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关文杰闲来无事在村里逛悠，逛着逛着，便不知不觉来到荒宅附近。顷刻间，原先压下去的疑虑重又浮上心头，他抬脚就往荒宅走去。
荒宅依旧，仔细看似乎更加荒败，及至后院，关文杰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既有心理原因，更多却是眼前景致所致。
若单独拿出来，其实并不显眼，不过是草木更加茂盛，颇有欣欣向荣之姿罢了，但跟中庭相较，差别就显现出来。
当然，这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关文杰心中那种怡人的感觉更盛。一次可能是感觉出错，两次或许是巧合，但连着几次都是如此，除非关文杰感官出了问题，否则这就不是错觉所能解释，哪怕这听起来很是荒谬。
关文杰正欲上前探个究竟，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心里不禁疑惑，想着这个地方还有谁会过来，当即转身，不期然跟柳少希来了个视线相对，不由惊道：“怎么是你？”
不怪关文杰诧异，柳少希怕鬼，这么荒凉的宅子没人陪着，对方怕是连靠近都不愿，更遑论踏足。关文杰想过可能是哪个顽皮的孩子，但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柳少希。
柳少希挑眉，提着的心神却在见到关文杰刹那松懈下来：“怎么就不能是我？”
“……”得，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了，关文杰没有应答，话锋一转，道，“你也对荒宅有兴趣？”
“没有，我对你有兴趣。”柳少希差点将这话脱口而出，好悬才忍住。不过也是，若非如此，让一个恐惧神怪之事的人独自踏入荒宅，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
柳少希隐瞒下最大缘由：“我来看看这边是否有异常。”
“那你看出来什么没？”关文杰好奇问道。
柳少希沉眸凝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除了草木长得好一点，略微凉快一点，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那我要是说在这里感觉特别舒服，你信吗？”关文杰负手而立，神情难得严肃。
“信。”柳少希不假思索答道，不信他怎么会独自前来，只是他眼拙，实在没看出来这里哪儿特殊。
关文杰笑了，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沉肃气氛立刻不翼而飞：“这次感觉更明显了，你也帮着找找，到底哪里不同。”
柳少希欣然应下，小心翼翼在丛生的草木中移动，避免与虫子亲密接触。结果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别说恶心人的肉虫子，连只蚂蚱都没看到。
柳少希心神一松，不由加快动作，走出几步，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似乎不正常。他记得从中庭穿过时，还看到昆虫出没，这里却是连蝉鸣都没有，传入耳中的全来自院外。
柳少希捡了根枯枝，拍打着草丛，预想中的蚊蝇乱飞并未出现。
他想起来哪里不对了，这里居然没蚊子！
三湾村什么都好，就蚊子猖獗，一开始柳少希没少为此受罪，后来适应了，每回出门也记得抹花露水之类驱蚊药水，这才好过一些。
饶是如此，柳少希依然饱受蚊子之苦，只不过不像之前那么夸张而已。进了这里，他却连一只蚊子都没看到，显然这不正常。他没有隐瞒，立刻把发现告知关文杰。
很快，这一点就被证实。
关文杰翻遍整个后院，只在水井方圆十几米外才找到虫子，也就是说，方圆十几米内，蚊虫绝迹。
“文杰，会不会对身体有害？”柳少希目含担忧。
“不会。”关文杰语气笃定，但还是不敢带着柳少希一起冒险，确定这里真的有异之后，立刻招呼柳少希离开，只不过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打算等过段时间再来看看，要是可行，他就出资把荒宅买下。
两人有说有笑朝关文杰家走去，刚转到路口，就远远瞧见小广场上人声鼎沸，围满了人，韩雅芬就在其中。
关文杰奇道：“妈，这是在干吗，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早稻不是刚收吗，粮食公司过来这边高价收粮，连陈粮也要，只不过价格没新稻那么高，很多人都想卖。”说到这，韩雅芬一脸遗憾，“咱家没种早稻，人又多，没稻子卖呢。”
“高价收粮？”关文杰皱起眉，感觉不怎么好。现在大家都富裕了，哪怕是三湾村这样地理位置不太好的地方，种田的家庭也不多，更别说种双季稻，全村加起来，能有小半就不错。粮食公司到这样的村子来收粮，还开高价，怎么看怎么蹊跷。
关文杰心里这么想，柳少希也差不多，两人对视一眼，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回家上网一查，却什么也没发现，两人只当是想多了。
结果没出几天，国家新出台的一项政策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建林，你说什么？上面要来人检查，发现抛荒地一律处以罚款？”村民大会召开后，村长关建林传达了上面下发的消息，底下一片哗然。
“是的，而且不止如此，将田地挪作他用的即刻转回正途，已经无法更改的，譬如建房办工厂等，根据程度轻重予以处罚。有正规手续又不符合国家相关规定的，费用村里承担一部分，且这些占了地的村民以后将不再享受分田待遇，也就是说，等下回调整分派，没这些人家的份。”关建林细细道来。
这回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大多数人都反应不大。毕竟既然连抛荒都出现了，谁还在乎田地里那点出息？有没有田地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罚款却不能忽略，就是不知处罚有多重，要是罚款数额巨大的话，那就有热闹瞧了，也不知那些侵占良田建新房的人家能不能负担起这笔意外款项。
一时间，村里就这事议论纷纷，却没几个意识到问题所在。
抛荒不是现在才有，却在这个敏感点出台这样的措施，关文杰前几天刚压下去的疑虑再次浮现心头，开始注意起平常并不会关注的粮价。
这不留心还好，一留意竟发现超市卖的吸引顾客的促销粮，也就是最便宜那种，竟然卖到将近三块，足足比一个月前涨了三成，且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别小看区区六七毛钱，这可是受国家管控的粮食，突然价格激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关文杰没有消息渠道，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能凭着感觉走。
柳少希对数字极为敏感，但他有个明显弱点，他不了解农业，不清楚国内粮食状况。
两厢一结合，却产生了化学作用。
“文杰，跟着国家脚步走，多种粮食总没错。”商量过后，柳少希一槌定音。
关文杰没有异议，事情就此敲定。
当天晚饭期间，关文杰说起此事。
关正山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方道：“文杰，你怎么想起种小麦？这都多少年没种过了，也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
“是啊，文杰，你要是想吃面食，去买面粉就是，哪用得着专门为这个种小麦？”说到这，韩雅芬似是想起什么，奇道，“我怎么不记得你对面食这么执着？你从小到大也就隔三岔五吃馒头面条。”
“妈，我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吗？”关文杰煞有介事道，“早稻米不好吃，那就再种一茬冬小麦，刚好，田地既不会因过度使用而要轮作，也不会闲置时间太长被罚。”
“国家有这么说吗，我听村长的意思只是不允许抛荒，没规定一年需种几茬吧？”韩雅芬狐疑。
“怎么没有？”关文杰说得一板一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国家不许抛荒，那不就是让多种粮的意思吗？”
“真是这样？”关正山和韩雅芬被关文杰一通说绕晕了头。
“嗯。”
关文杰郑重其事点头，看得一旁柳少希心里佩服不已。瞧着关文杰挺实诚一个人，没想到忽悠起人来水平竟然这么高超，完全就是纯天然，一点看不出破绽。若非柳少希事先知道，只怕也会被蒙骗。
“这会不会太辛苦？”韩雅芬不再怀疑关文杰所说可信度，迟疑却并未减少太多。
要知道，种田可是力气活，三湾村这边很多都是梯田山地，哪怕如今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小型收割机一类进了三湾村，需要人力的地方一样不少。收割这一环节省事了，装袋挑担却依旧需要人力，更别提播种插秧等工序。
别忘了，下半年开始，家里除了两小孩，就没人闲着，若有可能，韩雅芬还想再搭建一个大棚，不免和冬小麦种植起了冲突。
关文杰当即提议：“妈，你不是给我留了一笔买房首付钱吗？用那个吧，自己干不了就雇人，别总想着省钱。”
“那不行，得留着给你娶媳妇用。”韩雅芬断然否决，随后又补了一句，“这钱本就是你的，几年前建新房就用了不少，不能再让你往里搭。”
“妈……”关文杰对钱不是很看重，那钱是他初中那会买彩票偶然得的意外之财，不算多，也就百来万，扣除各种税后，到手连百万都没有。这钱来得容易，自然不在乎去得是否快，当然，最主要还是他自己会赚钱，也就不在意这些。
但韩雅芬却不这么想，关文杰话刚起头，就被她打断：“这事不用提，行了，你要种冬小麦是吧，那就种。钱的话你不用操心，家里还有点存款，你姐他们每年都有往家拿，你忘了吗，你也有给呢？”
关文杰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却没再提出异议，这一话题就此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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