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有玄机

    04

    要不是瑶光曾经在苏富比拍卖会上见识过一个类似的妆匣,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妆匣内有乾坤。

    她迫不及待要把暗匣给打开,摆弄了半天后,发现盒底的拼花图案有一块能够取下来,取下之后,底部的小木头片片相连,竟然是个极为精致的二维鲁班锁!得推动木片拼成某个图案大概才能打开锁。

    瑶光小时候玩过类似的玩具,本来信心十足,可没想到琢磨了半天,木片抠来抠去,肚子饥肠辘辘,还是也没能打开。

    唉,肚子饿的时候脑子也不好用!她只好暂时丢下,先和小竹到厨房搞吃的。

    斓曦苑里剩下的粮食只有米面豆谷和一些腌菜,瑶光就想做点馒头。

    昨晚临睡前,她在小竹的指导下从橱柜里找到了几坨老面引子,加温水泡软后和面粉一起揉成团放在陶盆里,再打湿一块粗布盖着放在炉台边上,用炉台上的余温热着。

    不知道今天早上面发起来了没有。

    到了厨房一看,哈哈,陶盆里的面团膨胀成了昨晚两个那么大!行了,啥也憋说了,赶快把馒头蒸起来吧。

    瑶光在厨台上找到一个放着铜勺子的小陶罐,里面是白腻的油膏,闻起来香喷喷的,大约是猪油。

    她挖了一勺猪油涂在手上,又揉了一次面,把面团搓成手臂粗细光溜溜的一条后,也不用刀,直接一把一把揪成小团,让小竹帮忙揉圆,一个个放在蒸笼上,等着生火的时候再次发酵。

    今天的柴火,是下人房里的几只椅子腿。

    瑶光现在拆椅子已经拆出经验了,先将椅子倒置在地上,抡起最粗的那根擀面杖往椅子腿之间的木条上一敲,椅子腿就松活了,再抡起椅子往院子地上砸几下,如果还没散架,就再上擀面杖。

    暴力强拆了几把椅子后,瑶光费了点儿劲,终于成功用火绒燧石点着了书页,再用书页引着了几片薄木头片,然后在炉膛中投入几根细凳子腿,火烧旺了再扔进去椅子背的碎块。

    瑶光和小竹搓着手坐在火炉前,火上烧着一锅水,锅上放着两笼已经白胖起来的馒头,听着火炉里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哔啵的声响,就不觉得那么冷了。

    又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升起白色的蒸汽,充满馒头的香味。

    蒸好的大馒头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虚腾腾,软乎乎,吃起来甜丝丝的。

    瑶光一口气吃了三个,小竹也吃了快两个。两人吃噎住了就喝口热水。斓曦苑没有取水的水井,据小竹说,原先院子里的张婆子每天都会推水车去取两大木桶水,是专供给韩姨娘做饭和饮用的,下人们吃的,是附近梅林里一个水井的水。

    下人们都跑光了,自然也没人取水了。

    天寒地冻的,小竹没去打过水,也说不清水井在哪儿,幸好这阵子一直下雪。瑶光昨天晚上把几个木盆木桶放在院子里,昨晚又下了雪,盆中接了些雪,拿进厨房慢慢化了,再煮沸,也能饮用。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大气污染,雪化的水没什么异味。也难怪附庸风雅的人总喜欢取什么梅花竹叶上的雪化了水煮茶,天然蒸馏水不含杂质,没准真能让茶叶的味道更好。

    吃饱之后,瑶光把剩下的馒头装了一盘,和这次留下的团面引子一起放进橱柜。

    这时候天冷,做好的馒头不会轻易发霉。这些馒头,就是接下来几天她们的早餐了。

    瑶光在厨房找到了一个大竹匾。她准备带小竹抓点麻雀来补充蛋白质。

    韩姨娘留下的那些御寒的衣物穿上倒是袅娜风流又富贵,但是不怎么保暖。瑶光倒希望能找到几件大棉袍老棉裤啥的,可惜,别说韩姨娘了,就是那些下人也都没人穿这种厚墩墩的实在衣服。

    看来,要么是王府的人格外抗冻,要么就是王府里暖气烧得好,只要不是需要长时间在户外工作的下人都不用穿太厚的衣物。

    这种天气,屋子里又没暖气,身上没棉袍,要是还吃不上肉的话真是要命。难怪王妃没干脆派人给韩姨娘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什么的,只要釜底抽薪,冷灶冷炕,就能把她冻病冻死了。

    当然,王妃没直接动手肉体毁灭韩姨娘也有很大可能是因为现在正月还没过呢,死人不吉利。再者,多少得顾及点名声吧?

    趁着肚子里还有馒头和热水提供的热量,瑶光赶快带着小竹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洒了些谷米豆子,又在一根小凳子腿上栓上绳子把竹匾支起来,只等麻雀们跳到竹匾下吃米豆,一拉绳子,哈哈,现成的肉不就来了!

    瑶光想着捉到的麻雀是炭烧还是油炸,想得直咽口水。要是穿越前后加起来,她已经有快三十天没好好吃上东西了,更别提肉了。

    可惜,虽然斓曦苑确实是门可罗雀,也确实有麻雀跑进了竹匾下,但是瑶光拉了两次绳子,一只也没抓到。

    一次拉得太早了,麻雀都飞跑了。第二次更憋屈,倒是有两只给扣在竹匾下了,可她去捉的时候稍微一抬竹匾,麻雀又飞跑了。

    经过这两次死里逃生,再傻的麻雀们再也不愿意冒险了,全都飞远了。

    瑶光也冻得够呛,只好先躲进厨房内烤烤火。

    蒸馒头时炉灶热乎乎的,现在余温未退,靠在上面很暖和。

    瑶光找了个小陶罐,在里面装上些花生米放在炉台上,让余热烘得脆脆的,一边跟小竹吃着花生米闲聊一边又摆弄起那个有暗匣的妆匣。她有种预感,这个暗匣里一定藏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小竹很乐意跟瑶光说话,只是她年纪太小,从她口中提取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是如果小竹的话可信,那么,王爷是去带兵打仗了。去年王妃刚进门不久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有,王爷一共就一妻一妾。

    另外就是,小竹是家生子,也就是说,她奶奶是王府的下人,爹爹也是,她也是。奶奶从前就是在姨娘院子里的,奶奶没了,姨娘就叫人领她来了。至于他爹爹去了哪儿,她说不清楚。小竹的娘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人世了。

    两人正说着话,“啪咔”一声轻响,妆匣的底层轻轻弹出了半厘米,终于打开了!

    瑶光激动地搓搓手,正要拉出暗匣,忽然看了看歪着小脑袋盯着她看的小竹。

    这孩子这么小,会不会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呢?

    鬼知道韩姨娘在暗匣里藏了什么?万一是少儿不宜的东西多不好。

    于是她抓一把花生米给小竹,让她去正房里把衣箱里的皮毛棉衣都搬到床上去,待会儿她过去跟她玩“庙里有个和尚”的游戏——其实就是两个人都披上皮毛棉被,看谁批得层数多。这个游戏很适合屋子里和屋子外差不多冷的时候玩。

    小竹乐颠颠抓着花生米跑走了,瑶光掩上厨房门,拉出了暗匣。这匣子可以完全从妆匣中取出来,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大些,面积差不多一张A4纸那么大,有两指深,四边是朱红色锦缎,上面的盖子和盒底是红绒的。她轻轻晃了晃匣子,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猜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但是天阴沉沉的,连外面的雪地都像是灰色的,厨房门一关,只有两扇小窗户透着点光,还有就是炉膛缝隙里的红色火光,一片昏暗之中,瑶光掀开了匣子盖,只见匣子分成六个丝绒格子,每个格子上又盖着一层绒面盖子。她掀开一个盖子,眼前顿时一片珠光闪耀,这个格子里滚动着十几粒龙眼大小的珠子,颗颗圆润,每一颗都把她的人影映得十分清楚,而且,珠子表面光滑明亮,晃动时闪着粉色的光晕。

    “难道这时代已经有人工养殖技术了?”瑶光拿起一粒珠子,对着灶膛的火光轻轻转动,珠子上的人影也随之转动,哇,这珠子,纯天然的!这要是拿到苏富比,一定能拍出天价。从前她在拍卖会上见过一串曾是法国王室收藏的海水珍珠项链,色泽和大小与之类似,最后拍出了一千万欧元。虽然珠子的历史加了些溢价,但是依旧本身价值不菲。

    瑶光顾不得数一共有多少颗珍珠就把珠子放回了匣子。她再掀开另一个格子,这个格子里全是各色宝石。

    这时瑶光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已经平稳多了,古代宝石的切割技术不行,石头大多是天然形状,表面打磨光溜就行,连蛋面的都很少,所以说珠宝珠宝,在没有珍珠养殖技术的古代,同样大小的珍珠的价值远在在宝石之上。

    不过,这小格子里的宝石可真美啊,几乎全是拇指头大小,有一些雕成花卉样,但大多是在故宫博物院珠宝展览上常见的那种不大规整的蛋面。宝石种类很多,祖母绿,鸽血红,还有深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宝石,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车轮绿宝石和一对星纹蓝宝石,绿宝石像两颗薄荷糖,上面工整的一个黑色六角轮纹,蓝宝石放在手上轻轻转动,中心银蓝色的星纹就随着光线而变动。

    谁说韩姨娘没有私房的?是谁?我要打爆她的狗头!

    瑶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一个个打开其他格子。

    第三个格子里放的是各种雕件,红珊瑚绿翡翠绿松石象牙蜜蜡的都有,最漂亮的是一对深粉红色珊瑚牡丹花,花朵比鹌鹑蛋略大,栩栩如生;第四格里放着一叠银票,是不同银号的,面值也不等,从三百两到二十两各若干,共计三千两;第五个格子里装的是一张地契,上面的字瑶光能认个七七八八,竟然是一个小农庄的地契!这农庄所在之地叫渠县禾山乡,庄子有一百亩水田,十几亩旱地,还有果园菜园和一个三进的小宅院,除了地契,格子里还有一叠身契,全是小农庄里仆役的,男女老少都有,有十五人之多。

    天哪,韩姨娘不仅有现金、珠宝还有房地产甚至连奴仆都有!

    瑶光又是惊喜又是悲叹,惊喜当然是因为她现在成了韩姨娘这笔财富的继承者,悲叹的是,韩姨娘藏着这笔财富,还有这个小农庄,显然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没准还有很多美好的计划,可惜,这些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敌不过现实的残酷,所以,她自杀了。谁知道她这位继承者能撑多久呢?瞧着王妃每天派倚云来辱骂“韩姨娘”的这股劲头,能放过“韩姨娘”么?恐怕不会。

    瑶光叹息一声,嘴里发苦,打开最后一个格子。

    这个格子最大,但是只放了一样东西。是个十分精致的锦缎小袋子,不知该叫荷包还是有别的叫法,锦缎上还绣着一支并蒂莲花,用朱红色丝线打着穗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瑶光解开袋绳,往手心一倒,倒出一块玉佩。

    从龙山时代玉文化就兴起了,珍珠、宝石、黄金还是可以估价的,玉石却可能是无价之宝甚至是倾国之宝,比如著名的和氏璧。

    这块玉佩是一块羊脂白玉,一丝瑕疵也无,触手生温,细腻得如同婴儿面颊,长方形,比掌心略小,四周雕着精美花纹,中心却平平空空的,像麻将牌中的白板,似乎玉佩的主人还没决定在中心刻上什么。

    瑶光略觉奇怪,又在袋中摸了摸,取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展开一看,竟然也是一张籍书。或者说,是一张身份证明书。

    上面有不少她不认识的字,但是不影响阅读,如果她没理解错,这张纸,是韩姨娘的籍书。上面先写了她的籍贯生辰,父母都是何人,韩文诫公之女韩氏瑶光,常泰二十四年六月生于京城韩国公子府,母泰阳崔氏,太仆崔宣之女。接下来写了她往上五代都是谁,什么籍贯,担任什么职务,如果有谥号也写上了。比如韩姨娘的爹韩尚书,虽然犯了罪,被老皇帝下令自杀,但还有谥号,“文诫公”就是。

    瑶光先是感到惊奇,韩姨娘竟然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然后,她又感到发愁。

    这就是古代的户籍制度,身份证上连你爷爷的爷爷叫什么、干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嘤嘤嘤,那些宠妃跟宫廷侍卫小哥哥逃走改换身份从此拥抱新生活的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

    韩姨娘的古代身份证上还写了她在常泰三十六年三月因父获罪,入教坊司,然后,在常泰三十九年因在花朝春祭上的出色表演,再加上什么性情敦厚端方等等,在常泰四十年被教坊司和太乐府举荐,给封了一个叫“乐府长史”的官,九品。瑶光猜这官大概是一种宫廷乐伎或是乐工,像唐代的李龟年许永新一样,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待遇不错,不仅四季有供养,还有宅地,国家养老。

    之后韩姨娘又升过两级,基本一年一级,到了常泰四十三年春,官职是“太乐府令”,七品。

    要让瑶光说,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苦些,可往好了说,是国家公务员,七品呢!这可比当小妾好。可惜好景不长,常泰四十四年十月,韩姨娘被赐给了端王,当良媛。

    景和二年春,新皇帝赦免了韩姨娘她爹的罪,还给她爹一个谥号,文诫公。韩姨娘也给升了职,封为良娣。

    记录到此为止。这,就是韩姨娘的良民证。

    瑶光看得胸闷,深呼吸了几次,手还是止不住颤抖。一个女子一生的波折,就用这几句话记录在这张薄薄的纸上。

    终于平静下来后,她重新打开这张纸,对着炉灶透出的光仔细一字一字阅读。

    她既然继承了韩姨娘的财产和身份,没理由不牢牢记住自己身份证上各种信息。

    瑶光很快发现疑点,这张籍书上写了韩姨娘上数五代,可是却没她关于爷爷的爷爷一个字,只写了她爷爷的奶奶是穆宗皇帝的女儿昭阳公主,她爷爷的爹——昭阳公主独子韩彰,是被穆宗赐姓“韩”,后来封了韩国公子,又当了一堆的官,还娶了德宗皇帝的爱女富阳公主,也就是他表妹为妻。

    这就很奇怪了,公主之子被赐姓?为什么?公主的丈夫没有意见么?韩姨娘的爷爷的爷爷莫非犯了什么罪,所以连良民证上都忌讳不提?还有,韩国公子是个什么封号啊请问?穆宗皇帝这封的也太随意了,您怎么不干脆封个“韩国欧巴”封号呢?

    她把籍书翻来覆去看了看,籍书的纸质十分特别,像是布帛,正反两面一共盖了六个印章,形状各异,有几个还专门盖在边缘上,大概盖章的时候有另一半盖在了留档的文件上,是真是伪,一对便知。

    籍书上的信息和倚云念经时说的那些基本都吻合了,只除了一点,倚云说韩姨娘是被人买下了送给王爷的,籍书上说的却是韩姨娘是先帝所赐。

    究竟哪个说法是真的?瑶光觉得,这个吧,得听官方的。

    她珍而重之地把籍书重新放在荷包里,想了想,又从裙子上撕了块绸子,包了三百两银票,一起放进去荷包,再将荷包挂绳系个死结,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好。

    撕裙子的时候用劲过猛了,裙子撕下好大一幅,瑶光也不在乎,她把这块绸子铺在地上,把暗匣里的珍珠宝石银票什么的一股脑全倒在上面,然后仔仔细细地摸索起暗匣的每个角落。

    她摸索了一会儿,低叫一声,暗匣的红绒格子下面,竟然还有个夹层!

    要是换了别人,打开了暗匣,拿到了韩姨娘的“遗产”,绝对想不到再翻腾了,但是瑶光有种朦胧的直觉,总觉得这位韩姨娘还藏着什么秘密,果然,暗匣里还有夹层。

    这个夹层在暗匣底部,十分浅,浅得只能放得下几片纸。

    韩姨娘藏的,就是几片纸。

    瑶光打开纸片,立即惊呼一声,纸上竟然写满了她熟悉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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