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贤阁是一个三层楼的小楼,一楼是杂役宫女们上课的地方,二楼是秀女们的,三楼则是侍妾们的。
课堂是开放式的,整一个楼就是一个大教室,外面一条走廊,方便大家行走,走廊的尽头是楼梯,可以通向二楼。
一楼的杂役宫女因为要当差,有一部分人并不在,但就这些人也坐满了一层楼在等待上课。
罗秋梨踏进小楼,就和这群杂役宫女们行了注目礼,和她认识的都面带善意和她打了招呼,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其中有一道特别火辣的目光如芒在背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罗秋梨很快找到了目光的主人,正是和她有同住之缘的玉彩蝶。
罗秋梨挺理解这姑娘,好不容易已经和太子的锦床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她被打回原型,甚至比原来更差,怎么也得对她表达下愤恨的情绪,为了让她觉得她太招摇,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
这一层的熟人也不少,毕竟是同期的秀女。与她最好的就是青梅竹马的姚姐儿,此时她便坐在其中。
姚玉兰正巧也看到罗秋梨,扫了几眼她身后的杏黄后,心里泛出丝酸意,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半毫,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这是你新配的丫头,看着是个好的,你才去了承露院几日,这日子便过得越发好了。”
罗秋梨听出她话里的酸意,想到她大哥说的话,脸上的笑意便减了减:“还是多亏了你的照顾,不然我怕早死了。”
姚玉兰顿了顿,突然拉过罗秋梨轻声问:“你既然入了太子屋里,那开春定然是出不了宫了,那蕴大哥......”
呆在罗秋梨身边的杏黄看了姚玉兰好几眼,在宫里竟然提起男人,这不是给主子添麻烦吗?
罗秋梨也皱起眉头:“玉兰,这儿人多耳杂,宫外事便不用提了。”
姚玉兰神色复杂,看着罗秋梨,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这是你头一天去楼上上课,别晚了。”
罗秋梨点点头。
姚玉兰上前,好像村里头小姐妹那般拉了拉罗秋梨的手,算是道别。
罗秋梨虽未避开她的碰触,却也只朝她笑了笑,然后轻轻转身。
看着罗秋梨的背影,姚玉兰怔怔,她心底有股难言的思绪在不断发酵。
人到底是会变的,若按照以往,秋梨粘人的性格,这时候会抱一抱她的。
恍恍惚惚,很多思绪在她大脑缠绕。
原本两人约好一同落选,好让家里人花点钱把他们接回去。
两人刚刚入宫的时候,还一同在院落里看星星,说着这宫里的天空太小,不及他们小时候在山上庄子里看到的星空来得波澜壮阔,那时候的星空,辽阔得看不见边缘,他们两个在山头上坐着,也好像变成了星星一般,与那星空融为一体。
他们还约好了一同出去后,再去山上看星星,现在却再没有了可能。
只过了短短几日,已然是物是人非,昔日姐妹已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妾,如能再进一步,就能成为掌管这里所有女人生杀大权的太子妃,她见到她便要下跪、行礼......或许,以后还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地位,就是地位,她得到了地位变得如此......高冷。
蕴大哥对她多好,她竟然连听都听不得了。
姚玉兰的心中不知不觉升起一种名为不甘、妒忌的情绪,翻腾再翻腾。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手中的笔,妄图用写字静心,却见墨水滴落在白纸上,晕开一圈圈的漪涟。
......
滕梅屏依靠在扶栏之上,把姚玉兰脸上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她等到罗秋梨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走上扶梯。
没走几步,滕梅屏便拿着折扇轻轻打在在罗秋梨的脑门上。
罗秋梨疑惑地睁大眼看她。
滕梅屏看着她乌黑的双眸,心底叹息,这丫头时而看着聪明伶俐,时而又拿这么纯洁无垢的眼神看她,她道:“秋梨儿,这宫里的人,就算曾经再亲近的人,你都得留三分戒备,防着人家背后捅你刀子。”
罗秋梨听着这算是忠言的话,笑了:“这是想告诉我,我那小姐妹要从我背后捅刀子,亦或是让我提高,对莫名接近的你的警惕心?”
“都对,不管对我,还是对你的小姐妹,你都得防着些。”滕梅屏笑着摇着折扇,“至少我接近你,就不单纯。”
罗秋梨瞟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滕梅屏听了这话有趣,多看了罗秋梨两眼。
“只是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束手束脚,活得未免太无趣,只要事情尚未发生,我更想活得随心一些。”罗秋梨眨眨眼,笑看着滕梅屏。
罗秋梨这番话说的滕梅屏莫名好笑。
这丫头未免太天真了,竟然在宫中还有如此想法,随心,那需要的足够的实力,她屋里头的两只小猫都护不好,还想活的随心。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猛然又想起昨日她神奇的破局,或许,她的身上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依仗。
滕梅屏脑中想着,一条手臂自然搭上罗秋梨的肩膀。
罗秋梨任由她搭在她的肩头,垂着的眸子暗了暗,此人比起爱现的孟婷芳,需更小心些。
只听藤梅屏道:“你这人合我的胃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那些小姐姐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琢磨来琢磨去,实在消耗我的心力。晚上一道吃饭!”
小姐姐艾,这词倒怔合了后世的流行语。
罗秋梨笑着答应。
两人就这番勾肩搭背的样子上了楼,让众人都惊愕不已。
罗秋梨站在门口,同样也打量着课室。
课室里摆放了十四张案几,其中一张单独放在最前方,应该是老师的座位。其后四张桌子为一排,这样排到最后一张,就是孤零零的单独一排,想来这一张桌子是临时加的,也就是给她的位子。
屋子里的座位,应该是大家惯常坐的,此时人未到齐,空了不少位置。
罗秋梨的视线扫过她们,而姑娘们也对新来的罗秋梨抱着各自的心思,只是这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大家都露出矜持的笑容,对她还算客气地点点头。
罗秋梨自觉地带着杏黄往最后一排的位子上走,但是滕梅屏却拉住了她,她听见她说,“等着。”
接下来就看到滕梅屏走到第一排第二个位子旁,指着她第三个位子的妹子,特别霸气地说:“这位子本大爷看上了,给爷让开!”
......这丫脑子被门夹了吧,还大爷!
只见隔壁妹子淡淡地看了一眼滕梅屏,什么都没说,然后这妹子和小奴隶一起默默收拾东西,两人穿过大半个教室,走到了罗秋梨的眼前,又默默转身,坐在最后一个位子上。
罗秋梨看着滕梅屏那欺男霸女的样子,忍不住抹汗,却看见滕梅屏笑嘻嘻地对她招手:“秋梨儿,我给你抢了个位子,你过来坐。”
罗秋梨恍若回到了大学,那个特别喜欢黏着她小游为她占座的时候,也是这般兴高采烈地向她挥手。就冲着这份熟悉感,罗秋梨便也笑眯眯地从那淡定妹旁边走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没什么好愧疚的。
“怎么样,刚刚我是不是特别像土匪,你有没有一点点害怕?”滕梅屏凑到罗秋梨耳边,没个正形。
罗秋梨把手放她脑门上,一把把她推开:“别靠这么近,你的鼻息喷我脸上了。”
呵。
滕梅屏听到“鼻息”两字,喷笑,乡土和高雅的结合,她的秋梨儿,说话就是这么幽默。
两个主子旁若无人的打闹,而两个小奴隶则非常尽责的把两个主子的纸墨笔砚一一放置在案几上。
滕梅屏被罗秋梨推回到位子上,越看罗秋梨越喜欢,她附唇在椿芽耳边,轻轻道:“你去和榆钱说一声,晚上去小厨房整点小菜,再把我去年新做的花露取点出来。”
椿芽得了吩咐,起身出了楼。
又过了一会,撞铃声响起,教室里姑娘们都闭上了嘴巴,端正姿势,静候先生到来。
“啪嗒。”
一个纸团被丢在罗秋梨的怀里,她看了眼滕梅屏,只见她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案几前,好似啥都没有发生过。正当罗秋梨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滕梅屏对着她眨了眨眼。
罗秋梨低下头,笑了笑,这丫如果不是本性如此,那绝对是戏精托生,演得那叫一个天真烂漫、没心没肺。
她差点就觉得她是真心想和她结交。
只是她们同是这太子后院中的一员,如何做得成朋友?
她回转的目光透着丝深思,那这滕梅屏又为何对她频频示好,若说脾气相投,三岁孩童听了,都得笑你一声,天真!
罗秋梨刚把纸团收好,教舍前方就进来一女子,这女子年约三十上下,一头墨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妆容精致,气质娴静,目光温润,盘腿跪坐在案几前,对着众姑娘,行了一礼。
姑娘们还礼之后,教学就正式开始了。
这女子,姓姬,其祖父姬存就为大泷开国皇帝编写《大泷年录》,祖父去世之后,其父姬思接着编录,因家学渊源,她的两位兄弟,姬安、姬韬都在翰林院当差,其编著的文学著作、诗歌赋作广为流传。而此女子,单名一个瑃字,据说她3岁识字、6岁作诗、9岁作赋,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后因编写出《女训》、《女戒》,被贵族追捧,当今皇后亦以她为师,老皇帝也亲封她为“大家”。
姬瑃择婿眼光奇特,多少名门公子不选,最后在二十岁那年嫁入镇国将军府给三十岁的老男人当了填房,五年后又生下现在王府唯一的嫡子滕州睿,也算是风光无限。
看着脑海中原主留给她的记忆,罗秋梨默默看了一眼她身侧这位含着笑的英气女人,她,就是镇国将军府原配唯一的女儿,嫡长女,滕梅屏!
罗秋梨挺好奇,不知她现在上着继母的课是什么滋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