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书院坐落在南山腰线往上, 与罗秋梨讲学的院场并不算远。两人刚走到书院门口，就看到罗秋梨坐在矮凳之上, 喝着茶, 听着书院里传来朗朗的读书之声。
杏黄看到万绵延背上的万家习，忙上前，抱下了她, 恭敬喊了一声：“陛下。”
罗秋梨依旧是一副男儿打扮，笑看万绵延：“怎么回来了？”
万绵延当然不会出卖自己的小棉袄, 神色自若地说：“忘了和你说，母后极为想念你们，想让你们早些回去。”
罗秋梨看了眼万家习紧张的脸，看破也不点破：“你和小学打的赌，那边先带小习回去吧。”
万绵延点点头：“正好母后说给小习找了很多画料, 等着她回去画呢。”
罗秋梨笑眯眯地看万家习：“小习说要给我们大家画一张全家福的，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半个月，可够你画一副了。”
万家习有些恹恹, 虽然她特别喜欢漂亮的色彩，喜欢把世间斑驳的景色画在纸上, 但是画画好累的。
“皇祖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小习去陪陪她, 好不好？”
别看小习清清冷冷，但是她却像极了万绵延，对自己在意的人，心极为柔软。
果然听到罗秋梨的这句话, 她就点头答应了。
杏黄带着她去了女学，万绵延和罗秋梨则在南山书院前小聊。
这南山书院收的大多数是附近村民的孩子，这些孩子在山中读书，不光学费免费，就连衣食住行都由山庄给他们添置，并不收取半分铜钱。
万家学天赋卓然，虽只有六岁，但是已经跟着十岁的孩子同班。
万绵延起身，走到教室后方，半月不见，这孩子功课有没有退步。
此刻先生正在讲《四书》。
六岁的孩子，就算营养再好，在一群十岁的孩子中间，也分外显眼。
在万绵延的角度，只能看到万家学的背影。
那孩子坐在第一排居中的位置，身穿一身黑袍，头上戴着同色小冠，脊背笔直，双臂上扎着一根棉绳，把宽袖捆了起来，免得污了纸上的墨迹。
“罗学，昨日新学的这一篇，你来背诵一遍。”
为了避免身份上带给其他学生不便，学堂之中，罗秋梨让先生以“罗学”的名字称呼他。
刻板严肃的先生，拿着戒尺，站在了万家学身侧。
万家学恭敬起身：“是，先生。”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万家学的声音，清脆悦耳，一篇文背诵下来，全无磕绊，抑扬顿挫，闻之让人愉悦。
万绵延听着听着，不自觉沉浸，目露赞赏，里头的先生捋了捋胡须，同样极为满意。
“罗学，再仔细讲解下译文。”先生扫过其他人，“你们都做好笔记，待罗学讲完，先生我自会提问。”
小朋友们抓耳挠腮，唉声叹气，迫于先生手上的戒尺，手中执笔，端正书写。
“罗学，开始吧。”
“是，先生。”
万家学依然站姿优雅，他心里微微打了下草稿，这才张口道来：“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知道应达到的境界才能够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详......”
罗秋梨并不耐烦听这些文邹邹的诗词歌赋，但是这是她亲儿子在背书，她只得寻了个石凳子，头枕在手臂上，强撑着自己的瞌睡，强迫自己听下去。
而万绵延眼里的光彩愈亮，他的蕊白，给他所生的两个孩儿，都是如此出色！
当当当。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
几个班的孩子陆陆续续出来活动，甲班的先生也板着脸让万家学下节课继续讲，然后宣布下课。
先生一走，班里的孩子就闹疯了，牛丸早就注意到了屋外的万绵延和罗秋梨，此刻大喊一声：“罗小学，你爹爹来看你了！”
这一声爹爹，让万绵延眼里迸发出别样的光彩！他忍不住探头望去。
屋里的罗小学眼里也闪过惊喜，他娘亲今天要讲学，定然又是男装示人，这是顺便来看他了！
千好万好，都不及他娘亲对他最好！
他眉飞色舞地跑出书屋，抬头一望，看到得却并非是娘亲漂亮的脸蛋，而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惊喜更甚，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父皇竟然能在百忙中抽空过来！
难以置信！
牛丸趴在窗台上，瞅瞅这个，瞧瞧那个，被吓了一跳：“罗小学，这个人长得比你爹还像你爹！你该不会是你爹捡来的，现在真爹上门来寻亲了！”
牛丸话刚出口，惹的其他趴在窗口的孩子哈哈大笑。
“牛丸，你真傻，这个像的才是小学的真爹，不像的那个是他亲娘！你就是不爱学习，连大名鼎鼎的罗师是个女大学士都不知道！”
牛丸被大家嘲笑一通，也不难为情，好奇地看了好几眼罗秋梨。
罗秋梨冲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引的牛丸嘿嘿笑了几声，跑开了。
万家学站在万绵延身前，恭敬守礼，喊了声：“爹。”
两人之间，略有些生疏和冷硬。
罗秋梨无奈。
古代男人对儿子十分严苛，这也让这对父子，明明都深爱对方，却总是看着不得劲。
“小学。”
罗秋梨摇着折扇，从石凳上起身。
她是知道这小子一直渴望着他的父亲也能像牛丸的父亲一样，让他坐在肩头，看花灯，放风筝，陪他练武，陪他玩耍。
她轻轻唤他，这小子心有七窍，比起小习心思越加细腻，看着他的样子，她这颗老母亲的心里满满都是心疼：“下午课便不上了，娘给你请个假。”
万绵延不悦，但看到罗秋梨的眼神，闭嘴不言。
“你难得有个时间好好陪陪儿子，书少读一个时辰，又有何要紧。”罗秋梨牵起万家学的手，这点，她对万绵延略有不满。
万绵延是个特别勤政的皇帝，只是抽空关注下万家学的学习进度，忽略了对万家学的亲情培养。
“既然来到这了，便满足一下儿子的心愿。”罗秋梨举步，往南山之顶而去。
万绵延难得看罗秋梨生气，心里不免气弱。
他看着前头一大一小的身影，心里也在反思，确实，他对小学太严苛了些，而关于他们父子的记忆，只是学业有关。
南山之顶，是一片极为宽广的演武场，远远还传来马儿的嘶鸣之声。
哒哒马蹄，由远及近，正是万家学的小马儿红枣，闻到小主人的气息，撒着欢跑过来。
“红枣！”万家学兴奋地对罗秋梨说，“娘亲，红枣又学会了一个技能，他已经可以跃过了半人高的树桩！”
罗秋梨捧场地道：“真棒！”
她转头，传音给万绵延：儿子转眼就大了，你再不好好陪他，到时候父子离心可就不美了。
万绵延内心一震，然后就听罗秋梨说：“红枣这么棒，你和你父皇一起，演示一遍，给娘亲看看。”
万家学当然是一万个愿意，但是父皇除了抽查他功课外，从来没有和他一起骑过马，父皇会愿意吗？
万绵延在万家学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万家学欢呼雀跃，父子两个，一人一匹马，在校场上纵马飞驰，欢声笑语一片。
果然，男人间还是要有运动，才能拉近距离。
罗秋梨看了看变成橘黄色的天空，喊了两人停下，她对万绵延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带小学去洗个澡，我给你去寻点衣服来。”
万家学听到罗秋梨让万绵延带他去洗澡，嘴角弯了又弯！
他得去和牛丸炫耀一下，他爹也陪他一起骑马，而且他也有人给他搓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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