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杨翠花这会儿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在女儿面前总是想有个好形象的。
但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我看着他身上的军装不错，想着改改还能给你做身衣服。”
只是这么一句宁念秋便想起来了，前世她妈还确实给她做过一身绿色的军装，还有一个背包。
她当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喜欢军绿色，尤其爱军装，没想到那身衣服居然还是来自顾言军。
“那个……拿东西是？”
“嗨。”杨翠花索性全都说了，“我是路过的，小道上有东西，我一边捡一边跟过去，这才发现边上有个人躺在那，浑身是泥，看着吧有点问题。”
“？”
“所以我原本想着，拿完东西就送他去医院，至于捡的那些就当是给我的报酬了。”
“然后？”
“他就突然醒了！我们俩有些拉扯，正好你那个嘴碎的大伯娘路过了，没一会儿村里一堆人过来了。”
说到这里杨翠花插着腰，朝着院子外碎了一口，“啊呸，看我等会儿不去扯烂她的嘴让她瞎咧咧，几天没给她教训，就以为老娘好欺负了。”
“妈，气大伤身。”宁念秋轻拍着她的背。
心里叹了口气，回来时间久了一些，越来越多的细节也记起来了。
印象里，七五年底到七六年初这段时间里他们家日子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
这期间小叔在部队被人举报身陷囹圄，他们家的收入主要来源没了。
奶奶身体不好，看病也要花钱，依靠大队里公分换的钱根本不够。
所以七五之后的一年里，家里的日子过得尤为艰难，比六零初自然灾害时期更难过。
后来是怎么呢？宁念秋摇了摇头，却不愿再想起了。
因为之后就是一切悲剧的起源了。
她爸妈为了钱，偷偷去黑市做小生意结果被人举报，抓进了牢里。
她求助无门，很快去找了顾家，结果却来不及了。
监狱里父母出事，她去见了他们最后一面。
老太太因为这事病情恶化，又被宁大伯一气，直接走了。
在一九.七六年的春寒料峭里，她一下子没了三个至亲的亲人。
在和顾文国结婚的第五年，她剩下唯一的亲人小叔去世。
他们结婚的第十年，最后一个爱护她的顾爷爷去世。
然后不久她也死了。
她还记得，她的养父母到死之前都惦记着她，临终把她托付给了顾家。
顾老爷子亲自答应，会立刻让她和顾文国结婚，他说他一定会兑现对老战友的承诺。
顾家会永远对她好，她会一直是顾家的孙媳。
老爷子确实做到了，他走之前宁念秋的日子都还不错。
整个顾家没人敢明面对付她，因为有老爷子，他们面上全都敬着她夸着她。
包括她那个婆婆表面也对她格外慈善。
只是她自己蠢，自己糟践自己。
“回来了。”门口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宁念秋转着头，对着门口那个高大的男人喊了一声，“爸。”
宁华南点着头，扶着老太太进屋。
“奶。”宁念秋走了上去扶着老太太，“感觉还好吗。”
“死不了的。”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我啊肯定会活到我们家孙女结婚生子的那天。”
“嗯。”宁念秋眼睛有些酸，上辈子她奶就是在结婚不久去世的，她终究没看见她怀孕。
“家里多了人？”宁华南看见了稻草堆上的人。
“这不是顾家那大小子吗？扶我过去看看。”老太太拄着拐杖往前走。
“奶就是他。”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和顾老爷子认识，对他家的孙子也连带着一份关心。
“应该没事，我刚刚检查过，他身上没血迹，也没伤口，而且……”
“什么？”
“他估计是太累睡着了。”
这话一说完，院子就安静了一秒，最后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让他睡着吧，老二媳妇去给他拿床被子，哎，算了。”
她又瞥到这人浑身是泥，改口道，“给他盖上些稻草吧。”
————
老太太吃完药睡下之后，宁念秋找准时机。
“爸妈，我有事想和你们说。”
杨翠花看她拘谨，有些好笑，放下抹布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有话就说，这副样子是干啥，妈还能吃了你啊。”
妈你还真有可能吃了我，宁念秋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
“那你等会儿可别发脾气，我爸也是。”她说完还偷偷瞥了宁华南一眼。
“嗯，我拦她。”
“爸妈。”她抬起头，呼出了口气最后看向两人认真道，“我想和顾文国退婚。”
杨翠花眼色果然沉了下去，“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了。”
杨翠花听完她这话，语气严肃，“你以前那么喜欢顾家小子，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妈，我就是真不喜欢了。”
说着宁念秋不自觉有些委屈，不知道是可惜之前的自己还是别的，眼睛有些湿。
“哭什么。”杨翠花心里一软，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细碎的头发，难得放轻音量：
“妈就你一个女儿，别的妈从来不多求，就希望你自己过得好。”
“你以前和我说，想要嫁给顾家小子，我就去找你爷爷，死活从你大堂姐手里抢了这个婚约。”
“妈。”宁念秋轻轻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愧疚。
“你想做的，妈都会帮着你，但是这次不行。”
杨翠花摸着她的脸，“婚约不是儿戏，不能说不要就不要，等过些天你又喜欢上顾文国了，到时候又怎么办？”
最后宁念秋只听见她道：“妈还是不信你突然不喜欢他。”
宁念秋低头没再说话。
看吧，连她妈都不信她，他们都觉得她喜欢惨了顾文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开口：“妈，顾文国不会喜欢我的，他有自己喜欢的人。”
“就是一个叫许安然的，上次去顾家的时候他亲自和我说的。”
“这么些天我想了挺久的，这才告诉你们。”
这段话其实是她刚刚想到现编的，但也不算完全说假话。
这辈子顾文国虽然没和她说过，但上辈子结婚前他确实是说过的。
“有这事。”杨翠花脸色不好了。
宁念秋点头。
“我再想想。”杨翠花其实听到这里心里就有些松动了。
她自己找的念秋她爸，就是因为互相喜欢，自然知道有感情基础对婚姻的重要性。
之前她想得是她家闺女这么好，两人处处肯定感情就出来了，没成想……
“爸妈，我是真不想嫁他了。”
她再一次表态。
心里也伴着欢喜，他爸妈犹豫了，八成就是没问题了。
————
“退婚的事做的不错。”
宁念秋刚刚出院子就听见旁边的声音，顾言军正满脸泥的看着她。
他一说话，眉毛上，睫毛上糊着的泥土就随着抖动。
整张脸包括嘴唇全都是土黄色，滑稽到不行。
“我们再去顾家说就行……”
“等等。”宁念秋不耐烦的打断他。
“嗯？”顾言军沉着脸看向她。
“我说顾言军，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宁念秋摸了摸胸前的两条麻花辫，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他。
顾言军直接将她抵在稻草堆上，压低声音道：“利用完就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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