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离被许多看不清的黑影强行拖拽进那方寸大的棺材中,慌张的呼叫系统也恍如石沉大海。抬棺人只是在笑声中讲唱着诡异的歌谣,他们的眼睛望着敬离,空洞而又无神。
敬离不得不感到浑身发颤的恐怖,她玩过不少恐怖游戏,都远远没有这个游戏所带来的感受,那是一种头皮发麻的颤栗。
不想继续这个游戏了,想要退出。
敬离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牙齿咬住下唇,双手不自觉的握拳,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的肌肤,这点痛楚都没有让她有睁开眼的欲望。
身下开始晃动,她被这四个人关进了棺材里面。
棺材被高高的抬起,抬棺人依旧一步一晃,一路往北,维持着僵硬瘆人的笑容。
抬棺人的每一步踩在泥土中都会渗出水,他们只走水路不走旱道。
传言说是这鬼来去不穿鞋,走干路脚顶的疼,下雨走路才会觉得舒服。
纸钱洋洋洒洒的铺路,周遭被大片大片的黑给吞没,阴风阵阵,空气里散出雨后的泥土腥味。
白事的丧乐不断,弥散的浓雾中隐约可见抬起的棺材,它在开道的声里愈发的招摇,小鬼匆匆避道。
此时一喜轿打北过,也是四人抬轿,两波人打巧在路中央撞上。
轿中人凤冠霞帔,红唇皓齿,十指红蔻丹平放在双膝,她紧闭着双眼,头上的金色流苏遮住脸,只见得下颌尖尖,与一张点缀着艳红的唇。
浓如墨色的长发被挽到脑后,红衣红摆,款式繁杂。
“大红花轿,赶时辰。”
新娘子在这声催促下睁开了眼,她两眼黑的纯粹,眼下的粉涂的白,整张脸像是纸糊出的白色。
这眼开了后便是笑,大红花轿落地,新娘子自己撩开帘子从上面下了地,她穿着红色的绣花鞋往棺材走去,脚下是一步不停,一步不顿。
这一声尖锐的警示声硬生生透过棺材的厚木,传到了敬离的耳中,她此刻遍体发寒,身体侧着蜷缩在窄小的棺材中,里面空气稀薄,让她胸口闷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俗话红白相撞即成煞,讲的就是办出丧的遇上娶亲的队,进不能娶,退不能丧,只要遇见就是大忌。
新娘子开了口,她声音刚柔相济,在黑夜中只是朗声道:“敬离——复。”
这一声呼唤在敬离耳边如春雷般炸开,让她在恐惧中惊醒。
这声音一下下的传到她的耳畔,从远飘来又像是近在咫尺,不知从哪的勇气涌上来,让她用手开始企图的推起眼前沉重的棺材盖,这棺材被钉上了钉,在敬离的推移中也纹丝不动。
“救救我!我在里面!”敬离找回自己声音般的大叫,一边用手敲着木板,脚踢踹着关押自己的棺材。
密闭黑暗的空间本该让敬离十分畏惧,但只是外界的一声复,就莫名让她心神俱宁。
棺材外发生的种种,敬离皆是不知。
那新娘身着红色嫁衣此刻手中执剑,嘴中念起拗口的咒语,桃木削作长剑在她手中灵活的转出剑花。
迎面相对四人,这一剑横刺穿过其中一个抬棺人的脑袋,他脑袋被钉在地上就在黑烟中化作一个纸扎的人形。
四个纸人都是如此下场,纸扎的人形上还有两抹鲜红的红晕,破碎的纸身上都是桃木刺穿后留下火燎过似的灰烬,新娘伸手隔空一推,那棺材就自动移开了口。
敬离狼狈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她抬头就见到站在身边的魏昀,泛红的月光倾斜在她的肩头,身上的红衣更显鬼魅的妖异。
她的手上还有一把木剑,发髻在打斗的途中松散开来,满头青丝铺在身后,一对漂亮的凤眼眼尾带红,此时隔着一段距离侧身斜睨。
“敬离?”她问道。
敬离还未反应过来状况,只是下意识的一个点头,就被眼前陌生的女人给拽住手猛的从棺材上拉扯下来。
敬离没有像预想中一样跌落到地上,而是被人稳稳的抱到了怀里,魏昀单手托住怀里的敬离,一手把散开的头发拧成团。
“不要张口说话,脚不要落地。”魏昀低头嘱托道。
敬离浑身紧绷,脚尖甚至不敢触到地面,望着魏昀的眼睛郑重的点了头。
魏昀见状,倒是先笑了。
这一笑才化解了这份眉眼间的诡异,她生的漂亮,厚重的白色粉底都掩盖不住皮囊的美貌,偏偏这幅娇艳的面孔上笑出的是一份难以形容的洒脱。
她将敬离安置到了花轿的软塌中,脱下身上的红色的嫁衣替人披上,返身回到轿前撑开一把白色的伞,随着一声:“赶时辰。”
轿子就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再次启程。
这一路敬离都没有开过口,她还记着魏昀的叮嘱,即使自己并不认识她,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的话,落下的帘子遮挡住四面的光,现在可以说只有轿子吱呀吱呀的摇晃声与黑暗相随。
他们是打北来的轿子,现在往南回。
这路走的并不慢,时间却是难熬。
敬离后背凉飕飕的,她在轿中尝试过几次呼唤系统,但是都失败了。
恋语的系统并不让强制退出游戏,只有在调出页面才能选择离开选项,他们测试游戏的更是忌讳在游戏过程中擅自离开,因为这样不利于游戏的体验感。
轿子里传来一阵猛烈的晃动,敬离不安的扶住身边最近的东西,她下意识想张口询问发生什么了又因为想起魏昀的话而不敢出声。
从轿底开始逐渐渗出水,吓得敬离两脚踩上坐着的软塌上。
魏昀撩开帘子,闯入眼帘的就是敬离这幅慌乱的模样,失去血色的脸上一片苍白,头发乱糟糟,现在整个人眼里都是不安,在看到自己后绽放出一丝激动的神色。
敬离坦率的样子反而让魏昀觉得有趣。
“到我后背上来,不要落地。”魏昀没有过多解释她们的处境,而是再次重复道不能落地。
她弯腰在轿口等待着身后的女人缓慢的爬上去,敬离冰冷的双手攀上她的脖子。
敬离趴在魏昀的后背上,这才看到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河附近,轿子歪着身子倒在河边,水浸透了轿底,抬轿的人都不见踪迹。
她既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晓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有身下人隔着布料传来的体温还能给敬离一点的安全感,她的手再次收紧,紧紧的贴附在人身上,闭上眼睛埋在人肩后,连头都不想抬,生怕一眼过去就是面目全非的鬼怪。
“别怕,马上就天亮了。”魏昀的声音从黑夜里幽幽飘来,她踩在河水里,冰冷的水甚至蔓延过了她的脚踝,她一个人硬是背了个不比自己轻的女人在背后。
敬离想回答也开不了口,只是搂紧的不撒手。
“人生从水来,死从水走,北方乃幽冥之地,那你知道现在我们走在哪里吗?”
“正南为尊,沿着水就能找到归路,等天边亮后,你听到我喊你名字就要醒来,你要记着,你叫做敬离,名字伴随着灵魂的时间最长,也是与灵魂最密切联系的东西。”
“魂魄要听懂是在召谁,才能顺利的返回体内,敬离,你要醒过来。”
敬离点了点头,她不知道魏昀有没有知道她的答复,只是身下人笑了一声,她踏过水,脚拨开水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黑夜与白昼之间,就像没有任何的阻隔一样,天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从浓墨似的黑暗变作白昼,此刻魏昀望着天亮了,终于将敬离放下。
敬离不安的落了地,脚掌浸在水里,她望着魏昀的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慌,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魏昀的手抚上敬离的脸颊,身体靠向对方的所在。
“听到我喊你,你就醒过来。”
魏昀的身体很快随着话语的结束,而消散在空中,敬离即使用手企图抓住也是完全的落空。
她迷茫的看着眼前空无一物,她当然记住了对方的叮嘱,只是被独自丢在这个地方,内心总是感觉恐惧与不解。
她无助的原地坐下,两手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之间,静静地等待着魏昀的呼喊。
只要她喊了,自己就能回去。
这个念头在敬离的心中扩散,直到占据了全部的位置,她迫切的在希望能够再次听到魏昀的声音,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比起游戏结束,这种恐怖的感觉更加让人无法适应。
这个等待从刚开始的第一个小时到第一天的结束,四周再次陷入黑暗,涨起的水将魏昀的脚踝淹没。
身体即使泡在水中也没有选择离开,她的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冰冷侵蚀了四肢,唯一的温度只有呼出来的气。
毫不怀疑会在这里死亡,或者这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这是魏昀离开的第二天,因为敬离再次看到了阳光。
她虚弱的已经无法保持坐姿,而是倒下蜷缩在河流中,宛如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
黑夜的降临不再让人觉得恐惧,因为现在所处的时间,无时无刻不是一种恐惧的煎熬。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天亮了又暗,暗了又凉,如此循环中消磨着敬离的生命。
敬离阖上了眼睛,她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什么力气能够再坚持下去,就在绝望之际她听见了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从蚊蝇般的细弱,逐渐扩大为能够让敬离喜极而泣的音量。
她疯狂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没有力气行走就靠着爬,她用牙齿咬住手掌,刺痛唤醒着她为数不多的生机,依靠着这点生机,她还是执着走了回去了。
自己要回去了,自己终于要回去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久违的鼓噪起来,她一路跌爬打滚,在黑夜离去前,离开了这个束缚她许久的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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