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对上戚落生的视线，许艾言眨了眨眼睛，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来。
“——没什么。”有些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点声音，戚落生想朝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可脸上的肌肉就跟僵住了一样，怎么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许艾言略微歪了歪脑袋，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形状，“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落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瞬间的嘲弄。
——怎么可能呢？
在人的眼睛里看到这种细微的情绪什么的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小说里面吧？
就连那些据说“眼睛里全都是戏”的演员，他也只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个大概的情绪。
戚落生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觉得在许艾言的目光下坐立难安。
“没事，”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戚落生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干巴巴，“就是昨天晚上有点没睡好。”
“真的？”许艾言的眉头拧了起来，倒映着戚落生的样貌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要是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去医院的好。”
刚才的神色，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嗯……我知道，”低下头避开了许艾言的视线，戚落生难受似的扯了下自己的袖口，“没事的。”
“43,44！”许艾言张口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响起的叫号声让他顿了一下。
“是我们的，”他看了摆着两份刚出锅的麻辣烫的柜台，“我去……”
“我去拿吧！”不等许艾言把话说完，戚落生就抢先站了起来。那动作快得，简直就跟担心自己稍微慢上那么一秒，就抢不到这份工作了一样。
看着对面的人被什么东西追着似的走开的样子，许艾言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带带着几分无辜。
“你想干什么？”系统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笑意，但也听不出什么指责不满的情绪来。
如同打电话一样，光听声音，是很难猜到另一边的人真正的想法的。
尤其是在对方有意隐瞒的情况下。
不过，想要去探究一个甚至连人类都不是的家伙的想法，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许艾言轻笑了一声。
“没想干什么，”他转过头，看向端了东西往回走的人，“只是对一些事情，有那么一点好奇而已。”
许艾言不会说什么使用了这个人的身体，就有义务为对方做一些事情之类的话，但当一本露出了书签的书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忍不住将其拿起来，翻开看上那么一眼。
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大抵就是这样吧。
他没有兴趣去扮演探求真相的侦探，去弄清楚戚落生在所有的事情当中，到底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既然这张书页已经摊开在他的面前了，他自然不介意将上面的内容看完。
“而且……”许艾言伸手将戚落生放到桌上的塑料碗移到面前。
他暂时没有结束这段意料之外的人生的打算，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将有可能出现的麻烦，都一次性解决干净的。
“你的手机——”应该是在刚才走开的那段时间里，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戚落生从桌上的筷子筒当中，抽出一双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递了过来，“——是从什么地方掉下去了吗？”
除了这个可能，他想不到其他会造成那种动静的情况。
“嗯，”许艾言应了一声，拿筷子把碗里的蒜末拌开，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就我家隔壁小区最边上那栋楼。”
“听说那里是附近看日落最好的地方。”不等戚落生开口，他就先把自己去那里的理由先说了。
至于他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手里的手机，从那种地方掉下去这种细节，就交给对方自由想象了。
“——那你昨天那个电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许艾言的说辞，戚落生沉默了一阵，才再次开口。
“昨天的电话？”仿佛觉得戚落生这个问题很好笑似的，许艾言低声笑了起来，“小说台词啊。”
“你不是知道我在写小说的吗？”除了用可以算是用了作弊的方式，读取了记忆的许艾言之外，戚落生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虽然对方并没有亲眼看过原主捂得很好的那部小说就是了。
“就……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咬着筷子想了想，许艾言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突然想到了。”
“觉得还挺不错的，就想记下来。”尽管不是演员，但在商场上需要戴上面具的时候太多了，把和事实截然相反的情况，说得煞有介事这种事，对许艾言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不然的话，”看着对方有些发愣的人，许艾言感到有趣地似的笑了一下，“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无需揭开那已经差不多快要落下的蒙纱，他们只需要像以前那样，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就足够了。
这个问题，戚落生自然是不可能回答的。
他看着面前的人，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任何与口中的话语不符的痕迹。
然而，就像刚才那一闪即逝的嘲讽一样，他没能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任何想象当中的东西。
反倒是一直盯着对方看个不停的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戚落生忍不住感到烦躁起来了。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种情绪的来源到底是什么。
“等下我还是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移开放在戚落生身上的视线，许艾言笑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
“……好。”除了这个之外，戚落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角落里的位置上有人吃完了自己的午餐，打了个饱嗝站起来离开了，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被刚进来的人占据，不大的店内依旧和两人刚来的时候一样拥挤。
戚落生拿起筷子拌了拌碗里堆在上面的佐料，加了太多辣子的汤味道有些冲鼻。
“刚才在教室里，”或许是觉得两人之间的那份沉默有点难受，戚落生主动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和杜……”但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停住了，“……算了，”他朝看过来的许艾言笑了笑，“没什么。”
能说的，之前在教室的时候，这个人肯定都已经说了，戚落生并不觉得，自己重新问一次，就能得到什么不同的答案。
——至于更多的？他还能问什么？
问许艾言是不是知道了杜飞鸣会那么针对他的原因？还是问这个人有没有故意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让自己误以为他跳了楼？又或者问他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暗藏了什么他没听出来的深意？
光是在脑子里转一转这些年头，戚落生就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他不知道许艾言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在一天之内，性格就彻底变了个样子，但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去探究这种事的好时机。
事实上，他甚至无法确定，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对他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捏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戚落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有点难受。
许艾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除开应酬，许艾言本来就不乐意和那些不怎么熟悉的人打交道。
有人说他这种性子不适合在生意场上打滚，可他在这地方，就是出人意料地吃得开，以至于后来，再没有人敢在这些事情上挑他的毛病。
所谓的权势和地位，本来就是这种东西吧。
有趣，却也无趣。
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人压根没有聊天的心思，许艾言和戚落生所在的这张桌子，大概是整个店里最安静的一个位置了。
直到肚子撑得再也吃不下，戚落生才放下了筷子，看着面前还剩下的半碗汤发愣。
许艾言他……真的把自己上一次吃的所有东西，都全部记了下来？
刚刚这个碗里的东西，和他记忆当中的没有任何偏差。
——除了他上次抱怨过拿得太多，吃不下了，最后被剩在了碗里的一份米线。
戚落生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吃好了没？”许艾言的声音将戚落生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的人，“吃好的话我们就……”
“——手机，”倏地开口打断了许艾言没有说完的话，戚落生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我重新给你买一个吧。”
“……什么？”一下子没能理解戚落生话里的意思，许艾言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为什么？”
——补偿？
明明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生出任何一点后悔和愧疚，这个时候却只因为一点连成为谈资都没有的小事，而轻易地动容了？
许艾言当然猜得出来戚落生会说出这种话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可笑。
哪怕见识过了再多不同的人，他也依旧没有办法理解那些家伙的思维。
也不想去理解。
“不用了，”把手里用过的纸巾捏成团扔进了桌边的垃圾篓，许艾言站了起来，“我自己会去和我妈说的。”
“放学之后有空不？”像是没有听到许艾言的话一样，戚落生再次开口，“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吧？”
这话听着好像是询问，可戚落生的语气里，却一点儿都没有商量的意思。
许艾言不由地就感到厌烦起来。
他讨厌麻烦。
“不好意思，”侧过身让端着托盘的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许艾言径直转过身，朝店外走去，“我放学之后和人约好了。”
戚落生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可能，但下一秒，他又觉得有点无法肯定了。
他认识的那个许艾言，不可能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朋友。
——但他认识的许艾言，也不可能拒绝他刚才提出的提议。更不可能说出昨天那句话，不可能做出刚才教室里的那种事情。
——如果是他认识的那个许艾言的话。
站在那儿看着前面那逐渐远离的背影，戚落生无端地有种，这个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的感觉。
果然是最近小说看多了吧，不管什么事，总能往重生和穿越这方面上去想。
自嘲地笑了一下，戚落生陡地就有点不想跟上前方的那个人了。
“我说，”但他没想到的是，许艾言却在这时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略微拧起的眉头显示着对方那不耐烦的心情，“你还去不去医务室了？”
心脏不知怎么的，就重重地跳了一下，戚落生张了张嘴，却好半天都没能发出声音。
“啊，不去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从梦里清醒过来一样，站起来走了过去，“我没什么事，等下稍微睡个午觉就会好了。”
“哦，”许艾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那你先回教室吧，”他收回视线，“我要先去一趟书店。”
戚落生：……啊？
眼睁睁地看着前边的人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丢下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戚落生不由地有些傻眼。
他是看出来这个家伙对他有点不耐烦了，可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好歹也问一句他要不要一起吧？！
戚落生突然就有点怀疑，自己刚才说的如果是“去医务室”的话，许艾言说不定也只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跑这一趟了。
在原地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戚落生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这个许艾言，确实比以前的那个要有意思太多。
他期待着……这个人接下来，还会为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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