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买砚台的人来了

    甄掌柜是买卖人,大约希望通过这种趣事,增加店面的人气,于是胖手一挥:“我就喜欢陆公子这份气魄,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话讲回来,陆公子这方砚台,要是真没卖到二两银子,我也不会要你的钱……”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论砚台最后卖不卖得出,这二两银子我会付给掌柜的。”

    陆渊文认真的样子,逗得众人一片哄笑。

    其中既有被小孩子童真模样逗乐的,也有存心看陆家笑话的:陆家过去在越溪县是大家,对其眼红的人可不少。

    “小娃娃,莫不是读书把头脑读迂了,这么一个破砚台,也值十两银子?”

    李员外冷笑着说道。他早年间是个寻常米商,后来靠着在饥荒时囤积居奇,着实发了一笔,成为越溪县上数得着的暴发户。

    古董店的账房先生驼背老何也摇摇头,表示不看好这笔交易:“东西有些年头,但做工一般,保管得也不好,价格应超不出一两银子。”

    更有一等尖酸刻薄者,甚至低声耳语道:“这孩子他爹走得早,家里头现在紧巴得很,前些天还瞧见他家丫鬟带着些金银首饰去当铺。他怕不是穷疯了,才异想天开,指望着这个砚台能卖出高价。”

    陆渊文小小的人,如同岩中老松般,任他东西南北各路妖风,就是不为所动。

    “本店新进砚台一方,据说用这砚台的三人中,出了一个秀才,一个举人,一个进士,原主现有意出售。路过的老少爷们,进来瞧一瞧哦……”

    甄掌柜手下的伙计才喊了一遍,自个儿就笑场了。

    可能是因为古董店很少用叫卖的方式去揽客,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笔买卖太过荒谬可笑。

    话音刚落,就有三个读书人打扮的青年,走进店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三个书生,俱打扮得齐齐整整,身上穿的都是丝绢,一看就是富家出身。

    就是不知他们是冲着砚台来的,还是要买其他东西。

    “张公子,李公子,周公子,甄某不知三位惠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三位这次想看些什么?”

    甄掌柜连忙作着揖迎上去,看来这三位是店里的常客,贵客。

    三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却看都没看甄掌柜一眼,六只眼睛都在店中四下搜寻,就跟黑夜中的猫眼睛一般闪闪发光。

    “听闻甄掌柜得了一方不同寻常的砚台?”

    大名周逢春的周公子急不可耐地问道。

    三人中数他年龄最大,文运也最惨淡,读书十五年,连县试都未曾通过一次。

    大宣朝制度,凡通过县试者,参加府试,通过府试者,参加院试,通过院试,则成为秀才。

    他老子为这事不知捶了他多少次。周逢春却很委屈:他觉得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努力,也不是因为自己脑袋瓜不灵光,而是因为文运不够。

    而那方传说中进士、举人、秀才都使用过的砚台,绝对蕴含了无数文运,可以弥补他的这个致命缺陷。

    公道地讲,这不能算他蠢,类似的迷信想法在屡试不第的读书人中,还是挺常见的。

    “那方砚台多少钱?”

    周逢春说这话的同时,身后小厮赶紧往衣服里摸索掏钱。

    “价钱小人说了不算,这位公子说了才算。”

    甄掌柜笑眯眯地指着陆文渊说道。

    周逢春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认清是陆家公子后,赶忙行了个礼。

    尽管整个越溪县拿陆家当回事的人已经不多,但面子上的礼数没人会落下。

    陆渊文恭敬回礼后,毫不客气地报价道:“十两起步。”

    “嘶……”

    周逢春一听到这价格,头都大了。

    好想要……可是……好贵啊!

    “八两成不?”

    他试探性地讨价还价道。

    围观者个个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八两?

    是周逢春脑子有毛病,还是自己耳朵有毛病?

    短暂的寂静后,围观的人群立刻“嗡嗡”地窃窃私语起来,活像个热闹的蜂巢。

    “八两?他老子知道后,还不得锤死他?”

    “啧啧,造孽啊,白花花的银子就是这么糟蹋的?”

    李员外则始终维持着鼻孔朝天的姿势,也不怕得颈椎病,众人只能听见他鼻孔里传出的声响:“要我说,这周逢春八成是个托儿,懂不,托儿!”

    众人连称高见,老道、见多识广,识高一筹,各种溢美之词纷纷往李员外身上加,生怕话说慢了,连马腿都拍不上。

    玉锁拼命扯陆渊文衣服后领子,让他答应成交。

    “我说了,是,十,两,起!意思是最少十两!少半文不卖!”

    哪知陆渊文半点没有就坡下驴的意思,声音虽小,却如炸雷一般,轰动了整个古董店。

    一时间,人们的窃窃私语变成极力喧哗。

    质疑声,讥讽声,乃至于拐着弯的骂人声,都不绝于耳。

    这些看热闹的,多是县中暴发新荣之人,平日对陆家这种有传承的诗礼之家,是又羡又嫉。

    眼下得了这个法不责众的机会,他们自然得好好宣泄一下。

    伙计原本没多少帮忙叫卖的积极性,眼看店中如此情形,自然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索性扯开了喉咙帮忙吆喝。

    周逢春那边还在试图与陆渊文讨价还价,这边却是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围了过来,直把古董店围个水泄不通。

    后来者无法窥探到这方砚台的真面目,只有从他人口中探知一二。

    结果,陆渊文口中曾被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使用过的砚台,愣被传成了是状元用过的砚台。

    围观书生中,既有家境优渥,又屡试不第,真想靠买下这方砚台扭转文运的,也有家境贫寒,只是想来看个热闹的。

    不过仍然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在和陆渊文讨价还价的,仍只有周逢春一人。

    眼见周逢春还在喋喋不休,试图以八两买下这方砚台,陆渊文十分不耐烦,说话也有些重了。

    “说了多少回,少一文不卖!周公子你好好想想,难道你的前程,你周家的门楣,就只值二两银子吗?”

    陆渊文这一下,把周逢春给问愣了。

    是啊,如果买来这方砚台,就能高中秀才,甚至高中举人,光宗耀祖。

    那多花二两,又有什么可惜的?

    就在周逢春咬了咬牙,已经在示意小厮掏钱时,人群中却钻出一个遍身罗绮,满头大汗的青年人。

    “且慢!”

    他向前一步,插进陆渊文与周逢春二人之间:“我出十一两!”

    一声既出,全场雅雀无音。

    是个截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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