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上古三帝后,部落统一,尊启为王,史称夏。
夏历四百余年,桀性暴虐,内政不修,外患不断,诸侯不朝,汤顺势起,统帅诸侯,灭夏立商。
商及五百载,帝辛荒淫,亲佞远贤,致民生凋敝,哀鸿遍野,诸侯并起,伐纣覆商,并入于周。
周朝天下八百年,盛极而衰,周末列国纷争,各诸侯自立为王,皆欲代周兴己。
自桓王后,周国力渐衰,周天子式微,对中原管辖力有不逮,各方诸侯国砥砺磨刀,意欲并吞其余国家,逐鹿天下,成为统筹这中原的天下共主。
所谓国宁纵声色,乱世枭雄起,遍观群史,莫不如此。
周末战乱不绝,兴也,亡也,更替不绝,历经数百年而仍屹立于世者,夏裔梁也,姬氏后周,萧王立晋,合盟赵陈,五国林立。
诸多小诸侯国依附五国为附属,年年上供,岁岁朝贺,在夹缝中求生存。
中原辽阔,晋国居中,物产丰富,周边敌国环视,战乱不休。
文公二十七年,赵陈联盟再度集兵攻打晋国,晋公子平随军出征,与赵陈联盟战于西陵,晋军不敌,败退,公子平殁。
文公子嗣不丰,出众者更少。
自公子平殁后,晋国恐后继无人。
晋文公来不及为爱子的陨落哀伤,在国之根本大乱以前,他必须得为晋国择一位新的继承人,以固朝堂内外。
然而,在他还活着的四个儿子里,无人能承晋国大业。
萧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
萧甚曾犯大错,已为庶民。
萧安生母为赵国公主,两国不共戴天。
幼子萧越,不过垂髫,尚未启蒙。
西陵战后,赵陈两国兵将暂退,可所有人都明白,在稍事修整后,会卷土重来,届时晋国是否还有能力抵挡,尤未可知。
若有,虽为晋国留下几丝喘息的机会,晋国内外也是血迹斑驳,伤痕累累。
若无,晋国必将与许多在战争中覆灭的国家一样,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没有了国的人是什么呢?
晋国的臣,会成为亡国之臣,受尽嘲讽谩骂,地位或不及别国贵族养的狗稚。
晋国的民,会被迫为奴为婢,自此任人宰割,生死不由己。
而他萧武,则是会成为亡国之君,成为各国笑资,为后人所不齿。
晋文公两鬓早已斑白,失去爱子的他更是在数日间老了十几岁,发丝染霜雪,神态疲惫不堪,他高坐于王座之上,颤抖的手紧捏着一卷布帛,眉眼间尽是愁绪:“纵使我等许以那等重利,梁国也不肯出兵助我晋国退赵陈联军,果真是天要亡我晋国吗?”
千秋霸业谁不想,他年轻时也曾雄心壮志,想用铁马金戈踏平敌国,一统山河,成为继商周后的中原霸主。
而今临了,内忧外患,险象环生 ,晋国危矣。
跪坐在殿前的都是晋文公的心腹,大夫庄良,相邦刘蔚,以及大将军陆奇等。
听着文公泄气般的话语,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可各自心中也明白,晋国如今的状况,着实称不上一个好字。
向梁国求兵不成,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如此想来,亦不免心有戚戚然。
陆奇当下就道:“大王,臣现在就回边关,再与那赵明信打上一场,定叫他不敢来犯。”
庄良暗横了陆奇两眼,心道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平可不就是被赵明信射杀于西陵吗?现在提起赵明信,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徒惹人难过么?
庄良沉思良久,斟酌着开口:“大王,殿下一事,未必没有转机。”
文公沧桑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惊喜,连忙道:“可真?快快说来与寡人听。”
庄良垂眸,试探着问:“大王可还记得公子烨?”
晋文公自从王座上起身,在台阶上缓缓踱了几步,他静默着,仿佛是在记忆中寻找公子烨存在的痕迹。
许久,晋文公长叹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公子烨,名唤萧烨,生母汝夫人,出生两月即被送入梁国为质,至今已有十九年。
在晋文公和晋国大臣的心中,公子烨在被送离晋国的那刻,他的生死就再与晋国无关。
梁国不会善待晋国的质子,就像晋国的贵族在折磨死别国的质子后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一样。
梁国会容忍萧烨存活至今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无人教导的萧烨成长成了无德无能之人,他的存在对梁国没有丝毫威胁,也对晋国没有任何帮助。
庄良为难,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迎回远在梁国的公子烨,比立现有的几位公子为殿下更妙。
别的且先不提,只其一二,便能看出优劣。
梁国离晋国颇远,公子烨的消息极少传回晋国,不知者不慌,能抚惶惶人心。
如若公子烨实在难堪大任,也可以为晋国争取另择幼主的时间,且麻痹梁国,使其不至于感到威胁而向晋国出兵。
刘蔚也道:“大王,晋国情势危急,我等务必要在赵陈集兵再战之前安定人心,以避免军心不稳,不战而败。”
晋文公在王座前站定,目光朝陆奇投去:“陆卿以为何如?”
作为晋国身经百战的将军,陆奇精通各类战术,自是明白庄良和刘蔚所言,是为缓兵。
他仔细想了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臣,以为可。”
晋文公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陆卿,接回公子烨一事就交由你去安排,务必把他带回晋国。有什么要求,直接与寡人提,寡人会竭力满足。”
陆奇道:“臣领命,臣马上就思考对策并安排人手前往梁国。”
晋国正值多事之秋,商议过公子烨的事后,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陆奇与庄良等几位大臣离开王宫时暮色已四合。
庄良再三叮嘱:“将军,能否平安接回公子烨,可关系到我晋国的未来,还请将军仔细放在心上,莫要忘记。”
“此事的重要性我心里明白,定不会行差踏错。”陆奇点头道。
刘蔚忧心道:“晋国的现状,梁国想必也很清楚,为做渔翁,梁王定不会轻易让公子回晋。将军派遣的人,一定是要能够信任,心系晋国的。”
其实他更担心的,还是梁国为遏制晋国,会直接斩杀了公子烨,以绝晋国后路。
不过,梁国还没有送消息到晋国,想来公子烨也还活着,希望他能坚持到晋国去接他的时候。
陆奇道:“若非不知道赵明信会在何时集军再战,我真想亲自前往梁国接回公子烨。”
庄良问:“将军可有人选?”
陆奇沉吟须臾,颇为苦恼:“两位大人呢?”
庄良与刘蔚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他们是文臣,擅长出谋划策,对刀剑武术,并不精通。
此行前往梁国的人,与梁人对战的可能性极大,为平安迎回公子烨,派遣前去梁国的人,最好精通武术,心中有谋算,更要有自保和护人的能力。
合适的人选暂且无法定下,可去梁国的章程还是要有的,庄良见自家的马夫赶车而来,便邀请刘蔚和陆奇共车而乘。
车程不长,庄良三人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商议出了最适宜的方法。
翌日,大夫庄良于殿前请奏,请大王遣使臣携重礼前往梁国,迎回公子烨,以稳晋国大局。
文公也仿佛失了中心,听到庄良的奏请,像是抓住了晋国的救命稻草,便也不细想的立刻追问:“庄大夫以为遣谁合适?”
庄良转过身,精明而锐利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在殿中扫视,最后落定在两位大臣身上,语带笑意:“臣以为杨奉常和孙太仆可。”
晋文公却是没有立刻应下,他蹙眉而思,盯了杨奉常许久,终是叹息:“杨卿,迎回公子烨攸关我晋国存亡,兹事体大,便请你与孙太仆为寡人走上一遭,可好?”
杨奉常在庄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就有不祥的感觉,如今被选作使臣,倒是让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他垂首作揖,领旨。
作为晋文公心腹的杨奉常都得领旨去梁,孙太仆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也老实领命。只是,与杨奉常的镇定不同,他心中颇为疑惑不安,朝臣数十,为何是他?
携何等重礼到梁晋文公没有心思管,在人选敲定后就将准备礼单礼品的事交给了庄良和刘蔚两位大人,他则是与朝臣再次商议起边关的问题。
天气渐寒,保证将士和马匹的存活是首要问题。
故而,粮草,衣物等是急需。
有大臣提议增加税收,也有大臣提议再从民间抓取成年男子充军,以增添军队人数,为开战作准备。
对此等提议,多数大臣是反对的,如今的晋国正处在风雨飘摇中,若再闹得平民人人自危,民生怨道,晋国怕是要覆殷商后辙。再者,兵将在精不在多,以一敌百的勇士,总是更能比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壮丁更有威慑力,加强将士们的训练才是重点。
朝臣间你来我往,均据理力争,争论许久,也没争个具体结果。
陆奇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家中夫人倒是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六子陆珩来信,已学成下山,不日归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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