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的确很快就带着慕云回来了，左右也不过离开了两炷香的功夫。
他眉头微蹙，心下困惑。
落霞宗弟子里，除了那两个被他们打伤的弟子在不远处的山洞里修养外，其余人都在湖边。万灵门的人一路向西，寻了安全之处落脚，也不急着探索秘境，好似早就知道什么。
符宝派的人也有些奇怪。头两日伤亡的人便是符宝派的，但他们却似毫不在意一般，此时八个人四散林中，只顾着去搜罗那些法宝灵草，不论遇到人或是凶兽，老远就跑开了。
云乘可以屏蔽灵气感应，有他在，慕云才能毫无忌惮地利用林中禁制，两人很快就将有人的地方都瞧了一遍。
独独没有找到古意和晋江。
他衣袍一直未换下，此时后背上还有一片斑驳的血迹，楚汉生舌头在嘴里滚了两圈，还是提醒了一声：“云……小师叔，你衣服要不要换换？”
慕云立刻狗腿地奉上衣袍：“主人，这件玄光衣造出来后您还没穿过，这会正好换上？”
与其说他手上的是外袍，倒不如说是战袍。玄光衣通体黑色，只在肩肘与心口留有细密的甲片，甲片极薄且软，与衣服一般颜色，一眼便能看出是由极珍贵的矿石打造。剩余的部分则是由不知名的丝缎织就，其上暗纹密布，细看那暗纹，竟是一个个气势雄浑的防护法阵。
这竟是件接近神器的法宝，捧在慕云手上，微光朦胧氤氲。
楚汉生只看了一眼，便眼馋得不得了。
云乘也有些心动，这玄光衣想必是当年魔帝令魔族工匠打造的，虽然其中力量非魔族不得动用，但即便是锻造衣袍本身的材料和那些精妙的法阵，已足以让未飞升的修士难以撼动。
云乘接过来，指下丝丝沁凉，手中轻若无物。他将衣袍展开，轻盈的下摆就随微风轻摆起来。这衣服款式也是简洁大方，很符合攸宁一贯的喜好。
他想了想，先将衣服收到纳戒里，这才抬脚走向李陌。
李陌就在不远处闭目打坐熟悉法门，感到有人临近，睁开了眼。
“你回来了？”李陌闷闷地说，“怎么了？”
云乘微微侧身，将自己脏了的后背露给他看。
李陌眼神微动，语气顿时软了不少：“还疼么？是不是需要我帮你疗伤？……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好？快坐下，我给你找药。”
他说到后来就急了，又要去掏纳戒，被云乘抓住了手。
云乘嘴角似乎弯了弯，李陌没看清，只听他道：“没事，只是衣服脏了。”
他抬手便凝出一朵花，向李陌证明自己确实没事，好教他放心。
“……哦。”李陌脸红了红，心里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又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问：“你是法力未恢复好，让我帮你施洁净咒？”
云乘垂着眼睑，索性把外袍脱了下来，指着那几个透骨钉穿过的小洞，道：“破了。”
既然破了，光施洁净咒也没有用的。
李陌：“……我纳戒里有针线，我给你缝缝？”
他在离州时就是自己缝衣服的，来到呈闲派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执剑峰师徒三人的衣服都由他缝补，这才有了随身带针线的习惯。
他没听到回答，觉得云乘是答应了，便伸手去拿他的衣服。哪知云乘并不放手，两人修为入道，虽未用大力，也不是一件普通衣袍可以承受的，只听撕拉一声，那外袍已从中间裂了道口子。
云乘面无表情：“现在不能缝了。”
李陌：合着你是故意的啊？
他深吸了口气，默默对自己说乘儿从不无理取闹的，这才把一口闷气压下去。
衣服破了便只能换了，可是李陌等了半天，也没见云乘从纳戒里拿衣服。
云乘也垂着眼睛看他，淡淡道：“冷。”
李陌：“……”
他抬头望了望，秘境里仍是一片黯淡，周围只有微风，那些枯树的叶子都不带动两下。
而云乘，入道境修士，噬仙草都伤不了的无上道体，灵气强横，跟他说，他冷。
“你没带备用的衣服？”李陌挑眉。
“没有。”云乘眼都不眨。
李陌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
云乘这才满意地点头，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又问他：“你冷不冷？”
李陌嘴角抽了抽：“……不冷。”
他说完便打算继续操控法门，刚闭上眼睛，就闻到云乘身上熟悉的味道，脸上也有些微微的痒，却是云乘的发梢拂过他的面颊。
……楚汉生他们还在这，他又要做什么。李陌心头一紧，慌忙张开眼。
他身上多了件黑色的袍子，云乘正半跪在他跟前，认真地给他系衣带。
玄光衣原本散着微光，穿到他身上后，那些光芒便收敛了进去。李陌能感受到衣服轻薄地贴着，其中力量雄浑澎湃，几乎不亚于那条灭魔鞭。
“很合适。”云乘满意的点点头，面上还是无甚表情，李陌偏偏知道他很高兴。
原来他骗走自己的衣服，是想要送自己新的……
然而这礼物太过贵重，李陌虽心里欢喜，却不愿收下。
若是穿在云乘身上，他断不会如今日这样受伤了，虽然这次没有大碍，谁又能担保下一次没有？他换下来的外袍上，那些暗红的血色，刺的李陌眼睛生疼。
他还未张口，慕云已经走了过来，犹豫道：“主人……虽然这是您心上人，可这件玄光衣，便是连仙人也会觊觎，又是倾我族之力打造的，您就这样送出去，怕是不妥吧？”
李陌十分赞同，站起来就要将衣服脱下，又被云乘捉住了手。
云乘理所当然地道：“这本就是李陌的。”
慕云不明所以。
云乘取出那颗本源珠还给慕云，道：“你是否奇怪李陌也可进入禁地？”
慕云不愿意接本源珠，只觉得接了便是被“主人”扫地出门了，耳边听见他问话，愣了愣，随即点头。
他的确是奇怪的，所有人都进不去，唯独云乘和李陌能进去。云乘是主人的转世，可李陌呢？他不敢问，只当做是主人放进去的，可若是主人能掌控秘境，还要事事来问他做什么。
云乘淡淡道：“李陌才是你主人的转世。”
慕云不信：“虽然我每次见主人，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弱小……”
弱小……？
李陌气炸。
他掏出灭魔鞭，只是一甩，那鞭子便在地上辟出一条沟壑。灭魔鞭的鞭灵久不出世，发出雀跃之声，似是期盼他再来一下。
李陌抬着下巴，倨傲道：“你说谁弱小？”
“……”慕云哪里认不出灭魔鞭，见他操控熟练，虽是千万个不相信，也明白他们说的是真的，心里欲哭无泪。
难怪他觉得这个人的气息很熟悉，原来主人，不，云乘大人的心上人才是自己主人的转世。
可是这不怪他啊，主人的转世比起云乘大人，一分气势也没有，的确是很弱小啊！
但好歹是主人转世，便是弱小了些，慕云也一样尊敬。
他匍匐在地，将那本源珠捧过头顶，恭顺道：“是慕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还请主人收下小人本源，要打要杀，慕云绝无怨言。”
李陌气顺了些，把鞭子收起来，扬了扬眉毛：“不收，你眼睛太瞎。”
和李陌相处不过几日，然而慕云是心魔，哪里还摸不准他的脾气，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
还好主人是李陌，不是云乘大人，否则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哄了。慕云心道，嘴上却说：“是是是，是小人眼瞎，主人修为盖世，强横无匹！”
李陌被奉承的开心，没忍住，嘴角弯了起来。
慕云瞅准机会给他传音：“主人，您就收下我吧。您与云乘大人心意相合，但我知道你们还未行大礼，您看，两个男子在一起，必有一人雌伏，主人如此厉害，怎会甘于在下呢？慕云可以助您！”
李陌听得心口怦怦直跳。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和云乘心意相合的，但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句“必有一人雌伏”上。
李陌悄悄看云乘一眼，暗自点头，是了，楚汉生说全门派都知道他在下，简直是屁话。就算他和乘儿在一处，乘儿这么好看，也合该是乘儿在下的。
可他打不过云乘，既然慕云说能助他……咳咳……
李陌不动声色，面上仍带着几分犹豫道：“你既唤我主人，我便收下你了，只是这本源关乎你修炼，还是自己留着吧。”
慕云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将本源珠收了回去。他刚刚才得罪主人，主人承认他已经是万幸了，交本源的事，还需从长计议的。
解决了慕云，李陌又要把衣服脱给云乘。
云乘自然不愿意，李陌看重他，他亦看重李陌。
“这件衣服，我穿不了。”云乘道。
李陌愣了愣，他没想到过这一茬。
云乘没看他，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掌心，道：“你的东西，自然是奉你为主的，旁人用不了。”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当然是真的。然而攸宁的东西，怕是整个天元也只有云乘一人能当做自己的使了。
可云乘知道，李陌不知道。
他只得悻悻地坐回去，想着以后定要给云乘找件不逊于这件玄光衣的。只是，这样的宝贝，怕是不好找。
云乘在他肩上拍了拍，柔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我很欢喜。”
他拍过的地方微微发痒，李陌悄然红了脸。
目的已达到，云乘也不再打扰他，带着慕云退开，只留他一人，专心熟悉秘境的控制之法。
旁观了一切的楚汉生看不大懂，却很是羡慕。
有道侣真好。他感叹无比。原来在云乘眼里，这么珍贵的法衣都比不上李陌一件贴身衣袍。
虽然他说，这本来就是李陌的，可就算这样，那也是神器啊……
楚汉生默默在心里发愿：神君啊，你也赐我一个每天给我送法宝的道侣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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