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深人静,一辆车从旁边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汽车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而汽车瞬间远去,不一会儿,这个地方就再次变得万籁俱静。
如今这里就连季濛也称不上生人,月黑风高之际,他看着这鬼魂鲜血淋漓,极其缓慢在地上爬动,像是要从这个寂静之地朝外面光明之所逃亡的样子,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这人身上的刀法毫无章法不说,更不像是出于凶手为了发泄的目的而为,似乎只是为了折磨生前这人的“杰作”。
很眼熟,他在哪里见过?
……哦,想起来了。
和跟在霍婻身边的,那个鬼魂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啊。
这么一看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来这就是新闻中的蔡某了。
且不说凶手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这两个人,就看蔡、田两个人的状态,也是一模一样。都是神情目光呆滞,不像其他枉死的鬼魂那样浑身怨气,还会对着看到他们的季濛露出诡异笑容。
这两个魂魄身上就连怨气都少得几乎没有。
他们仿佛都忘记了人和鬼都拥有各种情绪,可以愤怒,可以恐惧,可以高兴,可以悲伤,整张脸上空洞的连季濛都不如。
季濛飘然落地,挪到了那鬼脑袋的面前,低头,轻声地说:“喂,我看到你了。”
这鬼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一样,缓慢地抬起头。
果然,抬起头的眼睛里,依然空空如也。
现在这世间,连原本可以滋养、壮大灵魂的灵气都无处可寻。
以至于类似蔡某这种因为枉死而留下了灵魂的死者,竟然因为没有怨气,没有任何情感,魂魄透明的程度根本就是一吹就会散去,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消失于这个尘世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季濛一直心算着时间,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决定离开。重新踏足向夜空飞去。离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地面的蔡某。如果这还是在修真界,他还是那个鬼修老祖,便可以用高超的修为突破两界限制,撬开这人呆滞表情下的灵魂,看到其中生前遭遇的记忆。
可惜现在还不能。
这个世界看来也并不安全,要快点修炼才行。
当魂魄重新嵌入身躯时,盘腿坐在床上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等到季濛的灵魂完全回到躯壳中后,砰的一下,他侧倒在了床上。
他抬眼看向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用手捞到眼前。
指纹解锁后,他又一次打给了战栗之吻,这一次再也没有漫长的“嘟——嘟——”声,只剩冰冷的“您拨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盯着屏幕上的应用。
修炼有了进展,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季濛却难以高兴起来。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
战栗之吻的事先不论,这个应用果然玄之又玄。
为了摆脱胡思乱想,季濛打开了微信界面。
他找到了霍婻的头像,戳进霍婻的朋友圈,围观了一下这人发了大量照片的日常生活。大多是幼儿园的琐事。有小朋友们喝完了牛奶真是棒棒哒,还有今天小朋友都乖乖睡觉都特别可爱等等。霍婻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些让家长看了会会心一笑的动态消息。
这样人好似生活中只有阳光。偶尔放上的自拍照片里的微笑也是真实且温暖,完全看不出季濛初遇时,那副对鬼魂骂骂咧咧也掩不住心中恐惧的样子。
季濛随意地刷着,很快刷到了显示的最后一条,随手戳进去看了一下。
[春节快乐。平平安安又一年。突然想念爸妈。]
文字下方添加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霍婻背对一荤一素一汤,以自拍的角度拍下了自己开怀大笑比了个V字的照片。
此条动态下面季濛看不到有人留言,但有一条霍婻的统一回复:[你们不要安慰我啦,我相信他们一定过得可开心了。谁再来安慰我我咬谁,另外小心我突然跑到谁谁谁家里去蹭吃蹭喝。总之,谢谢你们啦,我爱你们。]
看着霍婻的照片,季濛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
今天在吸收能量时,季濛再次印证了一个想法——霍婻确确实实和其他人不同。
他这次能够突破魂魄离体的界限,最大的关键还是昨日从霍婻那里获得的能量。
另外,霍婻带给他的恐惧能量中似乎还糅杂着另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季濛不得不承认,霍婻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吸取能量的对象。
战栗之吻虽然没说过这个世界上获得了这个应用的还有谁,但季濛总觉得不止他们两个,加上这次战栗之吻的下落不明……
人在找到了某种对自己有益处的事物,却又无法完全夺取时,总会产生不安感。
要是真有其他人,被其他人找到了霍婻……
这倒让他有了些危机感。
周一这天,季濛睡了个懒觉,起来后给霍婻发了微信。
濛濛细雨:[霍先生,你今天下班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一段时间内霍婻都没有回复,大概在上课。
季濛也不着急,他控制着体内的火苗,转移了一点能量到指尖,然后弹指一挥,放在洗手台上的牙刷杯就倒在地上了。
重新捡起杯子,他看到塑料杯壁上被穿透的孔洞,然后将被射穿的孔洞对准眼球,在一束光的视界里看到了玻璃镜子里少年漆黑的眼珠。
好弱。
本来他还期待着可以让这个塑料杯子四分五裂的。
看来真的不能急于求成啊。
半小时后,“滴——滴——”的提示音响起,电饭锅里煮的粥提示做好了。
季濛吃完午饭,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而在出门之际,终于收到了霍婻的回复。
我在故我思:[刚才在上课。]
接着上一句话,霍婻还发了一张“暗中观察”的猫的表情。
我在故我思:[我今天要下午六点下班,会比较晚呢。]
季濛打字本就不快,在他一句话还没发出去,霍婻就进二连三地发来了消息。
他嫌弃打字太慢,跟不上霍婻的速度,直接发了语音过去:“没关系。城中那里挺多吃的,我去霍先生那里找你,可以吗?”
霍婻很快也发来了语音:“当然可以。你不介意就好。要是不知道去哪里吃,我给你个参考。幼儿园附近的博济中路新开了一家徐记汤包店,除了汤宝很好吃之外,紫米粥也很好喝。当然别的店也可以。”他的声音比上次听多了些沙哑,可能是上午给孩子上课,提高了说话音量导致的。
这句语音的后半段还夹杂了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婻婻,这次要剪一些小卡片,待会儿帮忙一下。”
季濛:“我来找你之后再定。”
霍婻回了个“好”字。
五点四十五,季濛从医院赶到了市一中幼儿园。
这个时间点,夏天的夜幕来的比较晚,天色还是很亮,幼儿园的门口站了两三个小朋友,有几位老师陪着他们聊着天。
有些家长下班来得比较晚,留下来还没被接走的小朋友只能眼睁睁地看同学早早被家长接走了,有人忍受不住这种孤独感,哇哇大哭起来。
季濛站在马路对面,看到霍婻今天穿了一件白T恤和黑色宽松运动裤。
上班时候的霍婻没了周末那一身嘻哈风格,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潮流和个性,却多了几分和他气质相符的温和。
他穿过马路,站在了门口边。
霍婻看了他一眼,显然注意到了他,不过因为还有要负责的孩子,所以微笑着用唇语说了句“稍等”。他蹲下身,平视着哭泣的小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今天不是和老师保证过不哭了吗?”
小男生抽抽搭搭,接过霍婻手里的纸巾,胡乱抹了一圈脸上的鼻子和眼泪,红着眼眶说:“可是、可是早上我和妈妈吵架了……她真的说今天不来接我了……”
“妈妈这是说的气话。你想想,如果你生气了,有没有对妈妈说过‘我再也不理你了’吗?”
“有。”小男生吸着鼻涕,奶声奶气地说:“我……经常说。”
“那妈妈说这种气话你是不是很难过?”
“……呜呜呜……超难过。”
“肖肖你对妈妈说‘我再也不理你了’,妈妈和你现在一样难过。等会儿妈妈来接你了,要对她说什么?”
小男生眨了眨大而圆的眼睛,有些懵懵的。
“要说‘我爱你’呀。”霍婻笑得弯起眼睛,他和小男生偷偷说了什么,小男生听完之后愣愣地点点头。随后,霍婻像个和孩子平辈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小男生的身后,“看,妈妈来了。”
小男生喜出望外地转头,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向自己的母亲,接着一把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妈妈,我爱你。请你不要对我说不来接我了,我以后也不会让你难过了。请你也爱我,好不好?”
烫着波浪卷发,模样俏丽的女人原本板着一张脸,听到儿子说的话立马破攻。她揉着儿子的杂毛脑袋,笑得一脸无奈:“又是婻婻老师教你说的吗?”
“嗯。”小男生伸出肉肉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妈妈,你的回答呢?”
似乎是见霍婻看向这里,女人有些羞涩地亲了亲儿子的脸蛋,然后双手捧住儿子的脸,揉了揉:“好,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当然爱你,我亲爱的宝贝。”
女人牵着儿子的手,不好意思地向霍婻挥了挥手。
在霍婻和孩子交流的时候,季濛拿着手机在观察属于霍婻的红点。
红点有规律地闪烁着。
霍婻表面展露着温柔的笑容,用手指骚了骚脸颊,这可能是他的习惯性动作。看似轻松的外表,内里的一根神经却依旧崩着。
季濛一看他的背后,那几个鬼影果然紧跟着他,寸步不离。包括了田某。
大概是因为刚死不久,田某的魂魄看上去比蔡某的要凝实一些。
毫无预兆的,田某突然动了,他转了一下脑袋,呆滞地目视前方,然后又和之前一样动也不动了。
这时,霍婻忙完,松了口气似的看向季濛。
季濛不动声色地从田某移开,从上到下扫了一圈霍婻。
前天季濛在医院醒过来时,发现霍婻身上的气息有了微妙的改变,今天再见这人,这种气息的变化又明显了一些。
但如果不是他一直特别注意着霍婻,也不会发现。
霍婻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季濛却不以为意。
不自在到变得紧张的霍婻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想赶紧回去再拾掇一下自己。他连忙和季濛说自己忙完了,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就出来。
季濛随口说:“嗯,我在这里等你。”
这次霍婻进去时,田某没有跟着他,也不知在看什么。他像是个落单的孤零零的鬼魂,只是望着前方。
季濛随着他的视线往前方看去。
这一条路是一条行人道上,六点之后,有走路下班的上班族背着各种类型的包走在路上。而这样的视界,除了普通的行人之外什么诡异之处都没看到。
“妈妈,妈妈,是那个叔叔!”
季濛忽然听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软糯女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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