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斤油!”袁桃把大方递过去一块钱。
甘蓝抬头看了一眼, 对这人不是很熟,只是一口气买一斤油的不多见, 就多看了几眼。
两人眼神对上的时候, 甘蓝收到了来自对方的得意笑容。
甘蓝:……买一斤油,需要这么得意吗?
“一斤油八毛钱,找你两毛。”
“袁桃, 你怎么买那么多油啊?”后面的人诧异问道。
袁桃笑呵呵道:“哪里是给自己买的,这是给我娘家买的, 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回娘家的时候,他们可热情了。”
“真的啊?就为了这油?”
“你可别小看这油,这年头买什么不要票,好不容易有一样不需要票的东西, 那肯定是要多买的,更何况这大豆油连城里人都买不到,你都不知道, 我娘家嫂子昨天看我的眼神,跟以前可大不一样,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可高兴了。”
“哎呦, 那可真是,我看我也得给我娘家带点油回去,他们以前可不喜欢我了,我也得瞧瞧他们拉着我对我笑是什么样的。”
正聊到高兴的地方, 两人直接在队伍里聊了起来。
甘蓝还觉得没什么,两人身后的人倒是先烦躁起来。
“聊好了没?我们还等着买大豆油呢。”
两人还想发火,同时回头一看,结果看到一个没见过的汉子站在后面,顿时怂了。
袁桃连忙从甘蓝手里接过两毛钱,拎了油桶迅速从队伍里走开。
之前站在她身后跟她聊天闲谈的女人也以最快的速度买完了油,走出队伍,憋着气看那个汉子买油,直到他买完油离开,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又跟袁桃聊了起来。
“这人谁啊?”
袁桃摇头:“不认识,不过应该是别的大队的人,我早上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就碰上不少从我娘家那个大队往咱们大队来的人,都是早早听说咱们大队里有大豆油卖,特意赶过来买油的。”
“怪不得呢,我说早上大队里怎么多了那么些个不认识的人。”
“咱们这个红旗榨油厂开的好啊。”
“这倒是,有了这个红旗榨油厂,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就像甘蓝说的,红旗榨油厂多赚一毛钱,咱们就能多分一分钱。”
“甘蓝啊……”袁桃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甘蓝,她正在认真收钱找钱。
“怎么了?你看她做什么?”
“没什么,”袁桃笑着,“我就觉得有些人大概是脑子有病,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闹,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袁桃说着,有些同情苗禾,又觉得她自己正要做的事没什么不对,她又不偷又不抢,只不过是正儿八经当个介绍人而已,有什么问题?
正在收钱找钱的甘蓝也注意到了来自袁桃的视线,不过等她看过去的时候,袁桃又撇过脸不再看她。
甘蓝微微皱眉,总觉得袁桃是故意看她的,想想又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会被特别关注的事,心里更加疑惑。
这一天的大豆油卖了五十斤,比第一天卖出去多了,主要是来买大豆油的不仅仅只是大队里的人,还有别的大队里特意赶过来的人,还有给人带的情况。
这还是前面几次,等以后红旗榨油厂的名气传出去,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
红旗榨油厂的生意好坏跟厂里生产大豆油的质量无关,主要是红旗榨油厂情况特殊,卖出去的大豆油都不要票,这对于许多票据不足的人家或者单位来说,直接来红旗榨油厂买大豆油那是再划算不过。
到了傍晚时分,来买油的人差不多了,甘蓝也终于找到机会休息。
算钱找钱这活虽然轻松,却需要长时间站着,一开始觉得新鲜还能站着,时间一长,甘蓝就觉得乏味无聊了。
这一整天卖出去五十斤油,才赚到四十块钱,其中成本大概需要三十几块钱,算一下才只有几块钱的收入。
主要是这一天天赚的钱还不是自己的。
“娘,娘!!!”苗木从大老远一路喊过来,声音响的好像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
事实证明,这事还真的有点“惨绝人寰”。
甘蓝带着三个孩子坐在一头,另一头坐着两对夫妻,他们都自称是苗杆的姐姐。
甘蓝自然是不认识的,全程晕乎乎听完对面几人的自我介绍后,发出了灵魂提问:“哦,然后呢?”
“你这孩子,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们姐姐呢。”其中一人笑着说道,然后静静等着甘蓝亲切喊她一声,她好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甘蓝眨了眨眼:“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啊。”
“怎么不认识,你……”对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转而看向苗木,“苗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姑姑啊。”
苗木一点不客气,直接白了她一眼:“你说你是我姑姑就是我姑姑啊?我可不认识你。”
这次苗木的怒怼在甘蓝这里是真的很想给他点个赞了。
干的漂亮!
对方有点尴尬:“怎么不认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早几年的时候我们不也见过几次吗?”
说着,她灵光一闪:“对了,苗禾呢,早些年的时候我们经常来呢,那时候苗禾年纪都大了,肯定认得我们。”
这次苗木的白眼更明显了,就差直接把白眼怼到对方脸上:“苗禾过继出去了。”
“她怎么过继出去了?”对方说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甘蓝,“不会是你嫌弃苗禾是女娃吧?”
甘蓝叹了一声:“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怜我辛辛苦苦一个人要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还要被你们责备,既然你们都是苗木他们的姑姑,要是你们打算收养他们,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
甘蓝说着,看着对方四人的表情变化,一个个的神情都在短时间内拉了下来。
这样的神情变化苗木也看在眼里。
这时候的苗禾正好是脾气暴躁的时候,也许之前看两个姑姑找过来,还有点激动,只是说话的时候不太动听。
现在看到四人的表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拍桌而起,把四人推出门外。
甘蓝靠在门外的墙边,静静看苗木跟四人吵。
说到底这是苗家的家事,跟她可没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个中途路过的“后娘”而已,实在是懒得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当中。
旁边的邻居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苗木推攘着四人,好奇凑到甘蓝身旁问道:“这些人是谁啊?”
甘蓝微笑,她是新来的不知道,邻居可不是新来的,连邻居都认不出那四人,说明他们是真的很少过来探亲。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说是苗木他们的姑姑姑父,苗木就说不认识,这不是吵起来了么,”甘蓝为难道,“这种事我也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索性就交给苗木自己处理算了。”
“哦——”邻居恍然,眯着眼看那四个人,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找出这四人的模样,也不戳穿,继续跟甘蓝唠嗑,“你们家里的事就这样让苗木管了?”
“那还能咋样呢,”甘蓝叹气,“苗禾也过继出去了,这个家里苗木就是老大,他不管事谁管,反正迟早要管的,就先让他管起来吧。”
“这样也好,苗木是男孩子,长大了就是这个家的支柱,是应该多管管事,苗禾那个孩子……”邻居叹了口气,“哎,对了,苗禾的事你听说了没?”
“什么事?”甘蓝下意识反问。
邻居突然不说话了,转头认真看了甘蓝一眼,忙摇头:“算了算了,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这话,邻居也不站在甘蓝身边看戏了,转而走到了她自己家门口,拉了把椅子,坐着看戏。
甘蓝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儿,猜测邻居到底会隐瞒着什么。
脑子稍微转了一会儿,她就猜到了到底是什么事。
村里地方小,说是秘密,基本也是人传人的秘密,每个人往下传的时候都要说一句“不要说出去”,然后下一个人继续这样的操作,这样来几次,原先隐蔽的秘密就会变成公开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只是说不能让某些人知道。
甘蓝猜测大家会不约而同瞒着她,而且还跟甘蓝有关的事,也只有那件事了。
看来是高红花的谋算有了着落。
只是不知道苗禾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会怎么想。
甘蓝眯着眼笑,既然大家都瞒着她,她也当从来不知道这事,不然以她的立场,少不得还得管一管,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这边她想着,那边苗木已经把前来的姑姑姑父都推了出去,并且放下狠话。
“以后你们再来我们家,见一次打一次,哼!”
四人见苗木这个态度,也不敢逗留,连一丝迟疑都没有,转身就走。
苗木回头,走到甘蓝面前,仰着头,眼眶里含着泪水,泪眼朦胧:“娘——”
甘蓝还是第一次看到苗木这么无助的样子,就算是之前苗禾过继的时候,他也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甘蓝压低声音。
“娘,我骗了你,”苗木啜泣着,“他们真的是我的姑姑姑父,我认识他们。”
“嗯,所以呢?”甘蓝没有隐瞒自己猜到真相这件事。
“娘,”苗木拉着甘蓝的衣角,“娘,你不要把我们送人,求求你了,求你了。”
听着苗木呜咽的声音,哪怕甘蓝再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心软,低声道:“我没有打算把你们送人,刚才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毕竟他们才是你们真正的亲人,如果他们愿意收养你们,那也挺好的。”
“可是他们不要我们,他们嫌弃我们。”苗木低着头。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把你们送人,以后除非是你们主动要求离开,我都不会送你们走。”甘蓝给出承诺,他确实没想到苗木心里竟然这么敏感。
“娘,你真好。”苗木低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甘蓝失笑:“行了,不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再这么哭下去,苗石苗莲都要笑话你了。”
苗木嗖地转头,果然看到苗石苗莲站在门口。
苗石冲着苗木笑,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划了划:“羞羞脸,这么大人了还哭。”
苗木脆弱的内心瞬间被怒气值充满,举起拳头就冲着苗石过去:“欠打!”
“啊啊啊啊啊!!!”苗石大吼着跑远。
甘蓝站在原地,脸上一直带着笑。
苗莲小心翼翼走到甘蓝身后,拉着甘蓝的衣角,偷偷看着正在追打着的两人。
“嘻嘻嘻……”
甘蓝:……得,这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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