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偏厅。
江爱天哀泣着求饶。
傅千明白着脸,眼神牢牢地盯着奚采桑。
她的眼神冰冷而肃杀,任何人在那样的眼神下,只怕也会心底发寒。可是奚采桑只觉得兴奋。
兽性的血在她(他)体内奔流,对半阴半阳的她(他)来说,傅千明的目光和江爱天毫无抵抗的血肉骨折之声,都能让她(他)感受原始官能的快意。
想到自己一个贫贱出身的人可以□□美丽女子颤抖的肢体,可以享受美丽高洁的肉体,他就兴奋战栗得不能自已。
“那天,你对伍彩云,也是如此?”奚采桑正要更进一步,精神已进入极端兴奋之际,猛然听见一旁的少女冷冷开口问道。
那语气如此平静,没有了先前的隐怨与悲愤,却让奚采桑感到了先前所没有的透入骨髓的寒意。
奚采桑被这寒意刺激得动作一顿,又惊又惧,抬头看着那始终没有动作的少女,又气恼于自己的敏感,大声怪笑着说,“何止是伍彩云,那天对傅姑娘你,可不也是如此……!”
她(他)话未说完,忽然觉得一股更加厉烈的寒意与杀气,自他背脊间透入,迅速蔓延至他全身。
奚采桑没有回身,但缓缓的回过了头。
她(他)没有立即弹起来,因为她(他)害怕就在他弹起来的刹那会被钉穿在地上。
她(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门外的那个人。
白衣如雪、两道直黑的眉下炯星一般的眼睛,嘴角边一抹冷峻而带微乏的笑意。
——总算,还来得及。
只是……
无情看着千明那惨白的脸,再想到刚才奚采桑那句话,本来是放松放心的笑意渐渐被莫名的愤恼与怒气压了下去。
奚采桑的注意力完全被门外的无情吸引,他慢慢地直起身来,却不敢转身,只是牢牢看着无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没想到白花花就是无情。”
“白花花是白花花,无情是无情。”无情答道:“不过,九大案元凶一直查不出来,而以身份地位论白花花是必然之选,所以我请黄堡主夫妇合作,把我扮成白花花,引你们对我下手。”
“我已给你逮着了,你把我送到衙里吧。”奚采桑叹道。
无情缓缓摇头,“不。”
“送到衙里,你也许有同党来救,或者使钱买通贪官污吏…… 总之,还有一线生机。”
“那你想怎样?”奚采桑冷笑道:“别忘了,你是个捕头,你不能动私刑,不能处决人,一定要依法行事。”
“是的,我是个捕头,一定要依法行事;不过,对你是个例外。因为你实在不能算是一个人。”
“你是一头疯了的狂兽,有没有人会拉一只野兽去坐牢。对野兽,只有杀了,一刻也不能留。我扫了你的兴,杀你,却是助我的兴。”无情淡淡地把话说完,眼神又看向了傅千明。
“你敢动我,我就杀了她!”
这一瞬之间,奚采桑猛地暴喝道,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伸出手要去捏住江爱天的喉咙。
江爱天就软倒在他身前,他这一伸手,应该是十拿九稳。这是他活命的挡箭牌,既可威胁无情,也可挡御攻击。
他没有想过他会失手。所以伸手之时,眼神在偏厅中急促游离,寻觅可逃遁的路线。
所以当他抓空了时,他还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自己伸出去捏江爱天的手突然没了知觉。
他惊惧回首,眼神余光只看到门外的无情轻轻摇了摇头。
无情的神色有着七分冷漠,二分讥诮,一分悲哀。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不知为何已经僵硬发青,血管全都暴凸出来,整只手冒着阵阵寒气。
“冰魄寒光掌?!”他恐惧大过了疑惑,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
本来在他身下的江爱天不知何时已被刚才站在旁边似乎无害的少女扶到了另一旁的桌边,身上裹了一张绸质的桌布。
江爱天已经昏了过去,那少女却清醒得很,用她幽深得如沉潭的眸子看着奚采桑。
“……你倒是识货……我本来,要的不是你的手。”
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命。
少女眼神幽幽,语调冰冷,“我身中剧毒,一些穴道早就移了位……就算被你们点中了两三个,要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她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两个婢女,眼神中有了自责之意,“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下手那么快……”
待她反应过来,解开全身穴道,两个婢女已经毙命。奚采桑正洋洋自得地诉说着几件大案的真相,千明才忍了忍,没有动手。
其实她的反应一直很快,这次之所以会中招,主要是居悦穗开始说的那些话乱了她的神志。
如果没有那些话,那两个婢女,本可以不必死。
千明眼神一黯,又想到了伍彩云。
她救不了伍彩云,但可以救江爱天。
她已经救了江爱天,她知道江爱天身体上的伤并算不得重,只是心灵上的伤……不知道何时能开解?
她为了想确定几个凶徒的动机,待到最后才出手,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只废了他一只手……也不知道是对或错
傅千明微微垂头,神色有些迷惑。
奚采桑看着她,又愣愣地看向了自己已经冻得毫无知觉的手。
那只手还在冒着寒气。
他知道自己这只手已经完全废了。
江湖上传言这位傅姑娘已得了绝灭王楚相玉的真传,可他碰到傅千明两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让他占了先机,自然就有点小瞧了她。
小瞧了她……就要付出代价。
一只手的代价……他还付得起!
奚采桑面上戾色又起,“你明明可以要我的命,却只要了一只手?”他笑道,“你不能杀我,不敢杀我,不过是想知道那晚你和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傅千明靠近。
既然傅千明刚才没有杀他,现在想必也不会杀他。
——因为他还有秘密没有说。
——傅千明不杀他,是因为不敢杀,不能杀!
——他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奚采桑念头转得很快,看着傅千明垂头没有动作,心里更是有了些喜意。
只是他还未走两步,便觉得后腰一辣。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一摸,居然摸到自己腰背上多了七八颗铁蒺藜!
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面前站着的,是会楚相玉绝学的傅千明……他背后,却是四大名捕之首,杀手无情!
他开始只顾着门口的无情,而忘了侧后的傅千明,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他只注意到傅千明的危险性,居然忽略了门口的无情,更是错上加错。
奚采桑侧过头,看着无情,表情有些茫然。
就是这么一瞬间,他觉得手上又是一痛!
那只刚绕过背去摸腰的手臂,已然又并排了七枝钢棱,全深入骨!
奚采桑完全被无情这一系列的出手打怵了。
“我说过,我不会送你到衙门。”
“我不会,让你活着。”
无情语气淡淡,再度表明了他的立场。
无情的立场,不止无情,根本就是绝情!
奚采桑看着无情微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庞,感受到无情现在散发的浓浓杀气,有了深深的绝望和惊惧。
——他,怎么能!
奚采桑绝望和惊惧之中,带着几分茫然和不可理解。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位傅姑娘……”
他看向无情,咕哝道。
他的语气很轻,这么说并不想叫嚣什么,只是想让无情饶命。
——刚才傅千明就已饶了他一命。无情这个大捕头,总不会比一个姑娘家更不顾大局罢?
奚采桑很怕死。
虽然怕,但面对现在的状况,他还是觉得有些把握。
虽然无情看起来确实想要他的命,但他还有秘密没说,无情应该不会……至少,奚采桑觉得自己还不会死。
“……关于那一晚……”他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活命的砝码。
只是没想到,他这话才开个头,只听“嗖”地一声,一只钢镖从他口中射入,穿喉而出,自颈背喷出打入墙中。
那支精钢打就的钢镖,入墙及柄,只剩下红绸穗子颤动着,在墙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奚采桑倒下去的时候,人已像一只刺猬一般。
——一只浑身“长着”暗器的刺猬。脸上还带着诧异的不可置信和不能理解。
他还有底牌没出啊!无情居然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他!
他倒下去的时候,千明已抬起头来,幽深的眸子里有了些莫名的情绪,脸上多了些疲惫和隐伤,甚至,也有一点点意外。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杀他的。”她微扬起头,看向倚在门边的无情。
无情的义肢还没有取下,人斜靠在门边,脸色苍白,语气淡淡,“他该死。”
“可你是捕头,你办案,还是要讲证据的……”
无情微微皱眉,垂下头去看奚采桑的尸体,再度轻声答道,“他实在不能算是个人……对他,不用讲什么证据。”
“可他还有秘密没有说,还有件案子他没有交代清楚。”千明看着无情,声音大了起来,眼神灼灼。
她的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无情却被这话震得微微一惊。
他抬头看向千明,看着她幽沉的双眸,看着她苍白的脸庞,看着她刚才因为羞愤咬破的嘴唇。
无情的脸色又白下去一分,声音却坚定了起来,“有些秘密,不听也罢。”
“他说……”千明的眼神有些恍惚,“那一晚,他……”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无情打断了千明的话,“而且,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所以那一晚的事,不会再有人提起,不会再有人知道。所以你……不用再去回想,不用再去回忆……
千明听懂了无情的意思,心情更是复杂。
她知道无情是在保护她。
只是她要如何让无情明白,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无情想得那么脆弱。
自己到底有没有被那个人污辱?对于这件事,她当然在意得不得了。但是不断的回想回忆,带给她的,除了羞愤与耻辱,更多的,是疑惑。
这事……到底有没有发生?
如果没有,那人为何言之凿凿,诸多暧昧?
如果有……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对于身世特殊的傅千明来说,搞清楚这个疑问,其实比这事的本身更加重要。
因为对她来说,就算这事是事实,她接受起来可比真正的古代侠女要容易得多。
只是无情不这么想。
所以无情出手毫不留情,直接将奚采桑所谓的秘密堵了回去。
因为无情知道,不论奚采桑说什么,傅千明都免不了会不断回忆,来和奚采桑的话加以印证。
对无情来说,要千明去回忆那样一个不堪的时刻,那样一个可能会存在的事实……还不如……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钉死了奚采桑。
他甚至做好了傅千明会怨恨他的准备。
“……他说他和我……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杀我?”
傅千明揉了揉眉,觉得有点疲倦,还是忍不住开口向无情询问。
无情微愣。然后,心底深处某个地方,突然有种异样的鼓动。
——她,并没有生气!
“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无情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松了些,然后顿了顿,看着千明,终于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说了,我会负责。”
我会负责。
这四个字这样清清楚楚传到千明的耳中,又重若千钧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千明完全不能消化这四个字的意思,呆呆地抬起头来,看向门边的男子。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此时却多了些可疑的红晕;他的眼神坚定,却在她的注视下有了些窘迫。
可是虽然脸红,虽然窘迫,他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用他清朗的声线再度说道,“我会负责。”
千明看着他,揉眉的手都忘了拿下,竟是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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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下午。
温家幽州附近“活字号”店铺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他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大袍子里,头上还戴着一顶藏青色的斗笠。
他个头并不高,走起路来有点蹒跚,似乎腿脚有什么不便。
就是这样一个客人,一进店铺就随手塞给伙计一锭很实在的银子,说话也极是客气,“这位小哥,能不能请你家少主一见?”
温家的伙计底气自然是比一般店铺的伙计足些,并不是很瞧得上这锭银子,却是奇怪自家少主才来幽州,怎就有人知道有人上门?
所以他谨慎地看了看那黑袍的客人。发现那个客人不止全身笼罩在袍子里,竟连刚才摸银子的手,也裹着一层青色的绵布。
而那绵布之下,传来阵阵恶臭。
伙计皱了皱眉,又努力闻了闻,确定原来不只是绵布之下,这个客人全身都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臭味。
确定了这点,伙计反而放了心。
——原来是个求医的。
只是有需要劳动少主么?伙计扬了扬眉,正待说话,那黑袍客人竟又塞来一包东西,“……小哥,麻烦了。”
他说话战战兢兢,细声细气,伙计这才发现,这黑袍客人,似乎是个女人。
她执意要见少主……再联想到自家少主的名声……伙计收了那包东西,眉眼一挑,“等着。”
伙计跑往内堂,得空瞅了瞅刚才那黑袍女子塞过来的东西。
好家伙,居然是一包货真价实的珍珠!
看来这个女人,“病”得真的很严重!
黑袍女子并没有等很久。但她显然很急,坐都坐不住,不停地向内堂张望,直到看到一个青衣男子提着酒壶悠然出现,才轻轻松了口气。
然后,向那青衣男子行了个江湖礼,出口却是,“丐帮梁红石请温润公子救命!”
她的礼仪很是周到,可对面的青衣男子显然并不买帐,一屁股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喝了口酒才慢悠悠说道,“原来是丐帮分舵主司徒不的夫人……怪不得我才来幽州就知道了,消息果然灵通,久仰久仰。”
他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梁红石竟也不在意,只是急急说道,“之所以着急打听公子的消息,实在是因为……需要公子救命!有失礼之处,请温润公子见谅!”
她语气放缓,一番话说得谦卑无比,恐怕再冷情的男子都要轻言安慰一番。却没想到这温润公子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只是翘着嘴角笑道,“救命?用这个?”
他单手一挥,丢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
梁红石定睛一看,竟是刚才她拿给伙计的那包珍珠。
“温润公子如果不喜欢珠子,我换成其它物什也可……”她急急解释道。
“珍珠我当然喜欢,”温润还是那副吊二朗当的神态,“只是印着富可敌国钱大老板爱妾殷丽情私人印记的珍珠,我可不敢要。”
“其实她若活着,这珠子,我倒也收得。”温润笑意很深,眼神却冰冷,“可是她在前段日子,好像被人杀了,而且……啧啧,死得很惨。”
梁红石的脸被斗笠遮住,温润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是她慢慢站直了腰,双手去摸腰间。
居然想在他面前动手?温润眯了眯眼,眉宇多了些杀气。
可梁红石双手一翻,竟又从腰间拿出了另一个包裹,抖落在地,然后朝着温润跪了下去,“……公子救我!”
那个包里是一些碎银,甚至还有些铜钱。价值根本比不上那些珍珠,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她刚才给伙计的那锭银子。
温润看着这些散落在地上的碎银,却是有些微微动容。
珍珠或许来路不正,但这些碎银,看样子倒是实实在在乞讨而来。
这司徒夫人,到底是碰到了什么事,需要这样谦卑,甚至打出了如此低下姿态的人情牌?
温润不是捕快,没有兴趣知道珍珠的来路。而且如果梁红石真的是几件凶案的凶徒……
温润想到记忆中那张倔强的脸,还有她在雨中冰冷的回答,看着地上的碎银,眉头一紧,又是一松。
“……你又有什么比得上他”
——本少爷又有什么比不上他?
就算面前这妇人真是那几件大案凶徒,本少爷也要救上一救!给那个所谓的名捕添添堵!
一但打定了主意,温润就变成了传说中那个浊世翩翩公子,放下酒壶,很有些礼貌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梁红石。
“司徒夫人不必如此,进了温家活字号的人,自然就是我们的客人……”
他这样说着,已然闻到了梁红石身上的恶臭,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双眸之中,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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