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狠咬,过后加上一通猛呸,印斟顿时骇得脑壳乱嗡,手中结界光锁没能撑住,哧溜一声,便不慎将那撒泼打滚的谢恒颜给放了出来。
恰在此时,巷尾幽幽燃起一星灯火,两人一并抬头,便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立着一道女子清瘦出挑的身影。
朱红娇唇,柳叶弯眉,正是空盏楼的柳周儿。
谢恒颜当即犹如绝处逢生,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柳姨救我!”
“咋回事啊,这么晚了,你缩在这犄角旮旯里干什么?”柳周儿提起灯笼,将他一张眼泪汪汪的俊脸照得惨白发亮,“容公子呢……他没跟你一块回来?”
“对啊小谢,大伙儿见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是不是受欺负了呢。”身后挤出小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毕竟头次接客,难免会有不适应的地方。”
印斟捂紧双耳杵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接客?”
话音未落,谢恒颜跌跌撞撞,一头扎进小绿怀里,连哭带嚎地出声控诉道:“小绿姐,这人把我堵巷子里,偷偷吃我豆腐……”
“谁?哪个臭男人敢吃你豆腐!”小绿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地道,“姐姐帮你揍他!”
柳周儿将手里灯笼转了个向,正巧照亮一旁印斟那张冷冽如刀的侧脸。
随后,她一捂朱唇,站在后方嗤嗤地笑:“哟,这不是……成老爷子家的大徒弟吗?”
印斟一愣,只觉适才被啃过的右耳火烧一般疼。他反应不及时,甚至有些没会过意:“……你是谁?”
“印公子,碰咱们空盏楼里的小倌——可是要给钱的。”柳周儿不予回答,只带有微许审判意味地道,“这规矩,您在来枫镇待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印斟漠然:“什么意思?”
柳周儿戳了戳谢恒颜的胳膊,问:“他怎么吃你豆腐的?”
谢恒颜缩在小绿身后,颤巍巍道:“他拉我手!”
柳周儿掐指一算,说:“一两银子。”
谢恒颜小声呜咽:“他把我按墙角里,强吻我!”
印斟:“……?”
柳周儿:“伸舌头没有?”
谢恒颜有些蒙了,小绿赶忙在他耳边提醒:“伸了二两,没伸一两。”
谢恒颜想也不想,一通瞎喊:“伸了!伸进去乱搅!”
印斟浑身僵滞地定在墙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柳周儿瞥他一眼,拉长尾音:“三两银子——还有吗?”
小绿又悄悄道:“多说点,说严重点,亏死这个臭男人!”
谢恒颜问:“还能说啥?”
小绿:“说他揉你(和谐),揉了好多好多下!”
“哦。”谢恒颜扯开嗓子,继续喊道,“他还揉我(和谐),揉了九百九十九下!”
柳周儿专心在旁算钱,竟险些信以为真:“那不得揉肿了,一边大一边小?”
谢恒颜听得心头一悚,也跟着鬼使神差地拍了拍胸脯——还好,一马平川,毫无起伏。
账刚算完,柳周儿手掌一摊,毫不客气地向印斟道:“印公子,咱街坊邻居的,算你便宜,总共五两银子,可不要赊账哦!”
谢恒颜像只刚刚打过胜仗的野犬,彼时得意洋洋地缩在小绿和柳周儿旁边,就等着看印斟拉下那张臭脸,一本正经和她俩互相抬杠。
谁料印斟今天不想抬杠。他沉默半晌,最终只从袖中缓缓拎出一只钱袋,对柳周儿说:“都给你,不用找了。”
谢恒颜眼珠提溜一转,正想继续嘲讽些什么,印斟却伸手朝他一指,抢先说道:“这个人,得跟我回去一趟。”
谢恒颜脸色骤变:“你……”
“不可能的,印公子。”柳周儿大手挥出,母鸡护崽似的,将谢恒颜牢牢实实护在身后,语态强硬道,“你带小谢回去,须得先行给他赎身。”
印斟亦是面色不善,声线泛凉:“……我又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谁管你对他做什么?这孩子是我捡的,你说要带他回去,那他当初在街上喊冷喊饿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柳周儿冷笑道,“既没有那个责任心,就不要随随便便张口就来。”
小绿也说:“是啊是啊,你们男人都是大骗子,大猪头,大臭蛋!”
谢鸡崽便紧跟在她俩身后,边听边点头:“柳姨说得对!小绿姐威武!”
印斟:“……”
这时,巷口沙沙传来一阵脚步轻响。原本站在饭馆里不知所措的傻师弟康问,也一并追了上来,这会儿他手里还提着个半亮的灯笼,一见周围多站着两个姑娘,便没由来地有些发怵。
“师兄怎么啦,跑那么急,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康问适才一个回头,正好瞥见角落里缩着一动不动的谢恒颜,立马又惊道:“哎,这人不是那天在山上……”
“这是我们空盏楼新来的小倌。”柳周儿打断他道,“你师兄没给钱,就想直接带他回去。”
康问嘴巴一下就歪了,像是觉得稀奇,又像是实在难以置信。半晌他走过去,用力搂住印斟的肩膀,小声调侃道:“师兄,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好这口?”
印斟面色僵冷,眼底更是嵌了无数把冰刀:“我是带他回璧御府,见师父,你能明白吗?”
康问听到这里,脸都红了大半:“这、这就要见师父了?你考虑清楚啊,他老人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印斟深深剜了他一眼,片刻过后,终只是低叹一声,无奈道:“算了。”
康问:“嗯?”
“明日再说。”印斟冷冷道,“走吧,先回去。”
说罢,抬手扯上康问的胳膊,不由分说朝巷子外拽。
谢恒颜就这么站在柳周儿身后,两只杏眼弯弯,正无所畏惧地瞅着他瞧:“明日也别来了,再来给你涨价!”
小绿也说:“涨价,翻十倍!”
柳周儿握着小钱袋放掌心里,掂了一掂:“姐妹们,今晚喝排骨炖汤,加餐!”
*
日头方落,余晖散尽,街头一众行人商贩,正忙着收拾小摊准备归家。
康问快步追在印斟身后,那点没头脑的话匣一旦彻底拧开,便成了锅里一滩滚烫的沸水。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啊?虽说你这把年纪……是该娶媳妇生娃娃了,可你找个小倌回来,他又不能给你生儿育女!”
“而且这事儿一旦让师父知道,他老人家怕是要气出病来……”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一人躲着和那青楼小倌私会呢……哎,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印斟脚步骤停,康问一个前倾没能刹住,鼻梁嘭的撞上他的后背,登时满世界都在围着转圈。
印斟声线冷淡,一字一句:“我说了,带他回去,不是给他赎身。”
康问捂着鼻子闷声道:“那也不行,玩弄人家不肯给钱,小倌也很可怜啊……”
“……甘老板的女儿死于非命,师父叫我查清此事缘由。”印斟倒吸一口凉气,勉强与他解释道,“我怀疑他是幕后凶手,所以才追他大半条街。”
康问陡然凝神:“啊……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那个青楼小倌,底子很不简单。”
印斟淡道:“他会用术法控人。”
“可你之前不说……他是铜京岛来的难民吗?”康问嘴唇一勾,颇为狐疑地道,“怎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空盏楼的小倌?难道说……”
“你别瞎想。”印斟五指盖上他乱八卦的臭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小倌,多半与我没有关系。”
康问神经兮兮的,忽然眼睛一瞪,直盯着他道:“哎呀,师兄!”
“怎么了?”
“你耳朵这边……流血了。”康问惊讶道,“咋回事啊,走路撞墙了?”
印斟伸手朝耳后一摸,果真是的……右耳坠处火辣辣一阵疼,像有无数根银针在拼命地扎。
“没什么。”印斟面无表情,“被狗咬了一口,不碍事。”
*
同一时间,三条长巷之外的空盏楼内,轻歌曼舞,正是一夜灯火最盛之际。
白天还蔫了吧唧的一众客人,到了晚上便打起精神,开始一窝蜂拼命地朝软香温玉里钻。
忙着招待客人的姑娘们,一个个穿戴得花枝招展,铆足劲在酒楼里又唱又跳,只为讨得男人们一时欢心。
至于那些没被点名的其他姑娘,便坐在一旁酒桌上各玩各的,偶尔才上去捧一捧场。
谢恒颜今日赢得一大笔赏钱,却不是从容公子身上捞的,而是稳打稳算地坑了印斟一把,直接拿走他身上带有的全部闲钱。
“那成老爷子手下的大徒弟啊,我当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厉害人物,结果一见到咱们家小谢,连路都走不动了,可没将我大牙给笑掉……”
小绿一面给大家分着现熬好的排骨汤,一面强忍笑意不断嘲讽道:“怎么现在的男人都这样?一点骨气也没有,给人家赎个身还结结巴巴的,要多没品,就有多没品……真真难看得打紧。”
“男人不一直就是这样?咱青楼里的姑娘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恩宠一时的小猫小狗。”柳周儿望着身旁沉默喝汤的谢恒颜,继而又道,“高兴的时候,逗你一下,再赏两根骨头。玩腻了再一脚踹开,头也不回一个……你说是不是啊,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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