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脉之中仍旧是一片空荡。
气海的功力无法调动,好似被什么封住,不能动用分毫。
不能动用功力……
螣邪郎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之色,随即看向一边的女童。
女童对他的动作很是灵敏:“……阿兄?”
“……我的伤,是你治的?”
他这样问,眼中却已经有了寒意。
“是啊,”女童对这寒意一无所觉,只是悄悄地往他身边蹭了蹭,慢慢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意来:“我在这里找到了碧云草……阿兄你放心,我已经试过了,这草年份很足呢。”
“……碧云草?”
螣邪郎眼中深色一闪而过。
眼前的女童,似乎还懂得几分医理?
“是啊,”女童点头,“果然阿兄的伤很快就好了。”
看来自己的功力被封也是与此有关……
螣邪郎眯了眯眼睛,站了起来。
纵然先不回异度魔界,也不能困死在此处。当下,还是先离开这里才是。
“……阿兄?”
听到起身的声音,女童唤了一声,伸出一双白生生的手去摸他的衣角。
那神情十分惶惶,似乎生怕螣邪郎会突然离开。
螣邪郎低头看着她。
“……你要跟着我?”
“阿兄去哪里,我,我就去哪里。”她糯糯地道。
女童的双眼无神,白嫩的左颊上被可怖的纹路缠绕,状若恶鬼。然而她的神情又是这样依赖,仿佛自己便是她的整个世界,他所说的,他所做的,她都无条件的相信。
——只因为他是她的阿兄。
心中的恶意忽的像是岩浆一样翻腾起来。
左右已经得到了需要的消息,留着这么个拖后腿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螣邪郎微微笑了笑,低下身,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句:“……阿兄?”
“……”
女童的嘴巴张了张,有些疑惑的歪头。
“阿兄,你怎么了?”
“我好像同你说过,我不是你的阿兄。”
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女童耳边响起。
“……阿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女童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捏住螣邪郎衣角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却仍旧不肯放开。
“你的阿兄……”螣邪郎忽的拉住她的手,向着一边走去。
女童的手细细小小,带着有些病态的苍白,在男人的手映衬下叫人更觉可怜。
她亦看不见,只能随着男人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走。
忽然,手上有了冰凉的,有些微微发硬的触感,鼻尖上萦绕着奇怪的味道。
像是血腥味,又像是腐臭。
“阿兄……”
女童颤颤巍巍地唤。
“这回可算是叫对了。”
螣邪郎嘴角勾起。
“你可救错了人。”
他慢条斯理的地看着颤抖不止的女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你手上摸的这团烂肉,才是你的阿兄。”
那手上的尸体,已经凉了半天。血色干涸在露出的白骨上,在这见不得光的崖底,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女童的身体忽的一僵,随后惊恐的缩回手。
“不是……阿兄……”
“阿兄!你别吓我了,别吓我……”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细瘦的腿脚几乎跪在地上,有晶莹的东西从无神的眼里溢出,却仍旧是倔强的不肯放开螣邪郎。
“我不是你阿兄。”
螣邪郎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
“阿兄……你别不要我……”
“你……你打我,你骂我都好……”
“你别不要我……阿兄……”
女童的神情近乎哀求,惶惶然的像是一只失却了方向的兔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阿兄为何又像回到了从前一样不认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救错人。
也许只是自己不好了……等到阿兄回复正常,总能让自己跟着。
这样可怜。
这样无助。
明明生了一张恶鬼面容,此时却无端的叫人觉得心生怜爱。
螣邪郎看着她,随后蹲下身。
“……阿兄?”
察觉到面前人的动作,女童有些惊喜的抬头。
紧紧抓住的布料的细瘦手指被一点一点的撬开。
“……阿……阿兄?”
“别跟着我。”
随之而来的,是冷漠如冰的话语。
琉璃仙境之中。
剑子仙迹,慕少艾,谈无欲数人同聚一室。
“怎样?”
屈世途问道。
慕少艾收回搭在傲笑红尘身上的手,拿起一边的烟杆抽了一口:“奇怪啊……”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做奇怪啦?”一边的阿九道,“少艾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慕少艾敲了敲猫耳少年的脑袋:“泡茶去。”
“哼!少艾就会欺负人!”
少年气着哼了一句,转身去泡茶了。
“傲笑红尘情况如何?”
谈无欲问道。
“好,也不好。”
慕少艾皱了皱眉,“他的经脉受创,丹田已枯。”
“啥?经脉受创?丹田已枯?”
屈世途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功力全失?而且经脉受创,说明以后未必有拿剑的可能。
这这这……
剑子仙迹与谈无欲闻言,也皆是一震。
武者心中所求,无不是于武道有所精进。而今一朝功体全费,沦为废人……却是为天下正义……
又是何等的不公。
慕少艾敲了敲烟杆,继续道。
“但奇怪的是,他的功力虽是被废,但好似却有一股力量护住他的心脉,并且在缓慢恢复受创的经脉。”
“恢复受创经脉?”屈世途一喜。
只要经脉无碍,总还有机会。
功力没了总可以再练,不过是时间功夫罢了。
慕少艾点了点头,“是,只是力量十分微弱。”
要不是之前的药物刺激,怕是连他也发现不了端倪。
这可真是……
“太好了。”
屈世途松了一口气。
“力量微弱?”
剑子仙迹出言问道。
“是,”慕少艾颔首,肯定道:“若非如此,异度魔界也不会毫无所觉。险些……就连我也骗过去了。”
屈世途一时也觉得奇怪:“是谁……”
话到一半,他停住话头。
能有谁?是谁协同异度魔界将傲笑红尘虏去,谁自然也是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人。
但……
剑子仙迹沉默不言,忽的起身,化光离去。
阿九这是端着茶盘进来,眼见人已离去,嘟囔了一句:“茶都没来的及喝,这是做什么去?”
慕少艾拿起茶盘中的茶杯,吹去了浮沫,眼神中难得有了几分惋惜:“有些事情,总是想问个明白。”
即便已经无人可问。
无人再回。
檐脚的风铃仍在风中脆响,屈世途忽的叹了一声。
“阿宁啊……”
深不可见的崖底。
两个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
一个几乎近于无声,一个跌跌撞撞,有如学步孩童。
“唔……”
好似又撞到了什么,女童短促的呼了一声,很快又忍住跟上。
螣邪郎实在是受够了身后的人,眉头一皱,捡了一块石头扔向一边,不过石块落地的数息,他已经出现在山壁的缝隙之中,静立不动。
女童到底只是一个不会武的平凡孩童,纵使因为目盲而耳力聪敏,失去了微弱的脚步声,也再难寻到螣邪郎的踪迹。
“……阿、阿兄?”
她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惊慌的神色。
“阿兄……”
“阿兄,你在哪里?”
“你别……你别丢下我……”
话到半途,已然是语带泣音,有了一丝崩溃的态势。
“阿兄……”
“阿兄……”
她的脸上泪水和血水混杂,本就灰扑扑的衣服更是看不出本来颜色,说不出的狼狈不堪,看起来凄惨无比。
“阿兄……”
螣邪郎静静的立在山壁之间。
“你是兄长……”
女人道。
“阿兄……”
稚童的声音忽的出现。
“螣邪郎,你真是冷血啊。”
不知是谁的话语,直入人心。
“自己都不知在乎什么东西的人,何等可笑。”
幼时,他曾跑出去,见到有魔为了追求力量失手杀了自己的伴侣,在地上痛哭。
回去后,他这样同吞佛童子道。
吞佛童子那时候已经拜了一步莲华为师,初步显示出了神叨气质,他回道:“也没有多少人能知道,自己在乎什么。”
许久之前,一些他以为他已然忘却的东西,蓦地出现在脑海。
半晌。
女童仍旧在哭泣,仿佛失去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没了她的阿兄……世上再没有人要她了……
忽的。
轻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她打着嗝,从蜷缩的腿间抬起头。
“阿……阿兄?”
螣邪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孩童。
女童手上的血迹在脸上化开,加上原本就遍布了整个左颊的黑纹,更显得状若恶鬼。
啧。
真丑。
距离残林之中不远处的谷中。
满地凤凰花,被风吹得沸沸扬扬。
火红的花瓣落在了已经有了新绿的坟头,落在了灰衣人的墨发,也落在了白衣道人背上的剑上。
“我不记得,”皇甫笑禅看着紧闭的木门,头也不回地道,“我给了你时刻进入此地的权利。”
“是我冒犯了。”
“既然知道是冒犯,离开此地,我便不再计较。”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林主。”
“什么事?”
皇甫笑禅转身,看着眼前的白衣道人。
“我想问……”剑子仙迹顿了顿,“林主可知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够缓慢修复经脉,且毫无痕迹,难以叫人发觉……”
话到一半,皇甫笑禅已然变了脸色。
“你在何处见过这药?”
“还请林主告知此药来历。”
皇甫笑禅眼中神色一变再变,最后仍旧归于平静。
“这是百纳丸……就我所见,世间也唯有阿……吾之恩人所有。”
一句阿辞,终究被换成了恩人。
阿辞。
阿辞。
难道你当真尚在世间?
“林主的恩人……”剑子仙迹微怔。
“她名苏辞,是……”顿了顿,皇甫笑禅继续道。
“……阿宁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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