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

    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时分方才停歇。

    白色的大床上，从被子里忽然伸出来一截雪白的藕臂，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床头上还在炸响的闹钟。

    几秒后，林成成猛地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了起来。烦躁的揉了揉一头乱糟糟的长卷发，哀嚎一声下了床，拉开了窗帘。

    此刻，外面的天色还没全亮，又因为下了雨的原因，雾蒙蒙的一片，给人一股子湿冷的感觉。

    这种湿冷仿佛像能穿透厚厚的玻璃窗浸透进来一般，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床头柜上，时钟指向的方向还不到五点。

    “这个点起床的，都是真勇士！”林成成自言自语感慨了一句，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她不一样，她是被迫当了圣斗士。

    五点二十整，林成成裹着齐脚踝的厚羽绒服出了门。

    她今天的第一项工作内容：打车去盛世花园需要二十分钟，五点五十，刚好可以叫厉总起床。

    厉总厉南越，盛世集团的总裁，她的顶头上司。

    为人苛刻又严格，和每天这个点起床不甘心一样，她伺候他也是不甘心的。

    说白了，还是钱闹的。

    厉总的房子超级大，一个人住。

    她是厉总请的私人助理，俗称小文秘。

    但从工作到生活，什么都管，什么都干。

    可抠门的厉总车库里放着好几辆豪车，连辆破车都舍不得给她配，天天打车，并且一天就给报销三十块的打车费。

    林成成有些倒霉，打了辆车，才走了一条街，车坏了。

    路边少有的一些人就有幸目睹一个长腿美女撑着伞，马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健步如飞，雨丝轻柔斜飞，像是加了一层滤镜。十分美好。

    林成成则体会不到了，她心急如焚，又打了另一辆车，紧赶慢赶，在五点五十之前赶到了厉总家门外。

    在她输入密码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耳尖的听见了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

    林成成吓得要死，她顾不上换鞋，围巾都没有取，连滚带爬地到了厉总的卧室门前。

    “厉、厉总。”林成成秉着气，还不能喘大口，像招财猫似地摆了摆手，露了点谄媚，“早。”

    厉南越眯着眼睛，被头类似于熊一样的动物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他的私人助理。

    他不快地说：“你迟到了。”

    “车坏了。”

    “这不是理由。”

    “是，厉总说的对。”林成成态度极好，表现的非常受教。

    很简单只要把厉南越看成人民币就好。

    “给我放水洗澡，水温38度。”

    “是，马上。”

    厉南越低头看了看她满是泥泞的鞋，不由皱眉：“林小姐，穿鞋进我家，你过分了。”

    “对不起，厉总，我这就去换。”林成成脸上的笑差点就挂不住，要知道厉总可是出了名的洁癖。

    心里想着不知自己会怎么死的林成成，等了片刻，发现厉南越转身进去。

    她一回头正好看见了他光裸着的脊背，八块腹肌肌理分明非常性感，还有着让很多女人神魂颠倒的英俊脸庞。但在林成成看来，那就是个恶魔。

    林成成掂着脚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门口，换上了拖鞋，并且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里面是灰色的职业套装，小西装搭配一步裙。

    精致的剪裁很好地勾勒出了她饱满的曲线，林成成取掉了鼻梁上的眼镜，深呼吸了一口气，进入了洗浴间。

    一手拧开了凉水，又一手拧开了热水。

    她举着专门用来测水温的温度传感器，立在洁白的大浴缸旁边，唉声叹气。

    她告诉自己，她都是为了钱。

    不为了钱，谁要做这个劳什子的私人助理。

    林成成正愣神，只裹了个浴巾围住下|体的厉南越出现在了浴室门外。

    浴室里起了层雾气，里面的女人正弯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水面测量温度。

    她的臀部挺翘，腿又直又细。

    厉南越禁不住蹙了下冷峻的眉峰，泛起一些异样，问：“好了吗？”

    魔鬼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林成成吓了一个激灵。

    此时的水温指到39度，她慌里慌张地说：“好了，厉总！”

    “那你还不出来？”厉南越挑了挑眉。

    “对不起，厉总，我马上出来。”道歉已经成了林成成的条件反射。

    等回过身，碰了照面，厉南越的身材一览无遗，林成成脸上顿时染上了些许红晕，她慌忙走出了浴室。

    厉南越面无表情地进去，关上了玻璃门，手指微动，扯掉了围在腰间的浴巾。

    林成成下意识扭了扭脸，这个裸男入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要看三百六十天，除了眼睛有些辣以外，内心已不会产生任何波动。不像第一次上班，心跳的像打鼓，差点惊呼出声。

    “嘶！”她是没有惊呼，但浴室里传出了厉总的声音。

    林成成的心顿时揪到了一起，就一度，就一度而已。

    事实证明，人就别有一点侥幸心理。

    浴室里传来了厉南越气急败坏的声音：“烫。”

    “对不起，厉总。”林成成哭丧着脸，头恨不得垂到地心里。

    今天真是衰！

    连续犯了两个错误，哦不三个错误，如果再有第四个的话……

    林成成不敢往下设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了衣帽间。

    厉总的穿搭是由专门的形象设计师搭配，每周的周一一早统一送过来。

    今天是周三。

    林成成仔细辨认了一下，标着周三的标识底下，是一套有些骚气的烟灰蓝色西装。

    她取出了西装和白衬衣，想了想今天的天气，在黑皮鞋和白皮鞋之间，选择了黑色的。

    三分钟之后，穿着平角内裤的厉总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目不斜视，赶紧递上了搭配好的衣物，转身想要出去。

    厉南越套上了衬衣，撇了眼蓝色的西装，拧眉：“不穿这套。”

    林成成试探地说：“周四是一套浅灰色的西装……”

    “嗯。”

    林成成其实还想说，他那套浅灰色的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个颜色。

    但她不敢说。

    她低着头从厉南越的面前过去，取出了周四标识下的灰色西装。

    厉南越又吩咐：“今天不用开会，不打领带。”

    “是的，厉总。”

    “换一块休闲手表。”

    “是的，厉总。”

    “早餐吃什么？”

    “林记的云吞面可以吗？”

    “腻了。”

    “那白记的叉烧包？”

    “油。”

    “那……”林成成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都已经僵硬了，默念忍字诀，才能克制自己不掐死这个麻烦鬼。

    厉南越想了想，突然道：“冰箱里还有面包，去给我做个三明治。”

    他扣着袖口的同时，看了眼手表，“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林成成连声“是”都来不及说，奔命似的奔向厨房。

    “鸡蛋要溏心的。”

    身后再一次传来了魔鬼的声音。

    林成成面带微笑地回答：“是的，厉总。”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打开冰箱。

    鸡蛋很香，真的特别香。

    林成成的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却没有那个勇气在龟毛雇主的注视下给自己也来一个。

    鸡蛋成型的那一刻，林成成手忙脚乱地拿出了芝士和番茄酱，一顿乱抹。

    三明治完成，刚好用了四分五十九秒。

    厉南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吃早餐，顺便浏览了一下当日的要闻。

    林成成饿的前心贴后背，连瞪眼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好不容易盼到六点四十分，两个人一起出门。

    厉南越开车上班，林成成却要自己搭地铁。

    盛世花园离地铁有两站路的功夫，就在林成成被红灯困在马路边，不停看表估算时间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从不远处开过，里面的厉南越衣冠整整，面无表情地扫过了她一眼，仿佛从没有见过她这号人似的。

    汽车甩了她一脸车尾气，绝尘而去。

    ——

    林成成七点钟到达地铁站，她到的时机不大好，上一班地铁才刚刚开走。

    “陈晓玲，我可能要来不及，你帮我带一份早餐……啊，要死了，今天点特别背。就这样，地铁来了。”

    一分钟后，林成成终于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地铁。花了整整四十分钟，她才赶到盛世集团，时间已经八点过去五分钟。

    林成成就是有一种能把兵荒马乱的生活装饰得云淡风轻的本事，她在电梯里调匀了气息，刚刚进到总裁办，迎面就看到陈晓玲冲她招手。

    “总裁要喝咖啡！早饭我给你放桌上了。”陈晓玲交代完，并不敢在总裁办这恐怖的地方久待，挥一挥手，撤退了。

    林成成看了眼王记的包子，叹了口气，换下了马靴，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泡了杯温度不低于七十五度的咖啡，竭尽全力微笑着，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房门。

    “厉总，您要的咖啡。”

    厉南越停下了手中的笔，低头看了眼手表，“林秘书，你迟到了。”

    林成成扯了下嘴角，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低垂着眼眉，“对不起，厉总。”只有忍字诀重出江湖了。

    厉南越不知为何多看了她一眼，后来发现是因为她发丝上沾了树叶的原因。

    林成成不知道厉南越为何突然靠近，刚防备地退了一步，厉南越就伸了手，从她头发上取下了一细小叶片。

    “谢、谢谢厉总。”

    “仪容扣分。”

    “……”林成成想说对不起的，可心里堵着一口郁气，好想变成那个喷气机，喷他一脸啊。

    好在这时，厉南越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林成成坐在了秘书专用的办公桌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而已。

    盛世集团是有名的影视传媒公司，每年必会制作出一部精品电视剧和电影，旗下的名导名编剧小花小生无数。但在林成成阅美无数后，还是觉得总裁略胜一筹。

    可惜了，美好的脸庞也掩盖不了他糟糕的性格。

    林成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打开手上的文件资料。

    厉南越又开办了新的产业，在市内最繁华的开盛街，开了个五层的奢侈品牌商店。为了这个商店，林成成已经连续加了三个多月的班了。

    连续一百多天无休，再想想可能未来的一百多天还是无休，林成成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

    “成成，总裁要的业绩报表。”

    “成成，总裁今天心情怎么样？”

    “成啊，我看你最近怎么又瘦了……”

    林成成作为总裁的私人助理，但总让她有种贴身女仆的错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向她打探各路的消息，一一应付完，她不由地看向总裁办公室。

    负责奢侈品商场运营的程百善程经理，进去半个小时了。

    里头没有要茶，而且市场运营这块前阵子好像刚刚出了些问题。

    她正头脑风暴多绕了几个弯，程经理和厉总就一块出来了。

    厉总吩咐：“去卖场。”

    林成成愣了片刻，拿上公文包和羽绒服，来不及换鞋就跟了上去。

    好在，出门办公的时候，她不用挤地铁。

    厉总还是一个人开车走的。

    “谢谢程总。”林成成蹭了程经理的汽车，上车的时候，她真心实意地向程经理表示感谢。

    原还想问一下程经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自打一上了车，电话就响个不停。

    卖场离得很近，一刻钟就到了。这时候商场的大门前，围满了工人。

    林成成没有多想的时间，慌忙下车，跟在了厉南越的后面。

    “厉总，你们说工程不合格就不合格了，我们要一个说法。”

    “厉总，你们不能以不合格的理由拖欠我们的工资，这是违法的。”

    哄乱的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

    林成成大约理清楚了来龙去脉，商场在建，但完工的工期一拖再拖……这是工程出了问题的节奏。

    她不由看向厉南越，发现这人仍是冰山脸，面无表情地好像这些事跟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一样。

    后面跟着的程经理却在不停地抹汗。

    眼前这情况，她不敢置喙。

    厉南越低头快行，紧抿着唇线，并不搭理那些哄乱的工人。

    他傲慢的态度，终于引发了人潮的不满。

    群情忽然激昂了起来。

    不晓得是谁先动的手。

    慌乱中，挡在厉南越身前的林成成被几双手猛地一推，她站立不稳，鞋跟一崴，跌下了台阶。

    厉南越的脸色在那一刻有些难看，不过林成成只顾着脚痛并没有看到。

    后来她被人扶到了车子旁，只来得及看到厉南越颀长的背影，像是携着怒意。

    厉总——生气？

    确实应该生气，工人都暴|动了。

    林成成也生气，她懊恼地想，自己现在不光是贴身女仆，还成了挡箭牌。

    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个坏人，把她推到了厉南越的前面。

    今天这场面一定不好收场，可惜，后面的会议林成成不能参加。

    她被送去医院了。

    “陈晓玲，我这应该是工伤吧，能不能报销？”林成成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陈晓玲是会计部的助理，问她准没错。

    可是那边的陈晓玲支吾了一下，“这个，要问人事吧，不过厉总的意思好像说……是你自己不小心。”

    林成成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厉扒皮！

    她正摩拳擦掌打算扎小人，那小人，阿不，厉南越就打来了电话。

    “林秘书，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明天你休息吧，调整一下状态。我会让人事部扣除你一天的年假。”电话里的声音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几乎能联想到那人面无表情的样子。

    电话说完就挂，林成成都来不及说一句。

    她一年只有五天的年假啊……

    林成成抱着受伤的脚踝，越想越愤恨。

    她跳着脚上了出租车，翻出了联系人里厉南越的手机号码，想要打过去狂飙他一顿之后，大吼“老娘不干了。”

    然而理想超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出租车司机告诉她，“小姐，一共七十七块”时。

    她果断打消了这种很奢侈的念头。

    可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气。

    林成成一瘸一拐地下了出租车，这里是城里有名的地标性建筑红杉大教堂。

    这座教堂修建有百年的历史，据说是由法国的传教士修建的。

    而此处离她家还有半条胡同的距离。

    胡同口狭窄，顶多能过一辆自行车，出租车就别想了。

    林成成的家就在教堂后面的两层木楼上。

    那木楼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听说是最后的一批法国传教士为了收纳因军阀混战的难民，而特意建造的。

    后来改革开放，木楼几经易手，二十多年前被林父买下。

    这也是林成成那过世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财产了。

    只是年久未修，二楼的两个房间都有些漏雨。

    像这样的木制建筑，想要修缮需要花大笔的资金。

    林成成靠顽强的意志跳了半个胡同，她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那把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老铜锁。

    木楼的扶手乌黑，她扶着扶手往上跳了一个台阶，木制的楼梯咯咯响了两声。

    随着这声音，她又改主意了。

    今晚就住楼下。

    为了泄愤，林成成打开了楼下卧房那台很有些年头的老电脑，跟着又点开了一个名叫“报仇”的文件。

    文件里只有一个文档，名为“虐死那个总裁”。

    这个文档里头是她做的人设。

    人设是什么呢？

    就是小说里的人物。

    一打开文档，第一句话是：

    男配厉南越，坏的流油加冒泡。身高158，体重158，腰围等于裤长，身高等于体重。

    这是她上上回被厉南越虐待时，一时气愤以他的名字创建的人设。

    但写小说也得写的自己开心。

    整天脑子里装着一个身高和腰围相同的油腻男人，是一种另外的折磨。

    林成成思索片刻，把这句话给删掉了，重新写：男配厉南越，身高1米87，体重145斤，八块腹肌，长相完美，但心思狠毒。

    因长相完美，家世显赫，有无数的女人投怀送抱，他来者不拒。

    林成成咬了会手指，小说的前期设定而已，后期看着再改吧，主要是过程，一定要虐爽了。

    她不再犹豫，搜索框里搜索出了某大型文学网站的网址，输入笔名“艾笑”，进入后台之后，点击发表新文，添加了新文的标题《民国之总裁那个倒霉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