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趁着人少溜回了景阳宫, 遇上小宫女只说是落了东西,并未多聊就进了主殿。
殿内没开窗静悄悄黑漆漆的, 秋禾轻轻的喊了一声娘娘,屋内才亮堂了起来,陈贵妃声音懒洋洋的, 像是还没睡醒。
突得出现在了宝座之上,她打了个哈欠,那白眼瞟了秋禾一眼,“这是吃了瘪,又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秋禾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声,黏糊到了陈贵妃跟前, “秋禾有个人想向娘娘打听一下。”
其实秋禾回来, 陈贵妃心里并无不高兴的,只不过非要杠她一句罢了, 这会抬了抬眉眼看了她一眼,“说吧。”
上回因为只是一个鹦鹉冢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没把这事告诉陈贵妃,秋禾这次才把关于玉君夫人的事情给说了,还把玉君夫人念得那句词也说了。
陈贵妃仔细的思索了许久, 才皱了皱眉, “她真说自己是玉君夫人?”
秋禾老实的点了点头小脑袋,一脸懵懂的可爱劲,把陈贵妃给逗笑了,坐直了身子靠在宝座上。
“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玉君夫人, 但先帝爷时有位征战四方的将军姓张,名玉恒,与先帝爷从小一块长大,他有位未过门的妻子,是当世有名的才女。”
秋禾听人说话的时候极为认真,瞧着她认真期待的样子,陈贵妃才有讲故事的兴致。
“这位才女姓姚名凌君,姚家是大周有名的诗书世家,祖上出了好些名垂千古的文人志士,姚姑娘的父亲是先帝爷的开蒙恩师,三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秋禾的脑海里自动就补进了一出爱恨情仇,三人一块长大,姚家姑娘若再温婉美丽,先帝岂不是也会爱慕上她?
“随着三人长大,姚家姑娘的才名被越来越多人知晓,她通乐理会写词会作诗,尤其是她的书法更是一绝,不仅帝后称赞更是成为举国女子追捧的对象,因为喜桃花便自称桃花居士。”
从写诗作词到乐理,确实和方才的玉君夫人有些相似,但又不同,按照陈贵妃的说法,桃花居士应该是个生活美满之人,而且喜的是桃花这般少女之花。
“按照张将军和姚姑娘的婚约,他们应该是姚姑娘十八的时候成亲,可当时边境动荡,张将军也想挣一分前程才配得上姚姑娘的出众,就自请出征。”
“你方才所念的诗句,便是张将军出征之后,姚姑娘所做的词。”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原本秋禾没有办法理解这其中的情思,如今仿佛能够读懂了一般,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周文衍的那封书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思真的如此绵长吗?忍不住的脸上一红。
好在陈贵妃继续往下说,没有注意到秋禾发红的脸蛋,也打断了秋禾的胡思乱想。
“张将军连连打胜仗,同时先帝也从不被看好的小皇子坐上了龙椅成为了皇帝,而姚姑娘则是一直在家中等着张将军回来娶她。一直等到过了婚期,到了姚姑娘二十岁那年,张将军也没有回来,而姚家为了讨好新帝,欺骗姚姑娘,把她送进了宫。”
秋禾被姚家的这一串做法给搞蒙了,忍不住愤愤的为姚姑娘道不平。
“姚家怎么能这么做?那姚姑娘和张将军的婚约如何是好。”
“姚家早就得了消息,张将军一次开战时从马上跌落,命是抱住了却断了腿,可能永远都只能躺在床上。姚家这几代都没出什么重臣,为了讨好先帝巩固姚家的地位,这才卖女求荣。”
陈贵妃说着冷笑一声,这些大家氏族的面目可真是各朝各代都如出一辙,肮脏的让人作呕。
“那先帝呢?先帝难道就同意了吗?他与张将军不是发小吗?”
“先帝从小也爱慕姚姑娘,见到心上人还能管得了别的?而且姚姑娘进宫后,张将军战死沙场的死讯就传回了朝,姚姑娘不吃不喝的写下了许多传世的诗词,据说没多久她便重病在床,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本宫也不知了。”
这到底是牵扯这先帝的秘史,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不变的是姚家姑娘和张将军的结局都是悲凉的。
秋禾浑身都在发颤,为桃花居士也为张将军,她无法想象被骗进宫的姚姑娘当时的万念俱灰,也无法感同身受知道未婚夫死讯时她的悲苦。
但却也忍不住的为她难过,她突然有些明白了,玉君便是张玉恒的玉和姚凌君的君,难怪她原先爱的是娇艳的桃花,如今喜的却是竹。
“你也不必为此难过了,姚家贪赃枉法自食恶果,如今京内早就没有姚氏一族的身影了,若你见到的真是桃花居士,也算是缘。”
秋禾又陪着陈贵妃说了一会话,把今日发生之事大致的说了。
陈贵妃就懒洋洋的白了她一眼,“我还当是什么事,就这样的小角色也值得你头疼?”
“娘娘。”秋禾嘟囔了嘴,娇嗔的喊了一句,直把陈贵妃喊得头皮发麻,秋禾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就知道陈贵妃吃软不吃硬。
最是不吃别人撒娇,看她一脸吃瘪的样子,秋禾方才听了故事的憋屈劲也算是好了些,“我已经有法子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帮帮玉君夫人,她一定很难过吧,被家人蒙骗心爱之人又横死,娘娘,我们帮帮她吧。”
“本宫和你可不是我们,本宫既没时间也没善心做善事,本宫也奉劝你一句,不是谁都有本事做善人的,收起你的怜悯心。”
秋禾知道陈贵妃嘴硬心软,说的也是实话,她一个尚且无法自保的人,又谈何帮别人。
只得勉强的应了陈贵妃一声,就回到尚宫局去了。
夜里秋禾不管怎么都无法入眠,一闭眼就能看到玉君夫人那张似看破红尘的脸,她真的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等到第二日起身的时候,秋禾的状态就不是很好,眼皮有些浮肿脸色也有些差,今日是司衣司的考校,秋禾想了想就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之前周文衍送她的胭脂,她一直放着没有用过,这次对着镜子轻轻的涂抹了起来。
等到出去的时候,宫女们已经围满了屋子,或许是因为昨日秋禾硬气的做法,今日倒是没人再说什么闲话了,只是看着秋禾的眼神还有些不善。
甚至还有些窃窃私语,只是到底不再有谁提出反对的声音了。
今日来的是司衣司的掌衣,发下了今日的考校内容,是一块白色的帕子,以及各色的针线,秋禾已经想好了,她不能在技法上取胜那就在巧思上下些功夫。
等拿到帕子秋禾就开始认真的绣起来。
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穿针引线的声响,屋外林琦路过这边,朝里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秋禾认真的模样。
忍不住心里得意,她方才已经去看过秋禾前几日的成果,出了司膳司的东西做的不错,其他几司都不过尔尔,只要她卡死司膳司不让她进,她就只能滚回景阳宫去。
考校的时间一到,掌衣就派人把所有的成品都收了起来,因为挑选的人数有限,吕司衣又不在她无法做主,得把所有的成品带回去由吕司衣再做挑选。
秋禾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林琦,朝着林琦福了福身,不管她挤眉弄眼的神色,直接离开了。
是夜,秋禾又梦见了玉君夫人,这一回她高坐在假山上,迎风吹奏着手中的长箫,好似下一秒便会驾风而去。
等到惊醒时秋禾的额头满是虚汗,陈贵妃说的对,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可这闲事她还非管不可了。
今日考校的是司珍司,来的也是司珍司的掌珍,内容是做珠花,上一次的考校她也是故意的没显露,这次自然是花了些巧思。
虽然比不上上等的手艺师傅,做出来之后自己看了,也能称得上一句别致,她和别人比的就是这个巧。
司珍司的考校一结束,秋禾就直奔宁寿宫花园,注意到秋禾动作的林琦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她终于安耐不住了。
秋禾仔细的看了花园内都没有人,才重新走到了鹦鹉冢的旁边,轻轻的拂去上头的尘土,刚想喊一声玉君夫人。
熟悉的箫声就响了起来,“你是来寻我吗?”秋禾回身看去,玉君夫人手握一把竹箫站在她的身后。
秋禾停顿了片刻,才恭敬的给她行了一个礼,“见过张夫人。”
若她真是曾经的桃花居士,她最想被人称呼的应该是这个名称吧,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玉君夫人微微一愣,看不出神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望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露出了些许的迷茫。
“张夫人?是了,我生该入张家门,死也该与玉恒同眠。”
秋禾的眉眼一跳,她猜对了,玉君夫人便是曾经的才名传大周的举世才女姚陵君,张玉恒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她这一生传奇,得到过不少的称谓,世人皆仰慕她,可她最想要的或许只是这个普通的张夫人。
“奴婢秋禾,愿意帮夫人的的尸冢搬出宫,移去张家祖坟与张将军同葬。”
“你是说真的?当年我得知玉郎战死的消息,苦苦哀求他,让我见一见他最后一面,他都不肯,他为我建此园为我编书,却从未问过我,我可曾想要这些。”
秋禾仿佛能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的竹叶香微微凝滞,透着些许苦涩的味道,她在哭吗?
先帝或许真的很爱玉君夫人,可他的爱只是单纯的禁锢,他给这对情人带来的却是永远的相隔。
她不要名不要流芳千古,更不要一人之下的宠爱,她只想做玉郎一个人的妻。
泪如雨下,箫声沥沥。
秋禾想要安抚她,却又没有一个更好的方式,就打算与她商议一下搬动这个鹦鹉冢,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秋禾咬了咬牙心里暗骂一声,只得让玉君夫人先梨花带雨的留在原地,自己小跑了出去,就看到沈弘宁神色凝重的等着她。
“沈大人这是已经查完了?我很忙,没事的时候请不要来找我。”
没想到这话一出,沈弘宁的神色一变,“我还刚想问你,你我身份特殊,你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差人来找我,这是嫌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不成?还有这个荷包是怎么回事!”
秋禾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一句不好,如今她和沈弘宁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地,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兄妹,只会认为他们是在私通。
尤其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到底是谁,心思如此的歹毒,非要置她于死地。
沈弘宁看到秋禾的脸色也反应过来了,他这是被人下了套,脸色铁青转身就要走。
可还不等他离开,秋禾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道,“现在不能出去,外面一定有人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那你说怎么办?”
秋禾灵光一闪,舔了舔下唇,“倒是有法子,不过得委屈一下二哥了。”
沈弘宁一愣,这还是秋禾头一回喊他二哥,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到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让钮钴禄四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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