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篮里还剩下一个桃子,印斟便顺手抓起来,直接堵上谢恒颜一张叭叭不停的小嘴。
“别人家的事情,你少问。”他说,“明天不许跟着我上山,否则以后柜子也不给你住。”
这回谢恒颜学乖了,嘴里光啃着桃子,嘎嘣嘎嘣响:“知道了,我不问便是。”
反正成道逢那糟老头子,脾气臭得人尽皆知,能做出苛待亡妻的破事儿也并不稀奇。
——这人已死了不知多久了,竟连牌位都没搁上一张。
其实没牌位也还好,最主要的是……怎能将自己老婆的坟,挖在这种人鬼不识的地方呢?
谢恒颜只觉得匪夷所思,但人家家里的事情,他自然不好多嘴。
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回家,这会子天刚暗下不久,成道逢父女二人还尚未归来,倒剩得康问那头房间微微亮着灯火,也不知他一人在里边做些什么。
印斟对谢恒颜说:“你先洗澡,我去看看康问。”
谢恒颜:“……我想吃饭。”
印斟:“憋着。”
谢恒颜:“可是,我想吃饭。”
印斟:“给你一炷香时间,澡洗完,衣服换好。”
谢恒颜还想说点什么,印斟已经转头走了。
入夏以来的来枫镇,就像是一口无时无刻喷发着热气的大火炉。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印斟单手掀至一边。那时康问正窝在床头翻书,一见师兄推门进来,便立马将手里一沓书卷仍到床底下,转而摆出一张神神气气的臭脸,愣将鼻子眼睛都扭在一团。
印斟问:“你在看什么?”
康问撇嘴:“不告诉你。”
印斟无奈唤道:“……康问。”
“就不告诉你。”康问抱臂道,“谁让师兄和他们一起嫌我。”
印斟道:“没有嫌你。我只是过来问问,你结界有没有布完。”
康问哼哼道:“当然布完了,难道师兄还质疑我的工作能力?”
“那好。”印斟说,“后天我们一起上山,把神祠里外再仔细清扫翻新一遍。”
康问一愣,不由疑心道:“怎又跑去打扫?前段日子,不是去过几次了吗?”
“那不一样。等再过些时日,中元节前后,大多镇民会上山参拜神像。”
印斟最是了解师弟的性子,这会儿想起点什么,便开始有意无意地钓他上钩:“届时你好好表现,师父自然会对你刮目相看。如今来枫镇上能除妖祟的,横竖就我们几个人,你何必为这些小事置气?”
果然,此话一出,康问就毫无征兆地换了张脸,连带声音也缓和了不少,跟猫一样,脆生生地开口便问:“……真的假的?”
印斟道:“叫你办事,还能有假?”
“嘿嘿。”下一刻,臭脸师弟瞬间就笑了,摇着尾巴上去揽住印斟的肩膀,抖了又抖,拍了又拍“……我就知道,师兄最疼我了。”
印斟侧目瞥他:“现在高兴了?”
康问嬉皮笑脸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我何时不高兴过?”
两人对着瞧了一会儿,又各自歪头笑了起来。
康问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莽的时候是个土匪,娇的时候又像个姑娘。
印斟和他一样,老早便没了爹娘,两人自打拜入成道逢门下那一刻起,便始终将对方当作亲兄弟看待。
印斟性子寡淡,康问性子冲动,就似恰好只为互补一般,数年这样相处下来,感情亦在不断加深。
——这不,没说两句,康问便又像往常那样黏了上来,甚至顺手给自家师兄捧了一杯凉茶。
“说起来……”
印斟站在门前,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缓缓说道:“我今天,去给师娘扫过墓了。”
不知怎的,原本已经欢快不少的氛围,又无端添上一层沉重的意味。
康问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还是那副样子?”
印斟平静道:“嗯,半年没去,脏了不少。”
康问咋舌:“师父没说什么吗?”
“师父不知道,是师妹今早偷偷向我提的。”印斟说,“我想反正顺路过去一趟,就随手捎了些纸钱上山。”
康问叹道:“……师妹也不容易,怪可怜的。不如等改天闲下来了,我们带她一起去看看?”
印斟摇了摇头,只道:“这事若让师父知道,恐怕很难交代。”
康问拧眉道:“唔……说的也对,这么些年了,师父每次一提到师娘,就会立马冷脸。”
印斟在旁安静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感想。倒是康问这小子将话锋一转,又嫌命长似的做怪脸道:“唉师兄你说,至于这样吗?好几十年快有了,他连提都不愿提一下……女儿也这么大了,是时候该放下了。”
印斟淡道:“你去劝他放下?”
“不不不,我还是老老实实闭着嘴吧。”康问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想被师父一脚踹出家门。”
印斟眯眼看了看天,原还想对他说点什么,中途大脑短路了半晌,忽又想起某件不得了的事情,便扭头对康问道:“康问,我先回房间一趟,你要有什么事情,记得先敲门。”
康问疑道:“啥……怎突然就要回去了?”
印斟不经意扯了扯衣角:“天太热了,急着洗澡。”
康问点点头,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人已经跨过门槛窜了出去,那走得叫一个健步如飞,连头都没回一下。
*
印斟一路脚步没停,几乎是火急火燎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他伸手推向屋门的那一刹那,心底某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亦在不断油然而生。
果然,在门缝大开的同一时间里,足下倏忽传来一阵熟悉的凉意。有水渍迅速漫过脚踝,汩汩朝前将他整双鞋面一并浸透淹没,紧接着又包围了一旁数寸余高的木制门槛。
印斟抬头朝屋内扫过一眼,就见那半人高的浴桶横躺在地,咕噜咕噜在原地直打着转儿——而谢恒颜本人双眼紧闭,蜷成一团,一颗狗脑袋还搁在桶里,两条白花花的细腿则伸在外边,像是已经摔得七荤八素,不省人事。
这个人……是真的猪吧?
印斟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拎着谢恒颜的小腿,将他硬生生从桶里提了出来。
这猪身上一层里衣还没扒干净,彼时浸得透湿,正啪嗒啪嗒朝下滴着水。
印斟强忍把人从窗口扔出去的冲动,双手捧着谢恒颜的肩膀,用力晃了一晃。半晌听得“噗”的一声,印斟忙将脑袋撇开,刚好谢恒颜喷出一口洗澡水,洋洋洒洒的溅了一地。
随后换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印斟看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努力收敛情绪,有些生硬地问:“我叫你洗澡……你是在房里玩水么?”
“不……不是。”谢恒颜勉强缓过一口仙气,边咳边说,“我衣服脱到一半,想起皂角没拿,就……咳咳,就光着脚出来找皂角……”
“你拿皂角,需要泼得满地是水?”
“回来的时候,没站稳……一头栽进了桶里。”
“……”
印斟狠狠噎了一下,说不出话了。
谢恒颜虚弱道:“然后你这水,太凉了。我栽进去没忍住……扑腾两下,就……就成这样了。”
印斟不是说不出话,他是纯粹不想说了。隔了片刻,他伸出一手,架着踉踉跄跄的谢恒颜坐回床边,露/出老父亲般的沧桑面庞,问他:“你摔着没有?”
“没有,就淹了会儿水,脑壳有点难受。”
谢恒颜想到什么,眼睛一红,很是感动地望着他道:“师兄,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印斟冷冷道,“现在治外伤很贵,我拿不出钱。”
谢恒颜:“……哦。”
印斟毫不留情道:“去换身衣裳,再把房间收拾干净。”
“知道了。”谢恒颜束手束脚,走去床边揪过干净的里衣,想了一想,又道,“你转过去,别偷看。”
印斟低叹一声,抱着双臂慢慢转了过去。
然而没过多久,又听身后那人道:“印斟,你转过来一下。”
印斟额顶青筋一浮,半晌,咬着牙再次回转过身。
——那时谢恒颜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皱巴巴的上衣已经穿好了,就剩一条宽敞拖地的裤子,明显不怎么合身。
谢恒颜两只爪子提着裤腰,贴在床沿蹦来蹦去:“你这裤子太大了,穿不上去。”
印斟皱眉,同时探手将他按住:“你坐下。”
谢恒颜乖乖坐回床头。
印斟在他面前弯腰蹲下:“腿张开。”
谢恒颜两条长腿刚打开,印斟便凑上去,一脸严肃地伸出两指,轻拧上他松垮垮的裤带,问:“这样可以吗?”
谢恒颜讷讷道:“松了。”
印斟无声加重了手中力道,谢恒颜感觉呼吸困难,急忙喊道:“停停停!太紧了,松开点……松开一点!”
印斟无奈应着他的要求,将裤带调整成一个合适的宽度。
末了长舒一口气,正想顺手帮谢恒颜把裤子系好穿稳,可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印斟还没能站直起身,就听背后的屋门吱呀一响,有人踏着轻快愉悦的步伐,一蹦一跳直接跨进了房内漫着水花的门槛。
“师兄,我做了好吃的夜宵,你要不要尝……呃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一脚踩进水里,连人带鞋一并朝前滑了出去。
然而接下来等待他的,并不是嘴唇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康问一往无前,连滑带滚,直接一头磕上了自家师兄毫无防备的脊梁骨。
而那时的印斟,仍然保持着蹲在谢恒颜两腿之间的姿势,冷不丁被康问这么狠狠一撞,便也跟着一往无前,整脸扑向了谢恒颜的……
某个重要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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