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也来看日出？”
苏宁这才回神，蹲下身看着这个喜欢练剑的残林女孩儿。这孩子上回帮她拣了一回鱼之后，也颇爱在她身边打转。
看日出？这孩子的爱好也真奇怪，倒是不负阳阳这个名字。
苏宁自然没那个闲情逸致大早起来看日出，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
“是啊，”苏宁点点头，含笑道：“我不像你，每天都这么勤奋，能起的这么早。”
女童的脸微微一红，想别过头不去看苏宁，但在那双弯如新月灿如晨星的眸子下，还是翘了嘴角：“也、也没有那么早……”
“反正比我起得早，”苏宁拉着女童坐下来，“你怎么想起来跑到这里练剑？这里离残林不算近。”一个孩子跑到这里，未免太过危险。
“我有剑。”女童眉头一挑，掀了下摆坐在她身旁，神情骄傲：“身为剑者，自当相信手中之剑。”
剑者？
苏宁微微一愣，这倒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说出来的话。
“嗯，”她点了点头，抿唇一笑，“你日后定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剑者。”
女童嘴角翘的越发高，还是低了一点头，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苏宁。
不知为何，见了这人，总是叫她欢喜。无论是这人笑也好，不笑也罢，都好似朝阳万丈，摄她心神。
心里好像总在叫嚣着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倘若现在不能好好看她，日后……
日后……
女童忽然一愣。
日后如何？
将出的朝阳金光洒落。
苏宁又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几乎要坐不住，往前栽去。
这是……低血糖？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毛病？看来以后早上出门还是得吃点东西。
苏宁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失去了意识。
女童看着她一倾，赶忙去扶。
只是并没有扶住，苏宁还是晕在地上。
女童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手。
这、这……
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女童急忙看向苏宁。
阿宁……
阿宁。
那双犹带着童稚的黑色双眼在不甘中合上。
半晌后，女童的双睫微颤。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琥珀色中微微泛金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转，看着地上犹自昏睡的苏宁。
圣域。
脱逃的玄宗二人联系到素还真，希望其能引见圣域高僧，相助破解玄宗封印。百年前圣域天座为降魔尊，不惜以换心为代价。如今圣域为护魔心，不能轻举妄动。况且百年前大战，圣域元气大伤，玄宗却能留存实力，未免使人心寒。
两人知晓圣域心结，只能再次求见。
“在下穿玉霄，见过大师。”
“定天律见过大师。”
佛殿前的佛者转过身：“相信素还真已经表达了圣域的态度，二位来到迦叶殿，又是为了何事？”
“我们知晓玄宗与圣域之间有一些误会，吾界为此深为自责，曾经修书一封，倘若异度魔界再度开启，定要向圣域众人赔罪。如今这封书信正在我二人身上，地乘一看便知。”
佛者接过信，展开一阅。
信中言辞恳切，确然让人知晓当年之事情有可原。
“这封信贫僧收下了。”地乘一叹。
“现在玄宗遭到封印，可否请圣域伸出援手？”
“迦叶殿非是我一人可做主，还请两位先回，容吾等商讨。”
“既如此，那我们就告退了。”
小楼之中，有莺声燕语，美人环绕。
俊秀的浪荡子抓住身边一个女子的手，拉着她抱了满怀，倾身在她身上一嗅：“好香。”
“公子不如猜猜这是什么香？”女子满面陀红，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公子，连清倌人的矜持都抛到了一边。
“我猜……”恨不逢拉着她一笑，在她白细的颈子上舔了一口，“……是美人香。”
“公子说的对……”女子偎在他身上，仰头就要将自己的红唇送上去，“……何不再尝尝，这又是什么香？”
恨不逢却面色一变，将她推在了地上。
赝品就是赝品，纵然模样上得了三分相似，里头的风采却不及那人半分。
这样的垃圾，也敢邀宠？
衣衫凌乱的女子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地抬头：“公子，奴……”
得到的是话语轻蔑的一个字：“滚。”
“公、公子？”女子惶然无措，不明白方才含情脉脉之人为何转眼就如此冷漠以待。
“还不滚，是要我送你走？”
“呜——”女子拉好衣裳，掩面泣去。
奉刀刚好此时进门，看见这样的情状，只能暗暗叹了一声可怜，随即进了屋：“少主。”
恨不逢拿着绢布擦了手，抬眼看了看他：“又有什么消息了？”
“江湖传言，蝴蝶君杀了笏君卿。有人请了我们的人出面。”
江湖鲜有人知，恨不逢是贾命公的义子，幽燕征夫的少主。而幽燕征夫，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
“蝴蝶君？”恨不逢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他为何会杀了笏君卿。”
“之前笏君卿已经同意了白城之人的请求，重申黄泉赎夜姬，也就是公孙月。”而蝴蝶君痴恋公孙月，已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是吗？”恨不逢看着窗外，忽然冷冷一笑，将帕子扔在炉子里：“加人。”
“什么？”奉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听不懂人话？”他睨了呆怔的人一眼，“蝴蝶君杀害江湖贤人笏君卿，我幽燕征夫虽为杀人买命的组织，还是愿意为江湖一尽心力——这话怎么回义父，还用我教你？”
“那个……属下……”
“随你怎么说，我只要一个结果，”恨不逢俊秀的脸慢慢露出一点阴翳出来：“我要看到蝴蝶君同公孙月两人，变成丧家之犬。”
一处荒野之上。
蝴蝶君看向脚步窸窣处：“既然来了，就动手吧。”
“哈哈哈，蝴蝶君！你敢杀死笏君卿，今天就要接受武林的制裁！”
金色的发梢在风中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杀气。
“蝴蝶君我，也很久没遇上一流的杀手了。”
薄如蝉翼的刀刃对准了蝴蝶君。
众人一拥而上。而杀手，正在远处寻找时机。
“杀啊！杀死蝴蝶君！”
“为笏君卿报仇！”
“嘘，别打扰我的听觉。”
蝴蝶君站起来，手脚利落，眨眼之间已是数人倒地，众人虽皆受伤，但均未致死。
随着来人越发的多，声音也越发嘈杂起来。
无声的蝉之翼破空飞出。
蝴蝶君挥退围攻之人，转身打落袭来的杀人利器。
两只蝉之翼被蝴蝶斩打落，此时一边的人举刀砍来，蝴蝶君不欲杀人，转身避过要害，最后一只蝉之翼也因此伤了他的小腿。
琉璃仙境。
慕少艾走进门，“呼呼~这么热闹？八卦交流吗？”
“别当成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闲好吗？！”秦假仙道。
“人生苦短，清闲是福嘛~”
谈无欲道：“药师……”
慕少艾打断他的话，“药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笏君卿这件事自有人处理。一个月之内，对付蝴蝶君的人不是我。一个月后，也许……”
也许什么，他并未说全，但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
蝴蝶君，可能撑不过一个月。
“这……”谈无欲一惊，“请你告诉我是哪一位。”
“一道初乘宫紫玄，这名道姑顽固又性直，非常的难惹，难缠……不过比起另外一个算是好多了。谈无欲，你的机会来了，有想要练习怎么碰女人的钉子，你可以去找她一试。”
“药师说笑了，”谈无欲倒是坦然，“为朋友之情，谈无欲自然义不容辞。”
“老谈啊，你这句话实在是很让人欣赏。”秦假仙拍着胸脯：“放心，对付女人，这边经验丰富，御女术一百零八招，包她三分钟躺平。我说药师——”秦假仙凑到慕少艾面前：“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吗？”
“仙姬你觉得好看吗？”
“仙…姬……”秦假仙瞪大眼睛，“豁、豁然之境的仙姬？”
“呼呼~”慕少艾悠闲地看他一眼，“面貌嘛，大概是仙姬乘上十，个性嘛……保守估计是仙姬乘一千，大概三秒钟就能让你躺平。”
“哇！”秦假仙后退一步，“这名奇葩，我觉得还是剑子对付起来会比较有经验！我老秦还是让贤，让贤。”
剑子仙迹还不知道自己忽然身负光荣使命，他将受伤的佛剑安置好，又去找了素还真。
“两位玄宗道长已经去过了圣域，只是结果如何，仍需等待。”素还真叹了一声。
“但愿他们顺利，异度魔界魔火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佛剑虽能压制魔火一时半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剑子仙迹仍觉担忧。
“魔火之事，玄宗或可有办法。”素还真道，“只是素某即将退隐，怕是无法续接此事。”
“退隐？”
“君子一诺，自当兑现。”素还真含笑。
剑子仙迹眉头一动，“耶，这是自然。”
“哈。”素还真一笑，一时竟有知音之感。
“在退隐之前，我还有一事相问。”
“请说。”
“阿宁现在何处？”
山谷之上，朝阳升起。
昏睡的人双目阖起，眉间舒展，神态安然。少女皙白的脸上透着浅浅的粉色，一呼一吸之间几乎能让人感觉到甜香。
金光洒在少女的脸上，让昏睡的少女不适的皱了皱眉。
一个身影慢慢的挪过来，替她挡住了面前的光。
少女的眉心便渐渐舒展开。
琥珀眼瞳的女童此刻脸上已经不再有别扭害羞的童稚之色，取而代之是沉稳凝重，投足间自有渊停岳峙的风度，看上去竟有奇怪的倒错之感。
她的嘴巴动了动，轻声唤了一句。
“阿宁。”
阿宁。
苏宁似有所觉，手指微微一动。
女童一惊，急忙偏过头，半晌之后才发现不过是昏睡中的下意识动作。偏头之时，又有一点光芒从她身后露出，惹得昏睡的人动作轻微的一侧。
不是醒来。
那便好。
女童松了一口气，替她挡好阳光，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苏宁。
她还能睡得这样好。
很好。
除去她失却记忆的时间里，他从没有见过她安然沉睡的模样。
后来三十万人命压在身上，天咒加身，更是不得好眠，几乎每每见她都要比上一次更憔悴。
可恨自己并不知晓，处处相逼。
而这世上，最不该被苛责的人，便该是她。
小小的手想要触碰少女的脸颊，在即将碰到少女脸颊的那一瞬，女童触电般收回了手。
不能碰。
这还不是他们接触的时候。
她回头看了一眼金光万丈的朝阳。
“两次同你一起看日出，你都在睡。”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女童慢慢站起，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时记时间已到。
一个时间之中，不会有两个他。
在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离别已定。
她看着地上的苏宁，低声道：“永旭之巅的日出，不如此处多矣。”
若是被她知道他说了这句话，定要嘲笑他脸都被自己打肿了。明明在崇辉圣岸上，他才说过其间光芒不如永旭半毫。
嘲笑便嘲笑罢，若能让她笑出来，说一万次也使得。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她笑过了。
“阿宁。”
一声叹息带着不甘消失在风中，女童的身子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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