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我的小阿宁。”
夕阳下，女人的面容秀美，眉目柔和：“阿宁，你要好好长大，平平安安。”
当然要好好长大。
长大了，她就可以照顾妈妈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不过一瞬，温和的女人面目一瞬间便狰狞起来，柔顺的头发杂乱的披在身上，眼中充满着恨意，手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她的胳膊中。
“我的女儿在哪里？”
“你是谁？我的阿宁呢？”
“在这里……”
她勉强应了一声，手臂和身上剧烈的疼痛叫她险些叫出来。
她朝着女人弯了弯眼睛，却因为疼痛而面容有些扭曲。
“我是阿宁，阿宁就在这里。”
“阿宁……”
女人的手松了松，眼神恍惚起来。
“你是阿宁？”
她点了点头。
突然，脸颊上剧烈的疼痛几乎叫她失去意识。
她只觉得双耳轰鸣作响，头脑中一片混沌。
“你才不是我的女儿。”
女人冷笑着拽着她的头发，声音仿若厉鬼。
“你是野种。”
“才不是我的阿宁。”
你是野种。
才不是我的阿宁。
头皮上的疼痛几乎要炸开，她得嘴角动了动，想要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几番努力，唇角仍是僵硬。
野种。
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东西。
她有些恍惚地想，心底里陡然生出一丝怨恨来。
既然是一个野种，又为什么要生下她？
额头被撞在墙上，她的眼前一黑，有粘稠腥甜的味道在散开。
女人跌坐在地上低泣。
她捂着额头吸了几口气，随即摸索着顺着声音走过去，抱住了女人。
“阿宁在这里。”
她轻声地道。
“妈妈，别怕。”
有血从额头上流下来，艳红的一条落在眼角。
粘稠的，带着浓重的腥气。
令人作呕。
那时的味道，即便是时隔多年，她也仍然记得。
苏宁喘息着睁开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
入目的是有些幽暗的地穴中，她有些怔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红艳艳的衣裙，突然觉得刺目起来。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苏宁垂下眼睛，汗湿的手捏了捏袖子。
厚重的绸缎被寒气浸的冰凉，让有些混沌的脑海稍微清醒了些许。
她环顾了一下，只见周围的石壁上隐隐发亮。
看来是已经设下了结界，苏宁心中了然，只是面色却带着惶然，又抿了抿唇。
她有些慌忙地伸出手，却见石壁上隐隐的光亮忽然光芒大作，显出一个牢笼来，而按在牢笼上的指尖更是仿佛被碾碎一般的疼痛。
苏宁急忙收回手，眼中尽是慌忙，犹带一点水光，似乎盈盈就要落下泪来。
“小妹妹，怎的这么着急？”
笼中人尚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轻笑柔媚至极，亦是勾人至极，仿佛能牵动人心中的所有情思。
随着这声笑音落下，石壁尽头，忽的现出一个女子，唇色嫣红，眼含春水，腰如水蛇，风姿绰约。
不是爱祸女戎又是谁。
就连苏宁也不得不承认，爱祸女戎实在是个极有魅力和风情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还十分聪明，深谙人心，确实能勾动许多人的心。
难怪之前的玉织翔，也险些废了功力。
昏暗的地方倏忽出现了这样一位女人，就连空气中楼弥漫出一股暧昧难言的气息。苏宁一怔，眼中出现一丝迷醉恍惚的神色来，随后有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醒过来。
“……你是谁？”
她的颊边带着淡淡的红，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却闪烁着警惕。
“……我？”
女人看了一眼苏宁，眼角斜飞，声□□人，回答道：“我是爱祸女戎。”
“……”
……爱祸女戎？！
那不就是……不就是玉织翔所提起的……
苏宁的神色一震：“你就是玉织翔提起的那个女魔头！”
“……女魔头？”
爱祸女戎听闻这一句，艳丽的嘴唇一动，眼睛微眯，往前走进了几步，打量着笼中的人。
笼中的人肤色极白，仿若是山巅上堆积不化的雪，又像是枝头上的梨花，风一吹，就扑簌簌落下来，雪白的一层飘在地上。这样的肤色被艳红的长裙一衬，便更显得柔嫩无比。
然而最妙的还是那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里头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还有一点初出茅庐的天真，和一闪而过的，忌惮。
爱祸女戎眼睛微动。
她素来通识人心，自然不会看错。
那分明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忌惮。
而这忌惮，往往因由只有一个。
——女子对心上人的在意。
……
爱祸女戎看着，心中的愠怒消了一半。
她诱惑玉织翔，除却玉织翔确实是佛业双身的敌人想要动摇他的功体之外，还存了一分其余的心思。
佛门高僧，万人敬仰又如何，还不是仍旧要败于她的手下，还不是……仍旧为她动了其他的念头。
所以当初险些成功之时，爱祸女戎有多得意，后来被打断的恼怒便有多少。
更何况，打断她的人，还是这样的一个美丽少女。
待手底下邪灵打探到玉织翔将人带回了鹿苑之时，她的恼恨更是不必言说。一面是大敌逃过一劫，一面是被人半路劫道，怎么叫女戎不气？
苏宁此时虽是人质，但只要等玉织翔和一页书两人一到，这个人质便没有了用处。
她心中，已是打定了要苏宁死的念头。
但今日，看着面前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忌惮，爱祸女戎心中却是改变了主意。
当日在魅惑之术影响下，玉织翔佛心已动，修为受损，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会有心思关注这情情爱爱？
再退一步说，哪怕是受了魅惑之术的影响，因而对此女动心，为了维持修为不堕，亦必定是心生远离之意。
爱祸女戎嘴角的笑意更浓。
陷在情爱中的女子，最是痴傻，也最是多疑。
“……你喜欢玉织翔？”
一句话，叫笼中的娇人脸色微微一变。
苏宁手指动了动，别过脸去：“关你何事。”
“何必这样倔强呢，”看着她这样的情状，爱祸女戎又是轻轻一笑，手指上长长的金色指套抵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似是叹息：“身为女子，喜欢上一个心中只有苍生和佛陀的和尚，岂不是最难受之事？”
“……”
少女的面色微动，随即抿了抿唇，冷笑了一声：“一个魔头，也想叫我轻信你的话？！妄想！”
眼前之人神色坚定，可就是这样坚定的模样，却越叫爱祸女戎心中的某一处沸腾起来。
邪灵乃是天地之间邪气的产物，生于妖氛浓重之处，或是千万人葬尸的风水绝地，或是人心积怨的死处，往往这些所在，都充斥着种种的负面情绪。
破坏，嫉妒，怨恨……这些才是邪灵心中最本能的东西。
作为邪灵之首，爱祸女戎虽然不会被这些欲望影响判断，却不代表，她的内心中，不曾有这样的欲望。
“信不信我的话自然是随妹妹你的意，”爱祸女戎看着身着艳色红妆的女子，道：“只是心怀苍生之人，想来情薄，妹妹你可是要好好想上一想。”
“……”
笼中的少女神色微动，随后问道：“你抓我是想用来威胁玉……佛皇？”话到半途，却是生生将玉织翔三个字咽了下去，转成了一个佛皇。
“哈，”爱祸女戎勾唇一笑：“你就不想看看，他是否对你有意？”
“……”
少女一怔，随即咬牙道：“无耻！”
这一句不轻不痒的话自然不会叫女戎生气，她看着少女，忽的意味深长地道：“小姑娘，姐姐奉劝你一句，不该喜欢的人，还是不要去喜欢，否则，日后总会有后悔之日。”
明明是一句告诫之言，却是莫名的居高临下。
“……”
苏宁的手动了动，瞳色几不可见地一深。
“……若是我偏要喜欢呢？”
“若是偏要喜欢……”女戎的红唇轻启，黑色的眼睛中仿佛带着漩涡：“……不如就叫他——”
苏宁看着那双眼睛，眼中神色渐渐迷蒙起来。
最后一句话落下。
“——做不成那九天神佛。”
鹿苑。
后殿之中。
玉织翔在殿中静坐。
白色的袈裟铺陈于地，只是僧人的面前，却不是经文，而是一盏玲珑花灯。
若是苏宁在此，定会认出来，这盏花灯，实在是像极了那盏在灯会上自己所持的。
只是不论是上面的牡丹纹路，又或者是木质的底座，皆是精细许多。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佛者的广袖微动，瘦长的手指点上那盏花灯。
忽然。
外面却忽的传来药如来的声音。
“佛皇！”
绘着牡丹纹路的花灯被收起，玉织翔站起身，与此同时，药如来进入殿门，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何事？”
“佛皇……”药如来顿了顿，将一页纸张自袖中拿出：“是苏姑娘……”
“她说，自己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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