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村在青山脚下,村口一条小溪蜿蜒流到村尾,给这个小村落又添了几份灵气,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贫穷寥落的面目,满眼低矮破败的简陋茅屋,树枝编成的篱笆院落,三三两两衣衫单薄或背着柴堆或拿着农具的村人,低声交谈或者蹲在地上抽着自己种的旱烟。
那三人一踏入村落的小青石路,就开始皱着眉头,当然,王管家是嫌弃,那两位公子却是百感交集,其中王公子低声叹了一声,赵公子也一改之前开心的模样,“哀民生之多艰,长叹息以掩涕息。”
看着三个人表情迥异,唐湉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得意微笑,这也是她今天的计划之一,一个穷山落里面出来的落落大方不贪财的小姑娘,自重自爱又淳朴勤劳,这种人设可是更加引人怜惜,果真王公子对她说话也柔和起来,“湉娘,周家村怎么如此贫穷?”
唐湉睁着明如秋水的杏眼,有些伤感的说道,“村里的先生说,这里的土地贫瘠,粮食长得不好,税却不会减少,很多人家种的粮食交税后所剩无几,全靠山里打些柴禾、挖些药材和菌子来养活,不过,也不是都贫穷,里正还有几户人家就过得很好啊。”
赵公子脸色有些凝重,“我朝有过明令,山户人家赋税减少一半,怎么这里官府不管吗?”
唐湉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王公子摇摇头,“想来山高皇帝远,官府就听之任之了。”
赵公子微微抿唇,“王兄以后若是高中,还要为百姓谋些活路。”王公子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这行人一进村,就引起村人的关注,只是看到湉娘引着路也就没在意,这里风景秀丽,进山游玩的人不少,村人也不少见。
走过一个拐弯就到了湉娘的家,简简单单的三间茅屋,院落里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湉娘推开篱笆门,周老汉和柱子以及柱子媳妇进山了,只有周妈妈一人在家。
她看到自家女儿引着一个中年人以及两个俊美少年进来,昨晚听柱子提起过,知道这是那个什么王公子,一时之间紧张的手足无措呆立一边,满脸局促。
唐湉依旧落落大方,对着周妈妈叫了一声后,将三人引入正屋,麻利的收拾一番后,看上去十分清爽,她又打来水将桌子和凳子擦得干干净净,“两位公子,大管家,请坐。”
赵公子坦然坐下,王公子坐下后,看着屋里仅有几件简陋破旧的家具,不由微微皱眉,王管家将包裹中的点心拿出来,放在桌上,王公子想了想,“这些先不用了,一会留下来给湉娘吧。”
唐湉笑了笑,“王公子,您先休息,我去弄些饭菜。”说完便转身出去。
王公子继续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他自小锦衣玉食,一出生所见所闻都是富贵人家的做派,就算偶尔外出见到的城里小户人家,也算青砖瓦房,摆设干净亮堂,何曾见过这般情景,心中有些酸楚,对湉娘这个小姑娘不由起了怜惜之心,对中午那顿饭自然也没什么指望了。
赵公子也是有些沉默,偶尔和王公子聊上几句,半个时辰后,唐湉就将饭菜端了上来,一大碗香喷喷的松鸡炖菌子,一份鱼头炖豆腐,还有一碗野菜口蘑汤外加一份鸡蛋炒木耳,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唐湉腼腆一笑,笑容有些羞涩,乌溜溜的杏眼轻轻垂下,“两位公子,大管家,山里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做了一些山里菜,尝尝看。”说完之后,又拿来一葫芦酒,倒了三碗,“这是我爹爹用山里野果子酿的酒。”
赵公子端起碗筷,“想不到湉娘居然这般能干,王兄,一定要尝尝。”王公子笑着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鸡。
他原本只是不想让湉娘失落,勉强尝一口,却不曾想到松鸡肉质酥烂味道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那鱼头更是嫩滑鲜爽,口蘑野菜汤清爽鲜美,让他大开眼界。
相比较府中的名厨,上好的食材烧出来的菜肴居然比不上这个山里小姑娘,最难的是这些菜十分清淡,不但是自己喜欢的,也符合老夫人的口味。
赵公子早已经大快朵颐,“这个山里的果子酒十分清甜可口,王兄尝尝,菜的味道更是鲜美,比起王府里的厨子更高一筹啊,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种美味佳肴,人生当真圆满。”
唐湉听到这里,心花怒放,赵公子这个神助攻又开始上线了,果真王公子眸中神色闪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来应该会有些想法的。
果子酒清新甜美,菜肴鲜香味美,再加上一个貌美的小姑娘在一边笑意嫣然,天真活泼话语,说得又很合心意,三人觉得这顿午饭简直太令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周老汉三人已经回来,听说城门处见到的贵公子到自己家里来用饭,紧张的在院子里搓着手走来走去,不要说走进屋中,就是在门口偷看一眼都不敢。
王公子看了一眼门口,低头和王管家耳语几句,王管家点点头,走到门外喊了一声,“周老汉,我们公子有事和你说。”
周老汉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身体也有些发抖,山里人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这会子平白出来一个城里的官宦人家公子,腿都有些发软,低眉顺眼恭敬问道,“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王公子沉吟一会,“周老汉,你的女儿湉娘今年多大了?”唐湉在一边听到这句问话心中一惊,难道王公子要向自己老爹提出纳妾要求,虽说她处心积虑想抱住金主大腿,可是事到临头又有些慌张。
周老汉淳朴的回道,“湉娘今年十五了,过好年就十六了。”“可许配人家了?”“没呢。”
王公子想了想,“既然如此,我有个不情之请,湉娘人很聪明,厨艺又好,我想让她到府中去帮忙。”
周老汉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王公子,我们虽然山里人家,但是也不会卖女儿的,不会把湉娘卖到府中做丫鬟的。”唐湉也是一阵紧张,她步步为营是要攀上这个大靠山,要是签个卖身契就是人家的奴婢了,就算抱上金大腿也是任凭别人捏扁搓圆,绝对不可以。
她正要想个借口拒绝,就听到王公子笑着说道,“你别误会,我并无让湉娘卖身为奴之意,我只是想让她来府里做个帮工丫鬟,每月一两银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还能意下如何?当然是答应他啊,有银子有金主,一边赚银子一边撩金主,简直是送上门的美事啊,换做一般人早就答应,作为戏精,唐湉满脸的犹豫和纠结,“可是我要照顾娘亲,她身体不好。”
王公子似乎知道她要这么说,温和一笑,“没事,每个月我会给你几天时间回来探望家人的,你放心。”周老汉听到一两银子眼就直了,搓着手局促的说道,“没事,湉娘你就去吧,我和你哥哥会照顾好你娘的。”
于是在王公子极力邀请,周老汉的顺水推舟以及唐湉的半推半就下,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刚好赶上几天后是冬至,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因此约好冬至后便去王府帮工,三人酒足饭饱后离去,只留下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傻乐着。
几天后就是冬至了,一早起来周老汉和周妈妈便下了一锅饺子,一家人热乎乎的吃完后,带上一些香烛纸钱去了后山腰的祖坟,那里都是周家村人埋葬先祖的地方,因着起得早,倒是没有几个人。
周家人点上香烛,将纸钱烧了起来,周老汉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什么希望周家早日后继有人、湉娘在王府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之类的。
祭完祖之后,一家人便向山脚下走去,唐湉忽然发现自己的食盒忘记拎了,她和周老汉说了一声后,独自一人走到山腰周家祖坟处,果真看到食盒孤零零的放在地上,她上前挽起,就往山下走去。
时候尚早,一路上也无人,快到山脚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那人一身素净锦衣,身后一个青衣小厮,拎着一篮子的香烛纸钱,看到唐湉后眉间一喜,连忙迎了上来,正是那个渣男方正青。
唐湉暗暗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应景,扫墓见到了鬼,她目不斜视,从方正青身边走过,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湉娘,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唐湉阴沉着脸,“吃得好谁的好,怎会不好?不过今天除外,遇到你,想来是没看过黄历出门。”
方正青挥挥手,示意那个青衣小厮到一旁等着,“湉娘,你何必这般对我,你我青梅竹马的情谊我怎么会忘记?我已经和牡丹成亲了,她很是温柔贤淑,你放心,等你满十六岁,我就会纳你为妾。”
唐湉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啥,那就是说明年,本来不是说两年时间,居然提前了,惨了,自己还没抱上金大腿,到时候县令女婿要纳妾,王公子也不会庇护一个小小的丫鬟吧,她恨不得一砖头拍死眼前这个渣男。
“我告诉你,方正青,我是不会给你做妾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看到你就恶心。”
方正青脸色有些发青,“湉娘,我知道你还记恨我,可是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山里人家,怎么能给我做正妻?做妾有什么不好,我会宠着你,荣华富贵你都唾手可得。”
唐湉冷冷一笑,“既然做妾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你全家都可以去。”
方正青气的袖子一拂,“此事怕也由不得你,你既然和我有过婚约,我就不会让你再嫁给别人,你就等着给我做妾吧。”说完之后,拂袖恨恨而去。
唐湉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说道,“呸,贱人,渣男,老娘一定要让王公子喜欢,一定会让他言听计从,到时候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一声悠悠的叹息从上方传来,唐湉怔了怔,抬眸望去,惊讶的看到赵公子衣袖轻拂,从前面的一棵树上飞身下来,姿态翩然若仙,眼神异常冷漠。
“青梅竹马?婚约?你这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多秘密?王公子真是看错你了,说,你对他究竟有什么企图?接近他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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