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月喝过药走出房门，苏宁正在端了一小碟子桂花糕坐在门外，掰碎了喂后院的鸽子。
火鸡对外就说她是新近雇来打杂的丫头，楼中的姑娘看她细皮嫩肉，不像是从小家中贫苦，脑中就脑补了一出出家道中落的人间惨剧，又看她聪明伶俐嘴巴又甜，都对她十分喜爱，时不时的关照一番。路上碰见了，少不得要往她嘴里塞上点吃的，再摸一摸头，捏一捏脸。
这几日，苏宁从来不愁没有点心吃。
只是人都有得寸进尺的毛病，吃过了更好的，现在这些就有些难以入口了。苏宁喂着鸽子，心不在焉地想，也不知道皇甫笑禅现在如何了。
她擅自离开，又说出那样的话，大约是叫他伤心了。
想一想自己还真是不知好歹的典范。
“阿宁？”
“唔？”苏宁回头，看见是公孙月，觉得有些讶异。
“我这样称呼你，不唐突吧？”
“怎么会唐突，”苏宁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弯了弯眼睛：“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姑娘姑娘的，听着就难受。刚好我也可以叫你月姐姐，岂不是更好？”
公孙月也随之一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想怎么叫都可以。”
“那姐姐想不想还我这个恩情？”苏宁歪了歪头。
公孙月一怔：“？”
“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叫月姐姐现在就还哦。”
苏宁对着她笑了笑，公孙月看着她，几乎能看到她背后的小狐狸尾巴一甩一甩。
“什么？”
苏宁就凑上去，笑嘻嘻的说了一段。
公孙月愣了一瞬，而后忍不住转头扑哧一笑：“亏你能想得出来。”
苏宁洋洋得意的道：“那可不，”她皱了皱鼻子，“谁让他之前抢我的火锅吃，可不是报复的时候到了！”
还有当初偷看剑邪人邪的路上，他扛麻袋一样扛着她，她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月姐姐，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该，自然该。”公孙月笑道。
“那我去准备啦。”苏宁转身，哼着歌就要离去。
公孙月看着她转身，脸上笑意褪去，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
半晌，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她还是一个孩子，公孙月啊公孙月，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却想着在一个孩子身上找慰藉？
“月姐姐。”
一声清脆声音自耳边响起，公孙月睁开眼，看见面前折回的笑意盈盈的少女。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句话想要告诉姐姐。”
苏宁看着眼前的公孙月，弯了弯眼睛：“旧事已了，该看重当下才是。蝴蝶君在月姐姐昏迷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姐姐身边未曾离去。”
公孙月的嘴唇颤了颤。
苏宁看她怔忪，转身离去。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脑海里，系统疑惑。
“哦，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后院中，苏宁信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神情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再无一点童稚天真之气。
“你不是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然后还说哪怕公孙月和蝴蝶君救不下就救不下？
“唔，”苏宁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好似是当初她被系统的红色提醒弄得烦了，说出的话，“确实如此。但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她看向远处寻来对着公孙月撒娇卖痴的蝴蝶君，眼中浮出一点笑意：“公孙月是个幸运的人。”
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不拼一把？
人在泥潭，总是想要爬出来的。
这样的幸运实在难得，叫她也不禁觉得……羡慕。
“你也很幸运，”系统看了看面板上一溜的好感度，觉得苏宁实在没必要羡慕别人。“况且，”它想起当初见到苏宁时的模样，突然起了一点八卦的心思：“你在之前那个世界，肯定有很多这样的幸运。”
“猜错了。”苏宁眯着眼睛，伸出手挡了挡太阳光，将身子向里间缩了缩。
“啊？”系统有点蒙。
“讨厌我的人比较多。”苏宁弯了弯眼睛。
她以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说话更是不留情面，也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
“那……那……”系统难得有点结巴，“总……总有喜欢你的。”
苏宁笑着不答话，眼睛懒洋洋的看向手中的树叶。
喜欢她？
好似是有一个，好像叫做……秦晚洲？
残林。
竹屋中，墨发男子皱眉翻过一卷书页。
申屠东流看着他这幅模样，摇了摇头：“看不下去何必要勉强自己？”
皇甫笑禅放下书卷，凝眉看这门外的凤凰树，默然半晌，才开口道：“可有消息了？”
申屠东流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并无在江湖上听到阿宁的消息，想来应该是在儒门龙首疏楼龙宿之处。”
疏楼龙宿眼下并不涉江湖，这表明她至少是安全的。
皇甫笑禅松了一口气。
这时，忽然一个中年男子进来，递给皇甫笑禅一封信：“林主，你之前让找的人似乎有消息了。”
“多谢你，”皇甫笑禅道了一声谢，随即打开信。
“如何？”
皇甫笑禅拧着眉：“信中说有人在笑蓬莱见到了阿宁……”他顿了顿，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笑蓬莱……是何处？”
“……”
申屠东流不似皇甫笑禅少涉江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就是知道，才觉得要糟。
底下的中年人完全没有看到申屠东流的眼神示意，听到皇甫笑禅的疑问，挠了挠脑袋：“这……我也只是听说，听说那是一处有名的欢场，不少富家子弟都在里头寻欢作乐。”末了，出于对皇甫笑禅的尊敬，添了一句：“男孩儿好奇，大约也是被什么人带进去的。”
他早年为皇甫笑禅所救，后来身体健全之后离开了残林，是以根本不知道信中所谓的“阿宁”是个年岁尚小的女孩儿，还以为是皇甫笑禅的哪个子侄。
“……”
完了。
申屠东流已经不想去看皇甫笑禅的脸色了。
“…欢…欢场……”皇甫笑禅的脑中空了一瞬，而后就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不住升腾，手边的书被他身上劲气瞬分四散。
那是什么地方？！
阿宁还是一个孩子，他们怎么能将她安置在那样的地方！
剑子仙迹……所谓的道教顶峰，就是这样的顶峰？！
而在笑蓬莱中，也传来了一声惊语。
“什么？！你们要阿月仔恢复女装？”
笑蓬莱中，乍现一声惊语。
“难道你就不想看月姐姐穿女装是什么样子？”
苏宁拿着水红色的裙子，弯着一双眼睛。
蝴蝶君犹豫了一下，而后又是摇头。
“不行不行！”
他虽然确实想看阿月仔穿女装，但是那也要只有两人在时才能……
火鸡在一边挥着手帕：“哎呦，只是穿个衣服，又不会少一块肉，公孙月还没有说什么呢！笑蓬莱人来人往，万一发现了你们怎么办，当然要做个伪装为佳！”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月姐姐你说呢？”
苏宁转过头去看公孙月。
公孙月看了看那水红色的长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起来，我似乎当真是许久未曾穿女装了。”
蝴蝶君一滞，回头看着公孙月，眼神哀怨：“阿月仔，你……”
公孙月偏了偏头，开扇挡住唇角笑意。
“既然月姐姐这么说，那……”苏宁就要将衣服送上去。
“停！”蝴蝶君拦住她，一脸英勇就义：“把衣服放下吧。”
“唔，你要干嘛？”苏宁疑问道。
“我……我来。”
“你来？”
蝴蝶君看着她一脸震惊脸上写着“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的样子，差点就要抓狂。他憋了憋，再三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丫头不能动，好歹帮了自己一把。
“对了，差点忘记了，”苏宁放下衣裙，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今夜艳无极姐姐身体不适，倾君怜姐姐有客要待，所以，晚上怕还是要请你献舞一曲。”
“还、还要跳舞？”蝴蝶君嘴唇一抖。
“是啊。”
苏宁弯着眼睛。
这可是她期待已久的好戏，怎么能不准时上演？
“阿月仔……”
公孙月看着蝴蝶君，施施然一笑，“唔，好好准备，我不打扰你。”
随即踏出房门，和苏宁相视一笑。
笑蓬莱。
飞凤台。这是笑蓬莱最大的舞台。
底下的客人们饮酒谈论，声音嘈杂。
“今天好似该是艳无极姑娘表演——”
“无极？我听闻这几日她抱恙在身，今日好似是一位新人上台。”
“倘若不是无极，我便不看！”一个中年男子放下酒杯，哼了一声，“那些小娘子，哪有无极那样的美艳带劲？”
话到最后，已经露出了一副急色之相。
“说的是，说的是，哈哈。”
一旁的人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舞台这时慢慢起了雾气，有悦耳琴声从中响起。
一朵红色莲花在舞台上升起，在琴声中，一条水红色的人影缓缓降下，落在了莲花之上。
那实在是个尤物，金发凤眼，身材修长，腰身纤细，即便是珠纱遮面，也仍能觉出这是一位美人。
羽扇飘飘，美人飘飘，扰的众人的心也随之飘飘。
苏宁靠在柱子后头看着，忍不住噗嗤一笑。
公孙月看着她露出小狐狸一般的得逞笑容，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下开心了？”
这几日公孙月也渐渐同这位小小的救命恩人熟识起来，这孩子太有灵气，像是这噬血江湖中开出的一朵花，看着也不禁让人心生欢喜。
“你岂不是更开心？”苏宁又伸过头看着台上的“凤飘飘”，弯着眼睛道：“公孙公子，平白得了一位美娇娘，你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你啊，”公孙月敲了敲她的脑袋，“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的鬼主意。”
“阿越，上菜啦。”正在两人欢聊之时，后门传来了女事的声音。
公孙月在笑蓬莱中的身份是“凤飘飘的小厮”，做戏做全套，她也从来不推辞到手的活。
苏宁笑着看公孙月被后厨的人拉走，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准备回房，不料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对上一张颇为俊秀的脸，只是那眼中的淫邪之意，生生坏了这幅相貌。
“小美人莫走，不如陪大爷我喝上一杯如何？”
“……”
苏宁窒了窒，没想到这幅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的低配身体还有遭遇骚扰的一天：“我是这里老板的客人，恕不奉陪。”
“客人？我也是客人，”男人嘿嘿一笑，凑近苏宁一步，手指不规矩的想要摸上少女粉白的脸颊，眼中闪过一点痴迷之意：“小美人，同我喝一杯，我叫你体会这世上的快活……”
他素来喜欢可人温顺的美人，今日台上的凤飘飘，美虽美矣，但是身量不小，眉间更是带着英气。谁知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竟叫他看见这么一个小美人。
小美人的相貌并不如何，但那双眼睛笑起来，当真是熠熠生辉，叫人心化成流水。
这样一双眼睛，若是能染上桃花薄红，随着动作蒙上一层水色，定然十分美妙。
只这么一想，男人的眼光就更加炽热露骨。
苏宁眼中闪现厌恶之意，拧着眉挣了挣手臂，语气也硬下来：“放手。”
“不放，”男人拉着苏宁的胳膊，赞叹道：“小美人的力气也叫我觉得妙，不如留点在床上，一定更……”
话未说完，男人就被一道剑气打的飞了出去，呕出一口血后，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
苏宁不动声色地让系统将手上的银针收回，看向门外。
夜色沉沉，华灯初上。
来人白发白衣，衣袂翻飞，一身仙风。
“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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