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唐觐没有回来。他出去后,陈潜一人坐在他的房间里,总感觉不妥……反客为主似的。可这时候突然回去嘛,又怕越姨她们看着扎眼,到时候解释不过。他困在房里,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随即拨通了唐觐的电话。
唐觐当然是没有接。
想着他应该是去公司休息室睡了,陈潜放下手机,懊恼地叹口气,只得和衣躺下,在床上缩着。房间外头静悄悄的,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头依旧乱糟糟的,想着唐觐怎么样了,要怎么去跟他道歉,向他挽回……可同时心里又明白,无论怎样向他道歉,自己的想法依旧是那样,依旧会设着那道防线,为自己留一份余地。
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陈潜叹口气,想着左右唐觐是不会接电话回短信的,就决定明天直接去公司找他好了。
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陈潜也不想吃早饭了,匆匆洗漱好便往楼下走。到了一楼,屋子里空空的,只李越和陈叔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几乎都上班去了。他匆忙跟爸爸和越姨打过招呼,刚想往玄关去,李越却叫住了他:“陈潜,你过来。”
这语气有些严肃,不同平常,陈潜心中一顿,脚下缓缓走过去,垂着头坐到她身旁,乖乖接受训话。李越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看向另一旁同样垂着头的陈博平,喉咙里轻哼一声,道:“昨晚的事,刚刚我打电话问过阿觐了。跟你们说实话吧,我觉得很不高兴。”
“你们有那样的想法,自然不能说错,但对于唐家,这其实是一种指责,你们知道么?”
腰背挺得直直的,李越双眼圆瞪,眉毛扬起,满身不可侵犯的凌厉气势,看得人心里发怵:“陈潜,你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遇见事情会这样想,尚且情有可原。但是博平,你在我们家十多年,唐家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么?……是,很多人婚后会出轨,会移情别恋,但那些是什么人,唐家有没有这样的人,你不知道?!”
“那种对家庭、对伴侣不负责任的人,在唐家是不允许出现的!那些出轨的人,什么情不自禁、不由自主,都是屁话!多少岁的人了,又不是中学生,还控制不了自己吗?!”说得激动,李越坐在那儿,忍不住瞪着他们,语气愈发严厉起来:“阿觐是我的儿子,是唐家的继承人,我从小教他的就是严以自律,要有责任感,要维护家庭、心疼爱人……你们忧心他以后会出轨,其实就是在指责我的失职!指责唐家没家教!就是在打我和阿闯的脸!”
“越姐!”听到这儿,陈叔实在忍不住了,内疚得几乎要给李越跪下:“你别再说了……是我错了,我做得不对,我,我……我对不起你们!”
陈潜听得难受,也哑着嗓子道歉:“越姨,不好意思,我想得太多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李越余怒未消,坐在那儿用力喘气,眼睛还是瞪着,不过比刚才平静一些了:“……快被你们气死了我!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都不让人省心,特别是你!”伸手猛地杵一下陈潜的脑袋瓜,李越扭头对着他吼:“我平常都白疼你了!阿觐也白疼你了!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亏小喻还喊你作哥哥呢……天天想着跟我们家拆伙,你的心就这么狠!”
垂着脑袋讷讷地挨训,陈潜用力咬着唇,说不出话了。他那手在裤子上抓得紧紧的,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不确定给人家带来了多大的情绪。越姨现在这么生气,那唐觐呢?他岂不是更加难受?
见他神色郁郁,李越骂着骂着,逐渐也不忍心了。不过确实也怪不了这孩子,毕竟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叹息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脑袋,李越揉揉他的脸,语重心长地道:“好了,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就不舒服罢了。阿觐他在办公室呢,那家伙碰上你就手忙脚乱,你也别怪他缩在那儿不理你。等会儿你去找他,好好说,有什么不确定的就问他,别憋着,知道么?”
“……嗯,知道了。”轻轻点一下头,陈潜默默地站起来,往玄关走去。一会儿穿好鞋子,他抬起脸来,就见爸爸和李越都望着自己,一个内疚,一个沉定。
就像南辕北辙的两个家庭,因缘际会,却走到了一起。
若是以前,陈潜也许会想,唐家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格相合的人来当儿媳妇——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觉得那样比较好——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好歹不能让唐觐丢脸不是?
走进唐氏大厦,陈潜一边深呼吸一边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端正,有点儿少夫人的气势。但他穿的那T恤牛仔裤,一看就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仔。若不是前台小妹记得他,估计在电梯外头就要被拦下。
见他故作镇定地走过来,前台姑娘轻笑一声,跟他打招呼:“陈先生,又来找少董啦?”如今唐氏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前段时间他也老是泡在唐觐办公室里头画图,这些接待的员工自然是驾轻就熟了。陈潜有些尴尬地朝她笑笑,忍不住问:“那个……你们少董,今儿早上下来过么,气色看上去如何?”
“少董啊,”妹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还没来吧?今早上没见他啊。”
听她这样说,那唐觐妥妥的就是没下来过,估计还在上头生闷气呢。心里不禁更紧张了,他朝前台姑娘仓促地笑笑,随即进了电梯里。
他来唐氏,一般都走员工电梯,于是就经常碰见那些员工们。看着他们身上端正整洁的西装革履,再看看自己那随意的T恤牛仔裤,陈潜一阵窘迫,恨不得赶紧从电梯上下去——特别是当那些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时候!也许是对传说中的少董夫人好奇吧,他们或多或少地都在看陈潜,虽然没有恶意,但也让人十分的不自在。
随着楼层逐渐往上,电梯里的人渐渐少了。到十楼之后,里头只剩了陈潜和另一个中年男性Alpha。对方应该是某个高管,看上去气宇轩昂的,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见他紧张,那人便笑笑,沉声宽慰:“小朋友,你不用紧张,其实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你的,都说等着吃你跟少董的喜糖呢。”
也许他觉得这话有用,可陈潜却把腰背绷得更直了:“非……非常感谢。”
对方一愣,估计想不到他这般害怕。电梯随即到了十一楼,那人无奈地笑笑,摆摆手出去了。门关上后,陈潜看着上头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身影,突然懊恼得想一头撞上去!
……这副胆小的样子,怎么配得上唐觐啊!
垂头丧气地到了十二楼,走到唐觐的办公室前,两个秘书看见他,都笑笑地点一下头,打了招呼。陈潜蔫蔫地朝他们挥挥手,随即鼓起勇气,推门而入——扭脸望去,过厅那边,办公桌后头,唐觐眼下一片青黑,戴着那副儒雅的眼镜,面无表情地在看什么东西。季雪寒见他来了,眼中一亮,随即配合地起身往外走。到他身边,还小声叮嘱一句:“老大还生着气,你好好安抚一下他,给我们减轻一下负担。”
“嗯。”小声应下来,他轻轻关上门,忐忑地往唐觐那儿走过去。唐觐肯定听见动静了,可就是垂着头,一眼也吝啬给他。不过陈潜走得慢,一段儿路程,愣是走了二十几秒!估计是等不耐烦了,当他快走到桌前时,唐觐终于忍不住抬起眼帘瞅了他一下——捕捉到这个眼神,陈潜心里一颤,赶忙绕过桌子,扑过去把唐觐一搂,内疚地道:“唐觐,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也许唐觐本来是想晾着他的,但不防他这么一把搂上来,什么闷气都跑没了。那家伙搂着不算,还用脑袋蹭他,喉咙里难受地又哼又呜咽,怕极了似的。不巧,唐觐最吃这一套,这时候没了脾气,只得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好生搂着:“知道错了?”
“知道了……”
“哪儿错了?”
“不该那样说你。”
“还有呢?”
“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潜慌了神,咬着唇靠在唐觐肩膀上,支支吾吾起来。被他气得翻白眼,唐觐咬牙切齿地狠拧他一把屁股,还忍不住在上头扇了几巴掌:“有没有诚意!我被你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你来了就才说出一个错?!”
“唔……”闷闷地呜咽一声,陈潜也不说话,就赖在他怀里不动,铁了心要粘着似的。被他这般磨得没办法,唐觐长叹一声,也懒得抖脾气了。伸手把他换个姿势抱着,嘴唇在他脑袋上亲几下,叹气道:“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知不知道?婚还没结,你就准备着要跟我拆伙,还说什么我会出轨,会喜欢上别人——”
“没有说一定嘛,一直喜欢我那当然最好,可万一……”闷着头低声辩解,冷不防屁股上又被唐觐用力扇一巴掌:“你还说!想挨打了是不是?!”
“唔!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赶紧讨好地蹭蹭他,陈潜紧搂着他的脖子,脑袋更用力地埋进他的肩窝里。少见他这么粘人的姿态,唐觐抱着他,便也释然了:“昨晚都被你气饱了……现在就只还有点儿不舒服而已。”
伸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脊背,唐觐准备着怎么发牢骚,心里还想,这小东西重了点儿:“你也真是狡猾,安一个那种无法辩解的罪名给我。若我说我不会移情别恋,你肯定要反驳我,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而我确实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太狡猾了,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差点就要对你发脾气了,好想干你一通,干得你说不出那些话来,到现在都还想揍你——”忍不住把他越搂越紧,唐觐低声呢喃着,嘴唇用力亲吻他的颈项。不被恋人信任的感觉真的非常差,尤其是当自己无从辩解,这猜测便成了无从指摘的可能。昨晚上唐觐一夜没睡着,一直在想哪儿出了问题,自己哪里没做好,不然陈潜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也没法解决——陈潜就是在那样不稳定的环境中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坚定的心境?
心事重重的,他就这样一直睁着眼,半分钟也没睡着。陈潜还只打了一个电话,短信也没有一条,唐觐心里更加气愤,想着到早上他过来,一定得多晾一会儿!可惜,再坚定的打算也敌不过恋人的一个拥抱——见他这副可怜巴拉的模样,唐觐就溃不成军了。
“我以后会乖了,不会胡思乱想,你还生气的话……想打就打吧,谁让我做错了事呢。”讷讷地直起身来,陈潜帮他理一理头发,又疼惜地摸摸他青黑的眼眶,认错态度十分好。唐觐早就不气了,这会儿抬着脸看他,眼里定定的:“打你干什么,不如罚你今天就跟我去打结婚证,那样我的气就全消了。”
听见说打结婚证,陈潜一愣,又没接上话来。唐觐瞪圆眼睛,那一刻恼得是牙痒痒的,一时间没忍住,把他打横搂起来就往休息室里走。看来今天肯定是免不了一通折磨,陈潜认命地抓着他的衣服,咬着嘴唇,只希望待会儿唐觐会疼惜他一点,不要做得太狠罢。
从那次之后,陈潜是彻底地乖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唐家做他的准儿媳。九安街那边的房子到底是没有退,因为唐觐说那儿离学校近,中午时候去睡个午觉也方便。至于结婚证……打得太早也不是好事,毕竟最近走漏了风声,有些媒体开始蠢蠢欲动了,万一跟得太紧,在学校里闹出事情来可不好。
陈潜听着唐觐这样跟李越说,心里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因为唐觐自己是想结婚的,也想他立刻搬过来,但知道他心里还有犹豫,于是就没有逼得太紧,反而还给他挡下了唐家那边的压力。至于李越,她冲陈潜发了那通脾气之后,平日里是越来越横了。若说以前还对陈潜有点儿礼节性的生疏,那现在就是把他彻底当做了自己的儿子。比如,下午见他跟唐喻在大太阳下踢球,当即就骂,说没见这么大太阳啊,晒坏脑壳怎么办?给我滚回来!晚上陈潜洗了澡,头发湿着走来走去,她拖过来又骂,说屋里开着空调呢,不怕着凉怎的,过来,给你吹头发!又或者早上起得迟一些,觉得麻烦,不准备吃早餐,她直接一巴掌扇到陈潜背上去,骂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懒!又不要你去做早点,老老实实给我吃!
十多天下来,陈潜被骂得越来越皮实,一开始还要缩头缩脑,现在都会笑眯眯地躲开去了。李越刀子嘴豆腐心,见他嬉皮笑脸,她板着的表情便也松下来,骂一句“臭小子”了事。晚上睡觉,陈潜还说呢,看不出来,越姨原来这么有气势的。唐觐揉揉他脑袋,颇有些悻悻地道,那是对着你——对我就从来没这么上心。别说打骂了,一句重话都不对我讲……哦,她还帮你吹头发呢!
陈潜听着可乐,同时心里又很甜,总觉得自己像多了个妈妈那样。唐觐在边上看着项目企划,感觉到他在一旁“蠕动”个不停,觉得奇怪,扭头一看,就见他裹着薄毯,在那儿抓着手机动来动去。心里不禁好奇,他悄悄放下手里的事儿,弯下身凑过去偷看,就见那小傻瓜在百度自家妈妈的照片呢!有出席公众场合时媒体拍的,也有公益活动的广告图,还有结婚二十年纪念日时发布的一组写真……陈潜看得痴迷,抿着唇默默地高兴,都没注意到唐觐就在身后。
“你想对我妈做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冷不丁一句话从耳朵后头飘来,陈潜一惊,差点儿扔了手机。赶紧裹紧被子扭过头,他讪笑着,眼神躲闪地哼哼唧唧:“没事,就想看看越姨年轻的时候……嘿嘿嘿,阿姨真漂亮啊。”
揶揄地斜着眼看他,唐觐“啧”一声,道:“得了,装什么。想改口就赶紧跟我结婚,那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叫她作妈妈了。”
见被他看穿了,陈潜犹豫一会儿,随即蹭过来靠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越姨她会高兴么……?”
“都这么管着你了,她会不高兴?”对自家妈妈,唐觐是再了解不过。李越从来就是个干净利落的性子,不该管的事不管,该管的事也绝不手软。若不是把他当自家人,李越才懒得天天盯着,费力伤神的,干点儿什么不好?听了这话,陈潜缩在那儿,总算是安心了。唐觐低头瞅他,还见他偷偷笑着,跟个得了糖的小孩儿那样。
整整一个暑假,陈潜就泡在唐家了,每天跟唐喻踢球锻炼,最后还学会了游泳。有时候李越拍他肩膀,会嫌弃地道越来越结实了,都不好揍。平日里那饭量也是丝毫未减,中午晚上都吃两大碗饭,胃口好得惊人。尹慧文还打趣儿呢,说难不成最近又要发一次情?陈潜被笑得脸红,唐觐则淡淡地撩他一眼,说那感情好,正巧最近天热,我火气也大着呢,平常都不能尽情发泄的。
……话音一落,他脚上立即挨了恋人狠狠一通踩。
开学之后到学校,郦予初见了他,有些惊讶地说你黑了!哎呀,皮肤变细了,气色也好了。陈潜瞅瞅她,原话奉还回去,说你也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听了这话,郦予初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拽拽的翘翘的,不是很甘愿,但又的确挺受用那样:“那是!有性生活的人,皮肤状态总是要好一些的~”
陈潜当即惊得瞪圆了眼,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成功把他吓到,郦予初得逞一笑,扭头便走,扔他一人在那儿慢慢消化。而正在陈潜惊愕的时候,班里又传来消息,说赵智宁怀孕了!已经办了休学,在家好生休养呢!有人问说,他的Alpha是谁啊?又没一个人说得清楚。陈潜听得诧异,心说赵智宁这人,跟人调情时都很注意的,他会微妙地把人钓着,但又不与人发生身体接触,这次怎么……?想到唐觐之前说,丛简接管了郦予初那事儿,而那天是赵智宁提议大家去的七九四……默默抿紧唇,陈潜眨眨眼,不说话了。
回到家里,他跟唐觐说起这事儿,唐大少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没发表什么意见。陈潜好奇得很,趴在他边儿上不住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唐觐无奈,斜过眼看他,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手法确实像丛简的,天道好轮回动不动?她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你那么好奇,不如去酒吧街问她?
陈潜瞪瞪眼,当然摇头说不,于是就此罢休。可他趴在那儿,眼睛眨啊眨的,显然还惦记着。唐觐看了,就弯下身来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这么无聊,不如好好想想,之后我生日,该送个什么礼物给我——还有三个星期,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哦。”
经他提醒,陈潜猛地支起身子,双眼圆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唐觐抛出难题之后就不管了,只好整以暇地笑笑,又伸手摸摸他头,随即继续做事。陈潜瘪着唇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泄气地躺下去,又陷入了冥思苦想。
好吧……唐觐生日,他该送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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