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些,确保整个宫殿里里外外都得打扫干净,明日皇太后身板的陈姑姑要过来请佛经,务必要让陈嬷嬷瞧见我们景阳宫的态度!”
比平日提早了一个多时辰,天才蒙蒙亮,方姑姑就带着秋禾一间间屋子敲开,宫女们只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晨扫。
如今宫中的皇太后是孟氏,便住在养心殿后头的永寿宫,她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而是先帝的皇后。
当今圣上的生母乃蔡氏,当初蔡氏还是一小小嫔妃,先后生下二皇子和三皇子,晋升为顺妃。孟皇后无所出先帝念及此,便将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抱给了孟皇后抚养,故而待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宫内便有两位太后。
孟氏为皇太后居住在永寿宫,把慈宁宫让给了皇上的生母蔡太后,但即便是宫人都知道,皇上更加亲近的是皇太后,与生母蔡太后似有隔阂。
直到前些年蔡太后薨逝,皇上请皇太后移居慈宁宫,却被皇太后给拒绝了,便一直都住在永寿宫内。
皇上又是个孝顺的人,皇太后要用佛经,那便是宫内的头等大事!就算只是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等到所有人都开始清扫,方姑姑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秋禾就一直进退得当的跟在她的身边,方姑姑拉着她笑眯眯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人,你是个能干的,把事情交代给你便没有不放心的。”
秋禾笑得很是腼腆,“奴婢愚笨,都是姑姑教导有方,为姑姑为景阳宫办事都是奴婢应该的。”
“你就是这个脾气才叫我更是放心,这些粗活用不了你来做,一会我将这次陈嬷嬷要来拿的佛经交于你,你好生看管检查,待到明日见到陈嬷嬷我便打算将你引荐给她。”
前面的秋禾都已经料到了,她自信景阳宫内没有比她更出众的人,却没想到方姑姑会愿意将她引荐给陈嬷嬷,赶紧低垂着脑袋跪下。
“奴婢愿意待在侍奉姑姑绝无二心,还望姑姑明鉴。”
方姑姑呵呵笑着让她起来,“傻丫头,我正是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这才引荐你去陈嬷嬷那,我在这景阳宫内待了十数年,主子哪能想得到我。
我一直在等,就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如今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只有你显露人前了,才有机会替我说话,让我从这冷宫中出去颐养天年,别的话不必多说,只要你心中记着我,便是报答了。”
秋禾咬了咬下唇,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方姑姑这与其说是在帮她,不如说是在帮自己,以她的年纪再去各宫都轮不上了,可一直在景阳宫就永远都不会被人想起来,本朝的宫女是年满二十五岁符合出宫的条件便可出宫。
但若是过了出宫的年纪还未获允出宫,再想出去便如登天一般,她在这景阳宫既捞不到油水也出不了宫,便被困在了这一座冷宫,秋禾定不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送去各种的人,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在互相利用。
不过有利可图的关系倒比虚无缥缈的情谊,让秋禾更加的放心。
心里盘算着,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恨不得给方姑姑真切的磕几个响头才好,也让方姑姑更加的放心了一些。
秋禾与方姑姑说话,周围的宫女虽然听不真切,却也艳羡秋禾不必干粗活,说起来她刚到景阳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被贬的宫女与她们一样,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她们不同的呢?
慧儿慢慢的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从那两个宫女被吓疯开始,再到下雨搬书,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宫女,不显山不露水的默默就爬到了她们够不到的地方。
可真要说是嫉妒,好像又谈不上,她的每一步都比别人付出的更多。
*
方姑姑把看管佛经的事情交给了秋禾起,秋禾便一直守在藏书阁内,虽然佛经常年焚香供在佛龛前,都有专门的宫人修补检查,但秋禾还是一页页仔细的翻看,生怕有一丝的纰漏。
“秋禾,你还不去吃饭吗,今日有你爱吃的花卷。”彩珠刚清扫完前殿的台阶,这会从藏书阁前经过就探进了脑袋,正巧今日开了日头,正午时分的阳光照射在她的发顶,银白的发冠上点点蓝光。
秋禾抬头目光正好落在她的发冠上,弯着大大的杏眼嘴角微微一扬露了个好看的笑,“多谢彩珠姐姐,只是姑姑叫我仔细看管佛经,我恐误了明日的正事,还是晚些再去吃吧。”
彩珠语气里有些不自觉的发酸,“藏书阁没有姑姑的允许谁敢进去啊,而且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谁会去动这玩意啊,你这疑心病也太重了。还真拿这当回事了。”不过后面一句是轻轻的呢喃,并没有让秋禾听见。
“彩珠姐姐说的是,可我这人就是胆子小,姑姑交代了就不敢有半刻马虎,若是姐姐得空,便替我先拿一个,上回姐姐瞧见那朵珠花就送与姐姐了。”
彩珠原本是不乐意搭理她的,一听珠花眼睛就亮了,“这么客气做什么,那我去替你将饭打来,姑姑知道你如此负责肯定不会说你,你且在这等我。”
正巧慧儿也要去饭堂,也往里瞧了秋禾一眼,没想到撞上了秋禾的目光,两人虽然同住一屋,但慧儿怪秋禾上回害她被打了手板,就一直不搭理秋禾。
这会秋禾露出小虎牙和往常一样朝她甜甜一笑,倒是慧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目光,快步的走开了。
没多久彩珠就端着大碗跑了过来,秋禾走到门边去接,也不拿进桌案边,站在门口把有些凉的花卷就着米汤给吃了,期间彩珠的一双眼不停的在四处打量,除了搬书晒书,平日里她们是不许进入藏书阁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整齐摆放的几本佛经上,秋禾也瞧见了她的目光,彩珠这才有些尴尬的找话题,“秋禾,这些书你都能瞧的懂上头的字吗?”
“有些能认得,在家时我姑姑教过一些。”
“哦。”彩珠没了话,她也是农户出身却没有秋禾的好运气从小不认得几个大字,刚来那会方姑姑也让她整理御书,可惜彩珠大字不识几个,不适合干这个。
两人一时无言,等到秋禾吃完,彩珠又殷勤的替她送了回去。
也不知是珠花太过吸引人还是如何,彩珠还给秋禾留了晚饭,这会看到她出来赶紧送了过来,等到华灯初上,秋禾才仔细的给藏书阁合上了锁,夜里风大她手中还抱着东西,一个不留心一串钥匙便清脆的落在了地上。
“姑姑可真是信任你,连钥匙都交给你看管了。”彩珠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秋禾已经就着昏暗的烛火把钥匙给装进了荷包里。
“是我说今夜会晚一些离开,怕扰了姑姑休息才会暂放我这一宿,这般重要之物,就我这鼠胆子可不敢拿着。”
“我就说呢。”彩珠抿着唇瞧不清楚模样,但话语中的酸味已经少了些。
两人说着话一路回到了屋里,慧儿已经洗漱过在灯下做针线了,他们不比尚宫局的宫女,每月的月钱少,慧儿家中还有母亲和兄长,除了月钱每日还会做些针线,等到有熟识的太监出宫让他一并带出去。
看到她们两个进屋便抬眼打量着,就看到秋禾拉着彩珠到箱笼边开了盒子,拿出了一朵粉色的珠花。
“这是我自己做的,彩珠姐姐莫要嫌弃。”
秋禾的手很巧,只是简单的珠花也瞧出了别致来,彩珠上回瞧见了就一直记着,原本想得了好的布头让秋禾帮忙扎一个,没想到今日白得了。
“不嫌弃不嫌弃,你的手可真巧,只可惜不能戴出去给她们艳羡一二。”宫内不许宫人戴这些旁的东西,得了珠花也只能是私下戴着自己看。
彩珠美滋滋的就想回去照镜子,秋禾又拿出来一个精致的荷包,“这是当初一并做的,姐姐可以把珠花装在这里头,也不会被别人瞧见。”
彩珠的眼睛都亮了,左右的看说了句多谢,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眼睛四下的在屋里乱看,又说了一会话然后才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慧儿全程冷着脸在做自己的针线,不想秋禾就把另外一朵黄色的珠花送到了她的眼前,“慧姐姐适合这朵黄色的。”
慧儿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脸来,“妹妹真是客气了,对了,先前我瞧着外头风大便去讨了碗热茶,妹妹这会回来定是冷得很,给你暖暖身子吧。”
说着真的将她跟前那碗热茶推了过来,好心好意的样子,好似之前与秋禾置气不说话的人不她一般。
秋禾弯了大眼睛笑着接了过来,正巧听到外头风吹着檐下角铃声声作响,“外头风可大了,我的手都冻僵了,姐姐待秋禾真好。”
看着秋禾并未异样的将茶一饮而尽,慧儿才笑着继续做手上的活。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秋禾休息之前瞧了一眼慧儿,她已经朝着床内睡着了,这才剪了烛心,屋内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秋禾躺着好久都没睡着,想着明日总觉得心中有些焦躁不宁,侧身抬眼便瞧见窗边闪着淡淡的荧光,不知为何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既已无路可退,那便逆风而上。
这般想着便觉得困意翻涌,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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