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不出意料,正是那十五之约的滕梅屏。
她喝了一口水, 对着罗秋梨比了一个“嘘。”
罗秋梨面对她, 早已没有在宫里的战战兢兢,这就是自身实力的不同,心境也随着变化了。
她看滕梅屏没有动作, 便也按兵不动。
外头风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飘忽不清的话语。但是罗秋梨和滕梅屏都不是非常人, 外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
“久公公,你怎么跑这么远?”
黄小兵带队过来巡逻,正巧看到林久。
林久隐晦地向他使了个眼神。
黄小兵了然,回身就向其余人招了招手,八卦道:“听说, 今日大战,一直被太子爷拉着手的公子,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太子爷还当众说了, 这位主子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这话题劲爆啊!
立马围过来好几个小兵们。
“怪不得太子殿下由着她胡闹,见她女扮男装, 还说自己有龙阳之好!”
“啧啧啧, 太子爷真是太宠着她了!”
“不知道这位主子使了什么手段把太子殿下迷成这样?”
黄小兵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神情, 一双八卦之眼熊熊燃烧。
“我听说,殿下半月前被敌军埋伏,这位娘娘为掩护殿下离开,舍身相救, 最后得救,她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这逃了出来后,千里寻夫,途中还救了蓬莱县县令,缉拿了十恶不赦的阮五郎,拯救了万千少女,又把那里的混混头子给收归靡下。这次葫芦湾大捷,我军未损失一兵一卒杀敌十万,就是那群混混头子组成的黑帮扔的炸、药包!”
黄小兵怕他们听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又加紧解释,“听说蓬莱县的乡人沿路给娘娘立生祠,这几日,日日香火不断;还有一件事,你们包管不知道,我们军营的谢千机大师,你们都不知道吧,据我所知,他来军中效力,也是因为娘娘对他有救命之恩。”
其他小兵听后,大为动容。
那炸、药包一个不小心就是有生命危险的,那黑帮头子能为娘娘舍身忘死,看来这位娘娘也对他们也大恩了。
他们哪里知道,那黑帮头子能这么帮罗秋梨,还不是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千年道行的黑藤姥姥,怕她吃了他们,才这么卖命!
“这位娘娘智勇双全,对殿下有情有义,也怪不得殿下对她另眼相看了!”
“对!对!听说这位主子肚子里还怀了小皇子,以后指不定就是太子妃了。”
“看太子殿下对这位主子的宠爱,还真是八九不离十了。”
林久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走过去,瞪了他们一眼:“去去去,别以为这仗打完了就可以瞎说诨话了,太子殿下也是你们私下议论的,赶快离远点!”
“那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此英明,定然知道我们没有恶意,娘娘更是慈悲心怀,我们那打心眼里爱戴她!”
兵士们得了胜仗,心理畅快,说话中也有一股豪迈大气。
他们笑哈哈地走远,林久站立在一侧,脸上有点可疑的红点,不知道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这黄小兵知不知道?!
真是羞死人了!
......
“看来,此次东征,秋梨儿你受益匪浅啊!”滕梅屏晃了晃手中稍显暗沉的茶水,笑眯眯地对罗秋梨说。
罗秋梨明白,滕梅屏话里有话。
那神神秘秘的小兵只怕是太子爷安排的,不然如何能知道这么多内幕的消息。
“太子爷是为你的太子妃之位造势呢。”滕梅屏笑起来,一双英气的眼勾勒出几分胡人的妩媚。
太子爷的这个意思早之前就已经透露出来,滕梅屏说的,应该就是太子爷做这件事情的用意。
“秋梨儿,你真是不负所望,你说,我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后院里头,这么多人,我独独选了你,做我的搭档呢。”
“太子的后院,那些蕴灵院的主子,又应了大泷的诅咒,现在只余下孟氏和蔡氏还怀有身孕,其他小主都小产了。”
罗秋梨惊讶,她腹中的两个,她查探过,并没有暗疾,那些宫中女子怀了的孩子,也不可能全部都自然流产。
“当然既有天灾又有人祸,里头的弯弯绕绕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现在这宫里只余下你们三个怀有身孕,你的赢面极大了。”
滕梅屏细细打量她,看她面色红润,神情虽然依然不亢不卑,但只随意坐着,就有一股张狂扑面而来。
原来就知道她必然有不凡之处,但是似乎还是低估了她。
她心里无奈叹息,只怕这颗棋子,不好控制了。
不过,她还是得争上一争,她能顺着谢老道的意思去做事,自然也有她自己的目的!
“哎,和太透彻的人说话,就是没劲。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回我。”滕梅屏皱眉抱怨。
罗秋梨撩起眼帘,眼中只有静静的冷光:“滕姐姐,直接说正题吧。”
毫不掩饰地淡定,让滕梅屏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的笑意收敛。
“秋梨儿,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找人谈判,总需要有你需要的东西,你说,你现在需要什么?”
罗秋梨未语,滕梅屏已经帮她回答。
“没有。”滕梅屏笑了笑,“经此一役,海寇、宸王都受到重创,没有五六年,他们恢复不了元气。而太子爷的名声却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天下人都将知道他们大泷新的君主有勇有谋,将是下一代明君。”
“五六年之后,海寇、宸王就算东山再起,若想再把太子爷逼到绝境,那是难上又难。毕竟,太子爷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能在千林党羽下苟延残喘的半废人。”
“而你,有这样的太子爷帮你谋划,给你地位、子嗣,我想不出你还需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滕梅屏重新举起水杯,小小喝了一口,她轻启唇瓣,道:“秋梨儿,至于那毒......你根本没有中吧。”
终于说出重点了。
能和她长篇大论,其实是确定了她没有中毒,没有了把持她的工具,无计可施了吧。
罗秋梨睫毛轻眨,没有了往日面对滕梅屏的伪装,声音有些睡眠不足的慵懒,她道:“是。”
看着罗秋梨的随意,藤梅屏叹息:“在宫里我就有所怀疑,但看你把解药喝得一干二净,我也就没有深究。明明已经过两月,你却依然没有毒发,我这才确定,你,根本没有中毒!”
“虽然我知道你的答案,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若愿意,我还是那句话,保证你这一胎是个皇子,让你的太子妃位名正言顺!”
滕梅屏握住茶杯的手指泛白,看得出她还是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罗秋梨伸了个懒腰,姿容十分随意。
“是太子妃也好,不是太子妃也罢,我要的不是那个位子,也不是那个人,我不过是顺天命而为之,满足于当下。”
她的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她的宝贝,她怎么可能把他们的安全交到她的手上,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她是最不能容忍的。
“再则,我也不明白,是什么给你这样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对太子做到瞒天过海?”罗秋梨看着她发白的指头,耸肩,“毕竟,他现在可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病太子了。”
罗秋梨看着藤梅屏,不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因为当初她的弱小,就被她随意利用,她的生命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块她达到目的的垫脚石,这一点,就注定了以后她们不可能是伙伴!
她眼里慢慢凝结起冰霜。
“你若有心想和我交好,我自然也会全心帮你。但你喂我毒药,却是罔顾我的性命,若不是我有些本事,足足两月,等不到你来,现在的我只怕尸骨无存。”
“你觉得我还会和你谈合作?再被你杀第二次吗?”
“藤梅屏,你父亲为国征战沙场,可为救护太子,半月不眠,不惜生命,日夜赶路。而你意图调换大泷血脉,毁掉国之根本,你如此不忠不孝,你父亲可知道?你又到底图得是什么?”
罗秋梨望着她,周身似有雪光流转。
“休得和我提他!”
藤梅屏松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指尖无力回血,眼里含着怨恨,她咬唇,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吐出。
“他与国是大仁大义,与我却是无情无义之辈!你知道些什么?你又有何资格批判我?”
她双目染上红光,深深看罗秋梨:“看来我眼光太好,也不是件十足的好事。”
她身体因为压抑着极致怒火,微微发抖,缓缓站起身,重新戴上人皮面具,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驻足。
“我对你是十分欣赏的,聪慧冷静,独立内敛,看似最最平庸,心里却有大傲之气,和曾经的我太像太像!”
“这大概也是我为何一眼就看中你的缘由所在。”
“未免你走上我的老路,我便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一句,勿要太心高气傲,还需珍惜眼前人。”
“我看太子爷对你是动了真情了。”
“宁可负了这天下心里没有你的所有人,也不要负了真心待你的那一个人!”
话音随着她掀起的寒流打了个转,罗秋梨心里一突,再看藤梅屏,只见她已经端着水盆出去。
林久在门外,见到人出来,唠唠叨叨:“怎么这么笨,水都凉了,要是冻坏了我家主子,你赔得起吗?”
滕梅屏一个劲地赔不是,声音渐远,罗秋梨重新躺倒在床上,合上眼。
如此,宫中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此行回京,她大概也不会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了。
只是,太子爷真的对她动了真情了?
若他真对她动了真情,那她要回应吗?
上辈子一心扑在学习上,对情爱之事只看过别人经历,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经历。
茫然无措,不知该当如何。
不想了,不想了。
她蒙住头,待瞌睡袭来,沉沉睡去。
......
天光微微吐熹,高高的树桠之上,滕梅屏站在一个满身痞气的男子身旁。
“戏演完了?”男子抱胸看她,“看不出你,竟然还能自降身份,大老远过来,只为做一个戏子。”
“这罗氏聪慧得很,不演这一遭,就怕她瞧出端倪,我这边已经失败,那谢老道埋下的毒引,可不能也失败了。”她的一双眼一直寻着着什么,突然一顿,“原先你不也认为这宸王能胜,现在还不是她赢了。”
滕梅屏嘴里虽说着话,眼神却定定看着山脚之下一个魁梧又沧桑的身影,她眼眶湿润。
他的身躯在雪中佝偻,他竟这般老了。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滕州东,皱起眉头:“你爹不在北地守着,怎么敢来山东?”
滕梅屏一听“爹”这个字,横眉冷竖:“杀母之仇,残夫之恨,他,不配让我唤这个字!”
她撇过头,掩下眼底的依恋,纵身跃下枝头,极速而去。
男子收回放在滕州东的目光,心里隐隐不安,脚下速度也极快。
......
罗秋梨醒来之时,天光已经大亮。
太子爷稍作休息,已经起了,正沾了水在自己洗漱,他见她醒来,拧干毛巾,擦净脸面,道:“下午就要回京,你可有什么地方想逛逛的,孤陪你去。”
“外头的雪停了吗?”罗秋梨裹着被子问。
“并无。”太子爷换了一盆新水,拧干帕子递给罗秋梨。
罗秋梨接过,“那就不出去了,太冷。”
太子爷点点头:“那孤让林久他们帮你收拾行李,午时吃过晚饭,就出发了。”
“嗯。”
两人吃过早饭,太子爷去了船厂,他和孔方祖商议了把这船厂扩大规模,并且更名为大泷第一造船厂。
再者还计划在崂山底下再成立一支新型水军,把近五万兵力,分成水路两军各两支。
这样这崂山的民众就十分好安排了。愿意参军的,如苗小鱼和苗疆就加入了水军;若不愿意参军的,就去船厂工作,也能解决温饱问题。
谢千机在出发前来找了罗秋梨,现在崂山上林立的道观没有了主人,正好为他所用。
他找人抬了座轿子,把罗秋梨带去了崂山之巅。
罗秋梨下了轿子,看上面的道观稍微休整了一下,已经十分气派。
谢千机让人拿了牌匾,在良辰吉时下,递给了罗秋梨一把剪刀。
罗秋梨剪开红绸,三个金漆大字“娘娘庙”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拍掌道贺,好不欢喜。
她看着这块据说是太子爷亲自书写的牌匾挂在墙头,心想,此时若是能放一根长鞭炮那就完美了。
可惜这里是穷乡僻壤,连个买鞭炮的地方也无。
不过,别管这庙还是道观,对于罗秋梨来说,她又多了一个能给她提供能量的好地方,就算这又是庙又是道观看起来十分不伦不类,但是在她眼里,却是无限可爱。
谢千机的这个礼物,可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下了山,却见滕州东侯在山脚之下,他大衣之上积了厚厚的雪花,可见他已经在这等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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