疑心:说不定陆家的祖宗,就给后代留下了这么一笔救急的银子呢。再说他们一个小娃娃,一个黄毛丫头,除非把自己卖了,不然能走什么歪门邪道赚来银子?

    “不知两位要赎回什么物件?”

    伙计换了之前的倨傲面孔,赔着笑脸说道。

    这里头是有门道的:先前倨傲,是为了杀薛琴的心气,好压价。

    现在则反了过来:眼下出前买东西的是陆家,自然得和颜悦色,不然就是跟银子过不去。

    薛琴却没立刻搭理他,而是问了玉锁和陆渊文下午的行程。

    听说两人在外呆了许久,她心疼起宝贝儿子来,担心他在外面站得太久身子累,于是不顾陆渊文的反抗,将他抱了起来。

    陆渊文觉得周围每一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过了好一会才调整好心态:六七岁的孩子没病没灾的,还在公共场合让娘亲抱在怀里,感觉真是别扭。

    费了好大劲儿,他才说服娘亲将自己放下。

    与自己说这话的同时,薛琴已经和伙计说定,就赎一只最便宜的银镯子回来,价格二两八钱。

    陆渊文知道这个价格绝对属于敲诈,买一只新镯子回来都绰绰有余。

    可谁让这镯子是娘亲嫁过来戴的首饰,具有特殊的意义呢。也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陆渊文十分遗憾:他本来还想替娘亲多赎回几件首饰,谁知道这典当铺的价格如此之高,还没法还价,因为这个价格是典出东西时约定好的……

    唉……

    只能说慢慢来,等到以后有了钱,慢慢替娘亲赎回首饰了,只希望典当铺别把那些首饰卖掉。

    说定价格后,伙计便离开柜台,钻进店中的一间小黑屋子。

    过了半天,伙计拿出一只镯子,交给薛琴。

    薛琴本来的微笑的面庞,在见到镯子一瞬间变得凝重:这绝不是她过去的那对镯子。

    这是女人对首饰天生的敏感,哪怕只是一分一毫的改变,她也能察觉。

    伙计察觉了她表情的异样,笑嘻嘻地拿来一杆秤:“陆少奶奶且来看看,这分量,可是没有分毫问题……”

    陆渊文踮起脚,看了一眼秤上的刻度,又看了一眼娘亲手中拿的以前典出去东西时所得的单子。

    两者相符,都是一两九钱。

    眼见薛琴已经开始摇头,伙计又笑嘻嘻地从他们这,借了一钱银子,放秤上一看:果然是一钱,分毫不差。

    秤也是没问题的。

    薛琴却在这时开口了:“个头不对,这个镯子,比我当初典出去的那个大,不是一个物件!你们休要拿别的货来冒充骗我!”

    伙计倏忽变色,一脸赤红:“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典当行的掌柜,本来在拨着算盘,也晃动矮胖身躯小步快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小人开店,向来做的都是诚信买卖,陆少奶奶你可别客大欺店,想要讹人啊!”

    薛琴听见对方所说的话,本来白嫩的面庞涌上红色,十分不忿。

    她拿起典东西时得的单子,想要从上面获得驳倒对方的证据,却一脸愕然:上面只记载了镯子的材质是纯银,重量是一两九钱,约定的赎回价格。

    对于镯子具体形制,却未提及只言片语。

    当初典镯子是因为陆成君生病,急着用钱抓药,于是也顾不得细看,没想到就这么着了道。

    眼看娘亲一筹莫展,陆渊文动开了脑筋。

    他当然是绝对相信自己娘亲的,所以问题在于,如何驳倒店家。

    镯子比过去大,重量又没变,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在银子里面,掺了别的金属,比如铁,造了一个与典出镯子重量一致,但含银量大大缩水的镯子。

    铁的密度比银小,同样重量的情况下,自然是含铁的镯子,比纯银镯子大。

    怎么证明这个镯子,不是纯银的呢?

    正在他思索间,店家已经拿来一个纯银镯子,与他们要赎回的镯子作对比。

    说实话,单从外表上看,真的很难辨出哪个大,哪个小。

    娘亲和掌柜之间的辩论,也越发纠缠不清。

    店家人多势众,又欺薛琴是个女流,理亏还说得振振有词。

    薛琴身为大家闺秀,怎争得过这等市井无赖,言语焦切,急得鬓角都沁出汗来。

    掌柜十分张狂:“要不要把镯子砸开看看?若是纯银,你得赔敝店二十两银子,因为你败坏了本店的声誉!”

    薛琴坚持要把镯子砸开验看,店家却耍起无赖:“现在这镯子还没赎出去,还是本店的东西,砸不砸你说了不算!”

    她能想到的唯一一条解决之道,也被堵死了。

    陆渊文听到这,却想到前世看过的一个故事。

    古希腊时代,一个国王将金子交给工匠,让他打造一个金王冠。

    王冠打好,却有人状告工匠,说他在王冠中掺了白银。

    王冠不容破坏,也就是说,砸开王冠验证真伪是不可能的。

    国王叫来阿基米德,让他在不破坏王冠的前提下,弄清王冠材质。

    阿基米德起初一筹莫展,后来在一次洗澡时,看着溢出澡盆的水,取得了灵感。

    他让国王取来同样重量的黄金,白银,木头,分别放入装满水的桶中。

    结果,黄金放入的那个桶,排出的水最少,白银排出水量其次,木头排出水量最大。

    因为黄金密度最大,同样重量体积最小,自然排出水量少,木头则相反。

    他让国王拿来与王冠等重的纯金,和王冠同时放入水中,结果两者排出的水量,恰恰相等!

    工匠免受一场不白之冤!

    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探索,他发现了著名的阿基米德定律。

    想到这,陆渊文已经有了对策。

    “我有办法,不砸开手镯,就能辨明真伪,就怕掌柜你不敢去验证!”

    他两眼死死盯住掌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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